第46章 ☆、村毀

朝陽初露,天青色,蒙蒙亮,晨霧清涼。

目送小九和麒麟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盡頭,媚黛才完全松下了這口氣,領功似地朝如玉說:“我就說這招管用吧,那個鬼差我打過交道,性情中人總是好哄的。”

“我并沒有騙她。”如玉斂起之前小心翼翼的神色,霧蒙蒙的眼睛變得清亮銳利,一字一字地道,“每一句都是實話。”

“除了你的尾巴。”媚黛打趣道。

如玉勾了勾唇角,流露出一絲欣慰,為了宋岩這凡人呆子,她這逍遙了好幾萬年的老狐貍一路煞費苦心,于千難萬險之中總算又過了一關。

還沒高興多久,只見頭頂一片陰雲飄過,如玉臉上的笑意來不及收起,立即變成警惕萬分的神色。緊接着,她擡手一揮,堪堪擋下朝她咽喉疾速蹿來的一團黑氣。

黑氣憑空頓住,現形成了鹡鸰和殺羽的模樣,兩人背後的一衆魔族軍隊,也跟着紛紛現出猙獰的樣貌,烏壓壓一片,任是誰也看得出來者不善。

“大膽,誰叫你們來的!”媚黛沒有想到村舍結界這麽快被找到,又是這麽快被攻破,而來者,卻是她最最不想見到的靈柩魔宮,一顆冷汗自她額間流下,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當然是你的朋友,赤桡殿下。”鹡鸰語帶譏诮,“多虧了你這樣的朋友,我們才知道了婆婆的事。放心,赤桡殿下說了,你若不管這閑事,日後不僅是朋友,更是靈柩魔宮的功臣,什麽好處都少不了你那份。”

魔族哪裏有什麽朋友可言?媚黛只覺得厭惡萬分。她心裏早就知道,赤桡這樣為了無晝複活,無所不用其極的魔頭,哪裏會和狐族和平相處,又哪裏肯放過狐族千淬萬煉的內丹?

只是沒有料到婆婆一入情網,竟什麽不顧了。

“回去告訴赤桡,狐族動不得。”媚黛盡量保持着語氣的平和,但蒼白的臉色早已出賣了她,守來藏去,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放心,取了婆婆內丹,我們就回去,一刻不會停留。”鹡鸰和殺羽一臉勢在必得的樣子,自然不會聽她半分。

媚黛看向如玉,她目光老道,神情自若,如君臨城下一般看着茫茫魔族大軍,即便現在如此勢弱,也壓根沒有一絲慌亂。

然而鹡鸰并沒有被如玉的氣場所威懾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和殺羽一直悄悄跟着小九和麒麟,跟到此處,終于知道了婆婆的真相。

然而比起這對苦命鴛鴦的故事,他們對這狐妖更感興趣,從前不敢對她冒犯半分,那是畏着她強大的法力,可如今既已知道這婆婆給出了半顆內丹,如今法力已不比從前,虛弱至此,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

“原來婆婆只剩半顆內丹,”鹡鸰說,“多年修為怕是已經功虧一篑了,不如祭了魔尊吧!”

如玉面不改色,一瞬間化作煙霧朝深山飛去,臨走前告訴媚黛不要跟來,守好村中結界。

媚黛自然知道婆婆的意思,她把魔族引到深山是為了不破壞這村子的結界,守住結界,自然是為了不讓宋岩知道這裏發生的事,僅存的半顆內丹都要保不住了,她卻還想着那呆子。

“你和魔軍守在這裏,看着這只六尾,我一人過去即可。”鹡鸰對殺羽說完,也縱身消失在山色之中。

“哼,也是個傻子,竟自以為以一人之力能取婆婆內丹。”看着追過去的鹡鸰,媚黛嗤笑了一聲,轉而捏訣将村裏的狐子狐孫統統藏了起來。

“你豈不也是?”殺羽說,“竟自以為以一人之力對付得了我們。”

追去深山的鹡鸰還未站穩腳跟,便見如玉于山間傲然而立,那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若是含情脈脈,必定能迷死不少人,如今淩厲地看着鹡鸰,寒光逼人,尋常人亦會被吓得掉頭鼠竄,可來者是鹡鸰,鹡鸰眼裏只有如玉那半顆足以讨赤桡一笑的內丹,連生死都置之度外,豈會畏懼如玉的眼神?

如玉身後九條狐尾在山風之中搖曳,她是一只修煉數萬年之久的狐妖,世間僅存的三只九尾其中之一。望着鹡鸰這後生小輩,如玉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她也會落得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地步。

鹡鸰不多話,變成巨鳥朝如玉飛去,巨鳥發出尖銳的叫聲,震破長空。

叫聲一聲聲持續,凡聽過鹡鸰叫聲的人,都感受過那五髒六腑被震碎的痛苦,他以為嘴邊挂着鮮血,一動不動的如玉已經沒有了戰鬥力,內丹唾手可得,便加快速度朝她飛去。

卻沒想到剛要靠近,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頓在空中,鹡鸰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停下叫聲改為防禦。就在這一剎那,他身上好似有數十只利爪憑空撓去,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如玉還是端端站在那裏,鹡鸰卻覺得仿佛掉入了獸群,被無數只窮兇極惡的野獸撕扯着,這樣的痛苦不知何時能停。

鹡鸰很快便徹底失去了反抗,只有眼睜睜看着張牙舞抓的傷口一條條在他身體上綻開。

“回去告訴赤桡,要老身這半顆內丹,你們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如玉緊緊捏着鹡鸰的下巴,倨傲的神态讓鹡鸰徹底認了一場慘敗。

就在這時,殺羽帶着魔軍趕到了現場,看到鹡鸰只剩下小半條命伏倒在地上,殺羽才深感如玉并非看起來那樣好對付。

而如玉看到他們,原本舒展的眉頭卻不經意地皺了皺,如此快地趕過來,想必媚黛已經……

尖利的狐爪從她纖纖玉手上一寸寸長了出來,如玉想為媚黛殺了這幫雜碎,可剛想動手,一口鮮血便從胸口湧出,五髒六腑被震裂的疼痛,這才襲來。

如玉受傷并不比鹡鸰淺,尤其如今真氣微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

她微微垂眸,眼神裏帶了幾分忿恨不甘,轉瞬便揚起眉,帶着不可抗拒地威懾力看着殺羽,說了一句“滾”。

剛才與媚黛的一架也讓她和魔軍損失慘重,殺羽此刻不敢妄動,僵持了片刻,便背起鹡鸰逃跑了。

四周終于一個人也沒有了,如玉彎下身子,大口大口的血不斷從胸中湧出來,她癱倒在地上,然而還要留出一份力氣來保持這村舍虛假的山清水秀……

宋岩看了看日頭,已經升上了頭頂,午時該歇一歇了,妻子應該在這個時候送來午飯的,卻不見人影,他擡頭看了看四周,一起下地的鄰居們也不知何時全走了,空曠的田野一個人也看不到。

今天可真是奇怪……

他沿着田埂四周找了一圈,仍舊不見半個人,更尋不到妻子的身影,心下有些急了,放下鋤頭趕緊回村子找去。

“容娘,容娘……”宋岩一路喊着。

不僅是容娘,連平日裏随處可見的鄰居也一個看不見了,宋岩越來越焦急。

再走了一段,只見前方有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走近一看,是一個美麗無比的女子,長地像神仙一般,只是臉色慘淡,嘴角還挂着血,讓人不得不疼惜。

“姑娘沒事吧?是不是遇到山賊了?”宋岩趕緊扶住那姑娘。

姑娘卻沒有動,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眼裏無限哀傷凄涼。宋岩來不及疼惜,滿腦子都是自己妻子,又問道:“姑娘是否見過我妻子?這麽高……”

宋岩比劃着容娘的身高,描述着容娘的樣子,對面的如玉卻一個字也聽不見,她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他不認得自己。

他不認得自己,就好像從來都不認得一樣,即使同床共枕了這麽久,即使耗盡內力也要為他營造這安穩繁華的世間假象。

如玉嘴角勾起,自嘲地笑了笑——他心裏只有容娘。

見眼前的姑娘沒有反應,宋岩說:“在下急着找自己妻子,姑娘何不在此處歇着,等在下找到,與妻子一同來這裏接姑娘回家坐坐?看姑娘傷得這樣重,不适宜再走下去了。”

宋岩說完,沒有等到如玉的回話,便急匆匆走了。

他聽見身後傳來那姑娘微弱的聲音:“我叫如玉。”

轉頭向姑娘點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向遠方跑去。

如玉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只覺得內心一片蒼涼,重傷的她真氣還在一點點耗散,為宋岩走過的一草一木,一村一舍,營造那個虛僞的假象。

一路無人,走到村口,居然還瞧見一只受傷的白狐貍,宋岩越發地覺得蹊跷。

自家裏裏外外找了個遍,依然不見妻子的蹤影,看着空落落的屋舍,空落落的村莊,空落落的田地,宋岩突然覺得詭異莫名,他眼神變得警惕,心也提了上來,莫非這就是故事裏所說的,鬼遮眼?

就在這時,腳下一陣窸窣,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正踩着一片棕黃的信件,拾起來拍了拍塵土,打開來一看,那竟是寫給自己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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