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玉毀
黃泉地下有結界，除了鬼，沒有什麽東西下得去。
如玉破開這一道又一道的結界，便是下了玉石俱焚的決心。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她心裏已只剩下那個男人，什麽萬年修為，什麽身死道消，便都不重要了。
一眨眼已經闖破了九道結界，皮開肉綻。地府十萬年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不速之客，冥君帶着一衆陰帥匆匆趕到時，只看到一只滿身傷痕，雙眼血紅的九尾白狐。
“她是追宋岩到這裏的。”趕回地府的小九向冥君解釋，同時也請罪道，“狐妖戾氣深重，恐奪愛不成，怪咎地府，小九釀成大錯，願負責到底。”
“麒麟上仙呢？”冥君問道，“你可收拾不了這狐妖，加上他倒還成。”
“原來，冥君都知道了……他本是要來的，途中被幾個仙君請回天宮了……”小九有些無措，但想到狐妖恐要亂來，立即又道，“以小九綿薄之力，願意盡全力将狐妖穩住……”
“倒也不必。”
冥君沉吟良久，居然擡手放行，對如玉說：“就算本君不追究你擅闖地府之罪，那宋岩，你也是追不到了，且去看他最後一眼吧。”
如玉一秒也沒有猶豫，邁着受結界所毀，筋骨盡斷的四蹄朝冥君所指的方向奔去。
冥君所指的，便是奈何橋，如玉趕到橋邊時，只見宋岩和容娘相依在一起，朝橋的那頭走去。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甫至橋頭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彈開，掙紮着起身再看，連背影也看不到了。
“相公，相公……”哭喊聲如深夜夢魇。
“冥君說過，只要是愛上，就沒有錯，為什麽如玉奮不顧身破開地府，卻落得這副下場……”小九站在冥君身邊，內心也為如玉感到痛苦。
“她并沒有錯，只是宋岩有他的選擇，他深愛的是真正的妻子。”冥君揮開橋頭的結界，然而如玉再追上去，也是無用了。
“相公……”撕心裂肺的恸哭還在繼續。
在戰場上沒有懼怕過任何強敵，在情場上皇帝老子也被其一擡眸一拂袖就輕松征服過，瑤池天母親授其玉尚狐君的稱號，狐妖娘娘廟裏受百姓香火，萬衆信奉，這只逍遙了幾萬了九尾靈狐，到了最後，卻也只能這樣低聲下氣地喚心上人回頭。
一個凡人竟能傷她成這樣，還是個根本認不得她的凡人，他抱着她時的溫存，共同生活的歡聲笑語，都是給另一個女人的，如玉豈會不知，她在騙宋岩，豈非也在騙她自己？
宋岩已到了輪回的另一端，他耳邊始終萦繞着一個陌生凄涼的聲音，那聲音竟喊着自己相公。
他認得這聲音，他想起那位九條尾巴的動人女郎，她曾經滿身傷痕地站在自己面前，楚楚的眼睛看着自己，卻只跟自己說過相公這兩個字。
他亦想起更久更久以前，圍場狩獵放走過一只受了傷的白狐貍，白狐貍的眼神也是同樣楚楚可憐，讓他不忍傷害。
不想傷害卻還是傷害了……
宋岩眼角有一顆淚水劃過。
眼前一道白光，他跨過去，進入新的輪回。啼哭聲震天，這顆眼淚和更多的眼淚混在了一起，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帶走任何東西，記憶與感動，皆留在了橋的那一邊。
“宋岩與容娘皆已投胎轉世，司命薄中已書寫在案，他們會再續前緣。如玉，再執念下去也是無濟于事，速速離開吧。”冥君上前說道。
渾身是傷的九尾白狐癡癡地擡起眼來，滿眼的悲涼轉為憤恨，“我只是想和心愛的人同渡餘生，我有什麽錯？！為什麽你們冥府如此多管閑事，就是不肯放過我！”
九尾的身形陡然變大數倍，咆哮着朝冥君沖了過去，狐妖血紅的雙眼如同入魔，地府頓時變地一片淩亂，陰風作作，鬼城欲摧。
幸而冥君連同一衆陰帥共同作法阻止，數條紅色光線閃爍在九尾周身，像鎖鏈一般束縛住她，暫時牽制住了她的行動。
“你并沒有錯，只是宋岩沒有選擇罷了，再要如此執着下去，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金身已銷毀殆盡，道行并不剩下多少，勿再強拼了，回青丘修養，還能有一條活路。”冥君冷冷說道。
九尾豈會不知鹡鸰的攻擊加上地府九道結界給她本就羸弱的身體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可是愛與憎，她如何也放不下，一廂癡情，并不是冥君三言兩語能夠勸得回。
“小九，用靈骨擊她百會。”冥君看九尾無法回頭，轉頭像小九下令道。
小九握緊了靈骨，不敢出手。
“怕什麽？你已不同當日，一擊必得！”冥君催促道。
“好，好……”小九再次緊了緊靈骨，躍入了空中，最後看了這白狐一眼，心疼地要命，可事已至此，作為鬼差不可心軟。
就在靈骨快要打下去時，忽然一掌淩空飛來，重重打在九尾頭頂，小九回頭望去，出掌的竟是魔宮護法霄崖。
他是什麽時候混進來的，又是如何破的地府結界？小九心頭“咚——”的一聲沉了下去。
“當然是跟着九尾進來的。”霄崖看出了小九的吃驚，朝小九笑了一笑，“好久不見。”
小九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九尾耐不住那一掌，周身靈氣盡散，身體化作青煙消散在了空中，留下半顆內丹掉在霄崖手裏。
霄崖動作敏捷，搶在衆人之前收了內丹，極快地逃跑了，逃跑前還順手擄走了小九。
小九被背在霄崖背後，空中與他過了幾招，慘敗，怒罵道：“大膽魔宮逆賊，抓我作甚，搶內丹作甚！”
霄崖笑道，“搶內丹是因為我們君上赤桡盯上九尾的內丹很久了，雖只有半顆，投進天魔池喂魔尊也是極好的。至于搶你，純屬私人興趣。”
“坐收漁翁之力的小人！”小九又罵了一句，霄崖卻并不生氣。
實力懸殊，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小九不再做聲了。她心想抓自己來也好，如果如玉的半顆內丹喂了魔尊，後果恐怕不堪設想，讓狐妖闖了地府是自己的錯，讓內丹落到魔族手裏也是自己疏忽，這倒是個機會能後彌補過失，如果能阻止他們将內丹投入天魔池，叫自己做什麽也在所不惜。
“你是不是在籌謀着偷走內丹，搗亂我們的計劃？”霄崖轉來對着小九笑了笑，氣息就萦繞在自己唇邊，令小九一陣臉熱。
“別以為你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麽！”小九撇開臉，忿忿地道。
“我可是好意提醒你，莫要偷雞不成蝕把米。只是抓你來陪我幾日，叫你丢了性命，我可如何過意的去？而且我并不是什麽時候都知道你在想什麽的，比如那日你變的大美人兒，我可是再活八輩子，也想不出這馊主意來。”
“你……”想起當日狼狽的模樣，小九氣憤不已，朝譏笑自己的霄崖左邊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這一咬可不輕，霄崖沒有想到，也沒有防住，鮮血順着耳朵流了下來，他卻也不惱，但還是封了小九的穴道，令她不能行動。
“耳朵可不是你這麽咬的，不如改天我教你？”霄崖不顧被血染紅的半邊俊臉，反朝小九笑道。
“你以為我是打鬧嗎？！”
“哎，不解風情……”
被挂在霄崖高大的背上，随風擺着，連一根指頭也動不了了，小九不敢揣測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飛了一陣，她又想到如玉來，不自覺唏噓不已。沒想到最後竟是這副下場，若她知道自己會死得這麽凄慘，死後內丹還被魔宮搶了去喂魔尊，不知會做何感想。聽從內心，敢愛敢恨，不顧一切的人縱然讓人欽佩，但不是所有敢愛敢恨的人都能得到好下場，總有人像她那樣，癡情枉付了。
來到紫行山，霄崖一降下來，一衆侍衛便紛紛圍了上來，恭候護法大駕。
霄崖給小九變了一身魔宮随從的服侍，“君上這幾天閉關，不會出來，不過若是你碰到她，記得躲着些，她不知怎麽的，特別讨厭你。而且那個麒麟上仙上回把天魔池的魂魄吼出了一半有餘，這筆帳，怕是都要算在你頭上，不想死的就乖乖裝成我随從，跟着我別離開半步。”
小九嫌惡地扯着這身衣服，“我原先的衣服呢？你變到哪去了！”
霄崖吓唬道：“你再扯，我便将你穿的這一身也變走。”
小九瞪他一眼，偷偷打探着四周，紫行山的氣息與往日不同了，戒備森嚴，魔氣甚重，竟是上次十倍有餘。
只聽見霄崖又道：“別指望冥君的人一時半會兒能趕來，紫行山的結界被君上重新布置了，已經近乎于‘消失’在這世間，很難找到的，找到也根本進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