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俱毀

麒麟并不是恭恭敬敬被請回天宮的,當初在荒村沒有與下界來“請”他的一衆仙君起沖突,只是不想讓小九多心。

剛過了南天門,他便失去了意識,那是夜淨仙君的奪魂咒,為了讓他更好控制。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密閉的仙室,仙室呈六角形,地上畫有一個六芒星圖樣的陣,中央放着一個蒲團,麒麟就是坐在這蒲團上。

六芒星陣的六個角各放一不知名的法器,其中,麒麟只認得出若白的星雲扇和夜淨的八仙劍,那八仙劍上似乎還有自己未幹的血跡。

不久,若白走了進來,跟他講大事不好了。

麒麟一聽便知确實不好,仙途要末了,還不知小九最後和那九尾怎麽樣了。

“你不問怎麽了?”若白問。

“帝君要我的青冥劍了。”麒麟若無其事地說。

若白眼裏很是痛惜,問:“你可知下任寄主是誰?”

“我可不想知道那個倒黴蛋是誰。”麒麟淡淡地道。

“帝君認為你的修為還是不足以保護青冥劍,”若白有些垂頭喪氣,“可我認為你在天魔池一戰已經表現地很好了。”

“那只是多虧了紅豆珠串的保護。”麒麟說。

“你只是缺乏作戰經驗罷了。”若白又說。

“那就将青冥劍交給身經百戰的倒黴蛋吧。”麒麟的語氣同他的心情一樣沒有太大的波瀾。

“你絲毫留戀也沒有嗎?”若白顯然不能接受多年的下屬神魂俱散,而他自己,還是一會兒要消他仙法毀他仙骨的罪人之一。

“并非沒有,不過在留戀還沒有太深的時候離開,是最好的。”

麒麟回憶着往事,若有所思,三萬年不長,前半生入了定,後半生動了情,這世間最美好的種種,他自認都已經經歷過了。佛說不可貪,他亦贊同,貪心則念想太多,就歸去不了了,淺嘗辄止,豈非是最好的?

大門一聲破開,夜淨連同其他四位仙君陸續步入仙室,坐于各自的一角,皆是冷冰冰的臉色,像冰凍的玉雕,華貴而沒有生氣。

夜淨從來瞧不起麒麟,認為他不管修行多少萬年,骨子裏與生俱來的獸|性都不可以被根除,虧了青冥劍的靈性,他才得以升仙,算是走了狗屎運。可恨的是他擁有帝君青藹的靈力卻沒有青藹心懷天下的覺悟,若是作為下等的神仙頑劣暴戾也就罷了,若是劍的能力被一點點發覺,為所欲為的獸|性又戰勝了修為,還不知做出什麽事來。

“我們還有話沒說完。”對于他們的突然到來,若白顯然很不滿。

夜淨并不理會,“就要元神俱散了,再說什麽也是無濟于事。”

他瞥了一眼麒麟,麒麟神态自若,一點沒有怕死的樣子,便又與若白說,“你的坐騎都比你淡定,獸就是獸,該不會是太害怕而不敢動彈了吧。”

若白沒有接話,取劍儀式就這樣開始了。

麒麟閉上眼,感覺到四面八方野蠻強硬的力量洶湧而來,牽引着體內的青冥劍。周身靈力一點一點散盡,痛苦如銷骨蝕魂,不将他靈力散盡,這青冥劍便不會被取出。

他苦笑了一下,方才盡說廢話,忘了問若白這痛苦要持續多久了。

獸就是獸,漫長而沒有邊際的痛苦之中,夜淨的這話又浮現了出來。

是嗎?一個嘲諷的笑聲在他心裏升起,若是真的獸|性未泯,何故心甘情願坐在這裏讓這六個臭神仙生生毀了自己的修為,剜了自己的仙骨?修了太久的太極大道,你真的忘記了自己本是一頭麒麟獸了嗎?你又當真能夠這麽輕易放下留戀嗎?

一股燥意從心裏升起,換來的卻是加倍的痛苦,他聽見夜淨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孽畜,休得反抗!”

霄崖在天亮時才回來,問小九要不要同去觀看九尾內丹被投池,小九當然點頭答應。

一路上,小九使勁地盯着霄崖懷裏,盯地霄崖渾身發毛。他将內丹取出,小九就盯着他的手,舉到空中,小九灼灼的目光就跟到空中,可那內丹始終不聽小九意念的指揮。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她深刻懷疑着如玉所說的話,可那殘魂究竟不會無故跑出來欺自己一把。眼看着赤桡就要來了,周圍全是魔族,冥府也未有人來,連如玉的那縷殘魂也不出來幫自己,眼下孤立無援,真的無計可施了。

“別看了,放乖點!”霄崖的話打斷了小九的“意念”,緊接着,她看到赤桡從遠方走來,身後依舊跟着龐大的魔軍陣仗。

赤桡很是愉悅,但那張看起來柔嫩的小臉所顯現的,并不是小姑娘純純的笑意,而是成熟女人才有的欲望。

她雙手結了一個印,騰空飛起,浮在天魔池的中央,內丹就自動落到手印的中央,天魔池卷起波濤,池水是血紅色,仿佛渴求着那萬年淬煉的內丹滋養。

跪在黑壓壓的一衆魔族軍隊中間,小九內心焦急萬分,她不想對如玉失約,更不想眼看着魔尊就這樣蘇醒。連霄崖也看得出她簡直要忍不住沖上去跟赤桡拼命,悄悄走到她身邊提醒她道:“你幹什麽!千萬別沖動!”

小九仍死死盯着赤桡,沒有哪一個跪在地上的魔族敢擡起頭看赤桡,只有小九瞪眼看着,這讓霄崖更為緊張,他甚至想施法定住小九,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赤桡結印的手竟微微顫抖,她暗覺不對,一股力量在阻止內丹被天魔池吞噬。

“哪一個!”她爆喝着望向地面那一衆魔軍,與此同時,小九亦擺脫霄崖沖上天去。

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力量使她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與赤桡對視,明明是她在召喚內丹中的神識,卻成了她被這神識召喚。

“我就知道是你!”赤桡眼裏的怒火幾乎要燃燒起來。然而小九竟能不卑不吭地看着她,這讓赤桡更是惱火,一揮袖将剛動身準備飛上來救小九的霄崖擊落地老遠。

小九望了望摔在地上的霄崖,他竟憂心地看着自己,從未見過他皺眉抿嘴,眼裏布滿這樣深重的擔憂。但她竟然沒有那樣害怕,反而全副精力繼續聚集意念,讓內丹脫離赤桡的控制。

赤桡整副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她一手凝聚法力将內丹吸在掌心,一手将小九重重往下方一推,“本君送你一程,待在天魔池萬萬年不要出來!”

小九失去重心往下墜落,內丹也跟着極快地墜下去,眼看就要落到池底了,卻一點轉還之力也沒有。內丹被天魔池吞噬魔尊很可能就要醒了,而自己跟着下去也只不過是衆多厲鬼冤魂中的一只,枉做努力,統統白費!

鬼生怕是要盡了。

抑郁憤怒之中,小九竟抓住那內丹吞進了自己腹中,就在這一瞬,她也被呼嘯的池水所吞沒了。

“你敢!”池面上傳開赤桡的怒不可遏的吼聲,可內丹和小九俱毀,她又能做什麽?

這一幕被放映在九重天上的仙室裏,看完麒麟已經是渾身顫抖。

夜淨收起了半空中的畫面,倨傲又得意地向麒麟說:“看,你一心庇佑的鬼差都已經這幅下場了,你還留戀什麽?快別反抗了,也随她去吧!”

看到這一幕,夜淨竟然很高興,他以為麒麟突然浮躁和反抗是因為他喜歡的女人在受難,可那女人如今也救不回了,他總該認了命吧。

麒麟卻低沉地問他:“你為什麽這麽愉快?”

“愉快?”夜淨有些吃驚,他心裏就算是高興的,也絕不會表現在臉上給任何人看出,萬萬年都不會。

他正想辯駁些什麽,突然聽旁邊的仙友驚呼:“青冥劍出了!”

“什麽!”

夜淨竟完全沒有感覺到,也再沒有機會感覺地到。

因為就在他回過神來之時,一陣痛苦突然襲來,身體就像被利劍劈開一般立刻散了架,然後他已活了七萬年的生命,就再也沒能迎來下一秒。

“為什麽如此愉悅!”麒麟的吼聲變成獸的咆哮,他身形變大,長出利爪,青冥劍的劍氣在周身蕩開,整個九重天都被這強大的威力所震懾,已再沒有人可以控制他。

夜淨的屍體還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若白連同四位仙君都被劍氣所傷,眼睜睜看着沖出去的麒麟獸無能為力。

“他這是,要去哪?”五人吃力地爬出仙室,其他四位仙君惶恐地問若白。

“紫行山,天魔池。”若白答。

麒麟獸輕易踩死了阻擋他的天軍,正要下界,只見數道銀光閃過,數千道捆仙繩将其捆住,操控捆仙繩的,正是天君紫胤。

突然釋放的強大劍靈也使得麒麟獸不堪重負,在紫胤的控制下,麒麟獸雖應盡力氣反抗,仍漸漸失勢,無力地看着九重天之下的渺渺雲霧,眼裏充滿無奈和痛苦。

看麒麟獸被制住,重傷的仙君這才松了一口氣,再看若白,竟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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