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參無

小九再次醒來時，洞府裏裏外外都不見麒麟的身影。火舌子還在燃燒，周遭暖暖的，她坐在桌旁，桌上留有字條，“出外辦事，速回。”

洞外的風雪還在呼嘯，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小九捏着字條，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沉思着，原地緩慢地踱了三個來回，字條已經被攥地皺痕累累，忽然間她擡起頭，猛地沖出了洞外。

小九一口氣沖到最高的一座雪山腳下，這口驀然湧上心頭的激動和緊張感不可以減滅，只要稍稍一平複，意志力便立刻會被這天寒地凍，劈頭蓋臉的風雪摧毀地粉碎，別說見不到麒麟，連自己也會喪生在這風雪之中，連屍首也會立刻被暴雪所掩埋，再沒人找得到她。

天空銀白一片，像一張蒼白的綢緞，和大地連為一體。小九仰首望去，只見天上時不時有幾道裂縫撐開，就像眼睛一樣，似乎能看得到裂縫之中的眼珠子，這條縫閉上，那條又睜開，走到哪裏都有數只眼睛盯着自己，這就是天宮的耳目吧，小九心裏更為謹慎了些。

風雪刺入眼睛裏，就像刀刮一樣，但她還是努力地望上去，視線一刻不敢松懈地在雪山上尋找，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讓她找到了麒麟的身影。

麒麟的身影已經在半山腰了，他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迎着風雪像修士一般，不顧艱險地往上爬。

“這又是何必！”

小九知道他這是要去找參無，可看情形，他爬到頂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心下一急，強行運作真氣向上飛去，可這即将支離破碎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将将飛了三尺，一陣風刮來，便重重摔了下去，身體跌進雪裏，立刻被掩埋至腰際，腰際之下一片僵麻，血液仿佛被凍住，癱在雪裏一動不能動。

爬到半山的麒麟感知到，向下望去，驚詫萬分的眼神和剛仰頭望向他的小九碰了個正着，小九眼裏一點沒有示弱，反而堅定無比，好像那足以随時将她全身撕地粉碎的冰雪寒風只是造成磕磕絆絆的小傷一樣，麒麟知道這蓮仙子愛逞強，這樣的舉動反倒讓他更加憂心。

“回去。”麒麟內力深厚，遠遠的一句平靜如常的話語立刻闖進小九的心裏，洪亮無比。

可小九并沒有聽他的話，她耗在雪裏掙紮了數次終于爬了起來，細密的睫毛凍住，在水盈盈的眼眶周圍敷了一層冰晶。

正當麒麟準備返回時，小九又掙紮着再次向上飛去，可結果依然是重重跌落。

同樣的動作重複了數次，每一次都是失敗而歸，麒麟看到山下的人兒，就像沒有知覺的木偶一般，每一次跌落都重複着機械的動作爬起來，眼神平靜，仿佛絲毫感知不到疼痛。

這樣下去不行，就算她再逞強，也改變不了元神殘缺的事實。

麒麟加快腳步向下爬去，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艱險難走，他步子一急，腳下一滑，也重重掉了下去。

山腳下的小九不禁驚呼了一聲，平靜如水的眼睛終于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就在這時，只見一陣風滑到麒麟腰際，裹挾着他的身子将他托在半空中。與此同時，自己身下也有一陣風襲來，将自己托起，毫不客氣地往山頂方向卷去。

落地時，小九已看到了雪神參無。

麒麟站起來，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将小九擋在身後，等着參無向他們發難。

參無滿臉怒色，高傲地站在山頂神殿的中央诘問二人：“你們兩個狗男女，爬我玉雪神山作甚，要偷情走遠一……”

話沒說完，竟漸漸止了，她一眼認出了站在面前的小九的臉，驚詫問道：“孚……”

小九站在麒麟身後，對參無使了個眼色，食指暗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身份。參無看着她的樣子，又看了一眼麒麟，雖不明就裏，還是停住了嘴，轉而問她：“這是你的情人？”

小九聞言甚是無語，麒麟代她答道：“這位是小仙蓮池修煉多時的蓮仙子，成仙之際被歹徒放火燒傷，特來求上神的玄晶石一用。”

“蓮仙子？！”參無更加疑惑重重，見小九又向自己使了個眼神，她雖然不快，還是忍了下去，沒有當面拆穿她，“咳咳，既然是這位蓮仙子求的，我要單獨同她說幾句，請上仙先行回避。”

麒麟知道參無脾氣極差，陰晴不定，不敢貿然将小九交給她，立刻拒絕了。

參無見狀怒道：“這位仙友，你在我這裏思過五百年，未出過什麽亂子，本神對你印象不錯，所以方才救你倆一命，還将你們送上山來，可不要不知好歹，跟本神作對！”

麒麟并不是懼于別人威逼的人，小九趕忙勸道：“上仙放心吧，參無身為上神，若是無聊到找我們這些小仙麻煩，他日傳了出去豈不被衆仙友笑話嗎？她不會為難我的。上神，麒麟上仙爬神山消耗了不少內力，不如先将他安置在後堂，煮一壺百葉歲給上仙品品好嗎？”

參無知道小九這話句句針對于她，不僅斷了自己為難二人的路，還冒然讨自己獨家珍藏的百歲草喝，真是天大的膽子。可她畢竟是與自己不分上下的冥君，那語氣也句句不怒而威，讓參無有氣無處發，只有發|洩到随身侍婢身上，瞟她們一眼，吼道：“都聽到啦，還不快去！”

“是，上神。”侍婢戰戰兢兢領麒麟下去，急急忙忙泡茶去了。

殿內只剩下小九與參無二人，參無眼放寒光地睨着小九，“看得出你傷勢不輕，怎麽搞的？那個小情人，又是怎麽一回事？我記得你是跟青藹的……”

“孚離月拜見雪神參無。”小九并沒有馬上回答參無的問話，而是端端正正向這位舊相識行了一禮，雖過去二人品階不相上下，可小九強撐着殘軀行下的這一禮分明将自己降了三分，也将參無心裏的怒氣降了三分。

“少廢話，問你的話還沒答呢！”參無嘴上不饒人，但話語間，已有一把凳子悄無聲息地滑倒了小九身後。

“離月的事情，說來話長，只是恐怕這副不争氣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不如請上神先将玄晶石借出，離月恢複了身體，再與上神詳細道來。”

“要用玄晶石又有何難？”參無攤開手掌，一顆銀色光芒六十六角的玄石浮在掌上，她将掌一合，又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這玄晶石就算送給你也無妨！”

“有什麽需要離月的地方，上神盡管開口。”小九道。

“這四萬年來，我的事想必已在六界傳了個遍，那個臭男人，離月你應該也知道。”

“離月知道。”

“只要你讓他每一世投胎，都投成女人，這玄晶石便是你的。”參無睨着小九，“離月你身為冥君，這點事，難不倒你吧！”

“這……”小九為難地斂眸沉思了半晌，參無自從到這雪山後，就不問世事，她還以為自己是冥君，想必也不知道仙魔大戰的事。

小九想了想，忽然眼神微亮，對參無說：“離月要是知道上神四萬年來都在此處為那個臭男人郁郁寡歡，早就幫你收拾他了，投胎成男人，女人，甚至畜牲都太便宜他了。不如，離月将他打入阿鼻地獄，億萬年受最黑暗的酷刑，每天受挖鼻剜心之苦一萬次，生生世世不得超生，如何？”

“不，不……”參無面色惶恐，卻還是轉瞬即逝歸于平靜，“我是說，不必冥君如此費心，按我說的做就可以。”

“打入地獄這種事，哪裏是需要費神的，我一句判詞就可以了，就這樣定了，離月回去就……不，現在，現在就遣人去辦……”

“不！”參無打斷小九的話，眼神閃爍，呼吸也急促了。

小九笑道：“上神還是在乎那個男人的，其實他轉世那麽多次，早已和那個負心漢一點關系也沒有了，上神一直關注着他，不放過的不是他，而是上神自己啊！”

“那我該如何……”參無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他不可另娶他人的，不可以……”

“咳咳……”小九猛然地咳嗽打斷了參無的神思，她臉色慘敗，撐不了多久了。

玄晶石又出現在參無手上，閃閃爍爍，參無緩緩伸出手想将玄晶石交給小九，小九正要接，一只巨大的老鷹飛進來，停在參無右肩，銳利的鷹眼向尖刀一般剜了小九一眼，然後在參無耳邊低鳴了一陣。

參無臉色立刻變得銳利起來，眼裏的憤怒一點一點累積，最後朝小九怒吼道：“你騙我，原來你已不是冥君了！”

随着參無一聲怒喝，小九感到一股巨大的神識震蕩在四周，胸腔內的一切器官仿佛被震碎，帶着腥味的鮮血不斷湧到口中，她捂着胸口，腦內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