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Woodland 8

如後來很多人所知,或并不為人知的,瑟蘭迪爾沒有插手這場龍的侵襲。

假如說他對兩百年前襲擊孤山的龍尚有應對的能耐,這回不管他是不是善良的種族,都只會決絕回頭。

這頭北方龍是頭火龍。

居高臨下而望,遠古的戰争場景,可怖驚駭的經歷,被一瞬勾起。

混亂絕望的人群間一個年幼的矮人發現了他,拼命向他揮手、發出求救的呼喊,更多求助而懷抱最後希冀的眼神閃現,但是他不為所動,一眨不眨調頭折回。

“他沒有伸出援手。”

驚愕國王過早回返的萊戈拉斯,到底找來了傾訴的對象。

“可你的口吻不太有責怪的意味。”路玲指出。

二人在隐密林間邊緣流連,到了這裏,木精靈的房舍分布愈漸稀疏,卻仍舊聽得到從固定方向傳來的陣陣歌聲。

“他們說那是會噴火的赤紅飛龍,龐然迅猛,展開的雙翼如蔽日黑雲。”

“所以陛下的做法是恰當的。而且據我了解,你們和矮人有世仇。”

萊戈拉斯轉過頭,“不代表我們就該袖手旁觀,至少在确認局面棘手以前。”

“也許你父親本來是帶着救援孤山的目的出發的。”好當取回白銀寶石飾帶的條件,順道瓜分部份山內寶藏作補償,她不厚道地在心裏補充。

“我願意相信是這樣。”精靈王子臉上泛起釋懷的淺笑。

隐密林間的生活十分寧靜,古樸。随林鹿奔跑,與林鳥和唱,和松鼠共舞枝桠之間,游獵、歡宴、不息的歌調,得益于國王的嚴令跟巡林隊戰士的恪守職責。

當十年如一日,百年亦不過十日咻地溜走。

瑟蘭迪爾對此份外有體會。毋寧說,千年于他也僅是一個眨眼。

只是身為精靈,尤其自久遠時代留存至今的精靈,他有時候難免會希望自己忘記一些事,不必要的細枝末節能夠篩掉。譬如米斯蘭達不久前的到訪。

淙淙琴聲中,他感到一道熟悉的氣息正接近他的宮殿。是位久違的朋友。

“北方森林王國的瑟蘭迪爾陛下!”

他還在前往迎接途中,來者就已發出急不及待的叫喚。

“我的提議被駁回了。”

乍一碰面,灰袍巫師便劈頭訴說自己的無理待遇。

“我已經聽說。”

“真可惜陛下沒有親自出席。”

他對巫師忿忿不平的語氣淡然以對,“聖白會議成立之初,南方湧現了一股邪惡暗影,這種不尋常的情況使我不能随意抽身。若會議能在林地舉行,自另當別論。不過我仍很感謝凱蘭崔爾夫人的邀請,我也已派了代表以示回應。”

“但願陛下不是在芥蒂親族仇怨。”

無視對方的咕哝,他稍拔高了聲音:“讓我們回到你的來意上吧。”

“陛下剛提到的陰影很可疑,有可能不止是戒靈!”邁雅轉即一臉正色,“請注意時常把目光調往南方。”

他眯了眯眸。一個混沌黑影在他腦海一閃而逝。

“你的警示已然傳達,米斯蘭達。”

灰袍巫師瞪視了他一會,點點頭擡腳轉身。

“不讓我多盡一下地主之誼嗎?”他提步從容跟上。

“我要去趟洛汗王國,他們正遭到獸人的報複。”

他這位故友不但來去如閃電,還極愛把自己攪進渾水中。可是瑟丹大人在其初抵中土時主動将火戒贈與,說不定正是被這份特質觸動。

新鮮的冷空氣叫人精神一振。

精靈不老不死,卻也畏冷。第三紀2911年迎來了歷史記載中鮮有的嚴冬,但貝列戈哈和他的同僚始終謹守崗位。

風雪斷斷續續了三個多月,路玲總算盼來消停的前奏。

“明天你就能起程回去。”貝列戈哈端着水壺,往她手中杯子添水,騰騰熱氣立時升起。

“謝謝。真是出人意表的冬季,我頭一回被大雪困在野外。”戴着兩雙手套的手稍稍恢複了知覺。

“後悔到這裏嗎?”他指他們身置的林地北境哨營。

“難忘的體驗。何況是我心血來潮想探望你們的。”她斜睨了精靈一眼,疏落枝梢篩漏的夜光冰霜般凝在他的面頰、他棕紅的辮結上,“不然也不知道巡林隊确實一點都不容易。”

貝列戈哈大笑起來,“比起人類我們其實輕松很多了。”

面對他的揶揄,路玲皺着眉也跟着笑了。“幸運的是,這段時間北邊很清靜,我的擔憂都成了多餘。”

他轉過頭,雙手交疊在瞭望臺的木欄上,“多虧了矮人。盡管對他們沒什麽好感,我還是要承認,他們是殲滅魔軍的一支重要力量。”

路玲眨了眨眼。

“那場仗打了六年之久。關鍵時刻鐵足丹恩帶着援軍趕到,扳回戰局,并擊殺了敵人的首領。”貝列戈哈低念道:“那個亵渎者。”

她清楚,不論是聽聞或親身經歷,林地精靈都不會遺忘他們的王後殁于亵渎者阿索格手下。

“繼而北方獸人再遭重創,緣于阿索格的亵渎行為,深深激起了矮人對國王的哀痛和胸中怒火。”

“有失,有得。”那索爾算是死得其所。

“你的精靈語進步了。”貝列戈哈聞聲回神,莞爾朝她贊道。

她微微一笑。剛才男精靈的話提醒了她一件事。

“我聽說臨冰一役後,你們将犧牲者統統埋在了北面邊境。”

貝列戈哈愣了愣,“在哨營往西30哩的地方。”

“萊戈拉斯告訴我,他每年春天都會到那裏,很少的時候會遇見洛斯迪爾。”

“是的。偶爾遠遠看到他們駐足在墳冢四周,萊戈拉斯殿下或洛斯迪爾殿下,不過我并未停留。”

雖然停了風,她手裏的茶仍不覺間全涼了,或許還沒有一刻的時間。

“撞見過國王嗎?”

他的眼神閃了閃,可語氣果決:“不曾。”

良久,路玲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抱歉,我不該問你這些問題的。”

“但我很高興你問了。”

不禁一怔,四目相投間她從他的目光中感到了溫暖。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在他的默許下,她輕聲開口:“你可知道兩位公主對你的看法?”

“可靠的戰友,知己。”

所以他不知道,抑或不肯定。路玲不敢置信她的精靈好友遲鈍如斯。

“假如她們對你曾有,或依然有愛慕之意……”

“她們的心意鼓舞我在作戰時更敏捷勇猛。”

她的嘴一張再張。“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

漸亮的星光撒進針葉織成的網,夜又冷了幾分。

瑟蘭迪爾沒想到這麽快又和那群醜陋的邪惡仆役打照面,嘴邊漾起冷酷的弧度。

茍延殘喘的迷霧山獸人到底視林谷為眼中釘,這次從林谷北邊發起攻襲的魔軍陣容更多了不可小觑的座狼大軍,聯想嚴冬之年白狼入侵幽靜曠野的舉動,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早已被計劃好。

北林谷戰役在登丹人的協助抗擊及他的軍隊加入下,不足兩個月結束。瑟蘭迪爾很早便知悉沒落的亞爾諾後裔定居于此,愛隆是他們第一任君王的同胞兄弟,林谷的門永遠向他們敞開。

“适才冒犯了!”

一個身材高大、黑發灰眸的人類。他不由斂眉,這不是早前突然跳到他身側,砍殺沖向他的獸人的男子?眼睛落到對方握持兵器的手上。

“你的勇氣可嘉,你的部署巧妙見奇,登丹的族長。”

“亞拉松見過林地的國王陛下。得益于貴軍的及時支援,我們才能盡早驅逐來犯的魔兵。”

瑟蘭迪爾眉間透出一絲贊賞之色,“你的雙目貯存着見識與仁善。不愧是亞拉德之子。”

一百七十年,中土命運伴随互有勝負的正邪之争起起落落。

一百七十年,足夠一位往昔衣食無憂的矮人王子飽經風霜冷眼,歷練為為子民遮風擋雨的領袖。

一百七十年忽而滑過,一場将震蕩北方世界、變革光明與黑暗勢力格局的冒險,悄然起行。

林間宴會屢遭打擾,瑟蘭迪爾的耐心快到盡頭。

每當那幫擅闖者靠近,他就念動咒語屏蔽宴會的光影,以期他們主動退離,然而事與願違。只得說闖入者的好奇心太不合時宜,他感覺得到,他們甚至惹來了南面的黑暗生物。

矮人們離開好一陣後,加利安告知他,前些時候他的牢房入住了一只落單的迷途羔羊。

妙極,他的興致也被掃得差不多了。

下一秒巡林隊現身!

索林·橡木盾被押進地牢時,路玲正好從酒窖出來,第一眼過去,沾滿蛛絲的衣服、邋遢的茂盛卷發和胡須、充滿怒意的面容。

入夜,正殿進行了兩場審問。矮人王子和後面他的追随者的三緘其口,徹底讓精靈王失去耐性。未經同意踩踏他子民修建的道路,驚醒并将巨蜘蛛引至他的王國邊境,數次中斷他的宴會,叫他如何能不好好招待這些訪客?

“松開那些繩索吧。反正他們無法從我施了魔法的大門逃走。”審問結束之際,鹿角寶座上傳來最後一句。

路玲不用想也知道孤山遠行團的牢房夥食不差,偶然親眼看到,僅僅再度鞏固她印象中瑟蘭迪爾待“客”有道的形象。好吧,一并提醒了她曾受此“禮”待。

她對矮人們不是不感興趣的,特別是索林、巴林跟奇力,可惜矮人王子被關在最深幽的一處,後兩者臉上則滿布無望與沮喪,她不時到附近轉悠,更多是為了看會不會踢或撞到蹲在某個角落觀察情形的比爾博。

“為什麽總在大門前打轉?”

她埋頭搜尋哈比人那一點影子時,瑟蘭迪爾狩獵歸來,發現她眼神有異,沿着她投視的方向偏過視線。

路玲佯作尋覓無果地收回目光:“我掉了一個很珍貴的金幣。”

“很珍貴何以會掉。”

一陣風在她面前擦過,她無語地直起身,盯住那襲生姿揚動的褐色鬥篷。

“實際上也不是多珍貴,其中一個矮人送的,讓我放他們出去。”

她小跑追上他。瑟蘭迪爾幾不可覺放慢了腳步,旋即恢複。

“他們還說,他們有一個極之重要的夥伴不見了,請我起碼看看他是不是也被抓進了這裏的地牢。我聽他們講述山下王國破城的情景,他們如何有家不能回,後來在他們領導者的奮鬥努力下得到生活的改善……要是那個重要的夥伴就是那名領導者,我怎能這麽殘忍漠視他們卑微的懇求呢?”她幾乎一路跑着以跟上他的步調,直至書房才能喘口氣。

“他有着他祖父的眼睛,所以會是個德高望重的領袖。”末了,他淡淡開口。

并沒有與矮人發生對話,後者也沒給過她金幣,但她終于敲開了這個話匣。

“那是會放了他們?”她問。

瑟蘭迪爾沉靜望了她一眼,應她所願回答。

“如果他們懂得謙卑,我會考慮。”

踱到長案前,路玲平靜迎着他的眸光,“你不希望他們重返孤山,惹怒巨龍。”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火戒,精靈三戒之一,造于人皇九戒矮人七戒之後,至尊魔戒之前。

2.幽靜曠野,“伊利雅德”的意譯。

3.亞拉松,亞拉岡的父親。

順補上一更的同人配圖,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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