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節
第 12 章節
子。軟刀子就等于默認,臉皮厚的張子墨一向奉行這個大膽等式,“不然就和我出去采風。”“你又要去哪兒啊?”“我打算去倫敦。”“去倫敦?”“你不覺得倫敦是拍黑白照片最好的地方之一嗎?”張子墨說得投入,伸長了雙手表達自己的觀點,“冷色系的建築,濕漉漉下雨氣霧的天氣,總顯得冷漠的人群和貴族秩序,賦予色彩等于沒賦予,不如只留下黑白。”
遲揮搖了搖頭,“我不想出去了,留在城市裏,我還是不會知道我應該往那幅畫上畫誰。”張子墨笑,“你這樣子,也不适合老去鄉村。上次我看你要不是有韋楊她們帶着,你自己在那地方寸步難行哦!”“你!”遲揮作勢要打,張子墨躲也不躲,還把臉湊過去,“你這樣的人,生在城市,擁有城市的靈魂,想逃離自己的本真去尋求不存在東西,那是行不通的。你有沒有試過把城市切開看看,看看你所不知道的那一面?”
“切開?像漢尼拔那樣?做成切片?”“噫!我還不知道你看那樣的東西!”“不喜歡?”“喜歡,拔叔的音樂審美尤其好。”“所以你覺得切開,切開…”
遲揮忽然停住,像是想到什麽。張子墨趁機多夾了一塊醉雞。半晌,遲揮說:“你認識搞,那什麽,”“什麽?”“會,嗯,什麽切割啊電焊的朋友?”張子墨笑笑說有,遲揮正準備問具體聯系方式,她卻嘻嘻笑着說:“你怎麽也是個搞藝術的,一天到晚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合适嗎?”
遲揮這回抽她的巴掌稍微用了點兒勁。
張子墨介紹了自己的朋友給她,也沒追問,當晚還很紳士地只是送遲揮回去,自己沒喝開心,也就回家自己喝去了。這一沒消息就是兩個月,張子墨自己去倫敦采風去了。遲揮沉浸于自己的創作,拉上程恒,做了好幾個精致的金屬模型,然後切開。程恒算是順手做了裝置藝術,遲揮卻還在盯着切開的模型看。手機上偶爾收到張子墨的問候,她也沒理。程恒瞟了一眼,笑着說:“你就不搭理人家呀?”“嗯?誰?”她從專注中醒來,還不知道在說什麽。程恒眼神點點手機,她反映過來,“哦,嗨。”“嗯?”程恒玩味地問,“嗯什麽嗯,怎麽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又沒怎麽樣。”“我也沒說什麽啊。”“你明明,”“心虛什麽呀?”
遲揮被打斷思緒,心思又回到自我辯解上,“怎麽好像你們全都知道了、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呀,”程恒走到她身邊坐下,取下厚實手套,“不覺得張子墨挺好的嗎?”“是啊,挺好的。”“你倆特別像。”“像嗎?”遲揮這下又顯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穿着棉布白裙子的那種小姑娘,“像。”“哪兒像啊就像。我咋不覺得。”程恒笑,“嘴皮子像。”“我可不覺得我像她那麽讨厭。”她說得漫不經心,一點兒不認真,程恒更覺得自己的直覺沒錯,“你倆呀,看着都像身上帶着尖刺的人。光芒銳利,走到哪裏都不讓分毫的。但是呢,你倆遇到彼此的時候,就讓起對方來了,真叫人,”程恒忽然停下來尋找詞語,而遲揮正等待着她的評價。
“叫人什麽?”“叫人…着迷。”遲揮嘆息般地笑了,“我還以為韋楊教你用了什麽高級的詞彙。”程恒只是微笑。
她又轉過頭看被精準切開的模型了。賈科梅蒂,看不見的将被看見。
等到張子墨從倫敦回來,已經快要過年。她落地北京的時候,遲揮也到機場去接爸媽——她沉浸于創作,總是偶爾想起張子墨卻不知道和她說什麽,總是想起來便躲避麻煩轉頭回去繼續畫畫。一下子倆月沒說一句話,在機場遇見睡眼惺忪的張子墨的時候,她覺得非常尴尬,只想縮進朱砂般豔麗的圍巾裏去。
“喲,”張子墨倒是從來都臉皮厚,“好一陣沒你消息,哪知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呢。”“我來接我爸媽的。”“哦,是嗎?”張子墨推着行李車,心說我也沒問你啊,“在哪兒呢,我也見見。”“你見,”她想說你見什麽啊見,但又克制了自己不上這家夥的當,“在倫敦一切還好嗎?我…我忘記問你了。”
“還成吧,沒太多新東西,倆月只能說半旅游半采風去了。你呢?有什麽進展嗎?”遲揮面對張子墨的語塞進一步惡化,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對她說又能怎麽樣呢?像程恒問的,你怕什麽呢?
“…有。”“哦喲?我能提前參觀嗎?”“不行。”“為啥呀?”“我還沒,”遲揮遠遠看到了父母出來,張子墨回頭也看見了招手的老人,“那我先走了。”遲揮已經想到了要怎麽介紹——她父母又不介意她的取向,只有希望她安定下來的念頭——張子墨卻如此禮貌客氣,她一時詫異,然後立刻說好,“那就改天見。”“好,我也先休息兩天。”
其實遲揮的父母也不過稍事叨擾幾天,初四就離境去埃及了。遲揮照舊在自己的工作室裏對着切開的模型開始畫畫。她有新的主題,而最初使她去找張子墨的那幅畫,她依然沒有往上補最後的那個人。她有好幾個備選,選擇困難,只好let it be,先畫目前這個更清楚的。第一幅完成得很快,畫到75%的時候,發現自己用的幾乎全是冷色,像極了一副黑白照片。發現的時候,遲揮看了一眼等于死了半個月的手機,沒人找她——工作上對接的朋友都怕她——她才想起應該給張子墨打個電話。
“想起我來啦?”那頭的張子墨顯然精神得很,雖然是半夜十一點,“你最近…都幹嘛呢?”“我?我啥都沒幹。”“哦?”她浪蕩語氣裏隐約的無奈被遲揮聽出來了,她了解張子墨——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知道她是看上去浮誇但工作非常認真地人,要是說啥都沒做,那就是真的啥都沒做,采風歸來什麽都沒幹證明采風本身的失敗,“你說的對,”張子墨嘆了口氣,“去倫敦是個錯誤的決定。”遲揮輕輕笑了一聲,意外的是張子墨沒有還嘴,“到我這兒來看畫吧。”“現在?”“随便你,明天也行。我不去別的地方。很早就會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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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墨出門了,遲揮事後向程恒說起,程恒訝異于她也會有這麽體貼的時候。
“這!”張子墨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切開的1:1的摩托模型,“你切的?”“不是,程程切的。”張子墨不改一臉驚愕,“我還以為她倆之間是韋楊攻一點。不過想想也是。”“想什麽你想,就知道瞎猜這種私人問題。”“我看看你這,呵!”她看見了遲揮畫了大半的畫,立在原地久久凝視,遲揮上去推她,“才畫了一半。”但張子墨不為所動。遲揮自覺有點害羞,也許心底覺得這是張子墨給她的靈感。現在被缪斯女神本人看見了,自然害羞。
張子墨站着不動,遲揮只好去倒水——思來想去,最好還是不要喝酒了吧?何況她這裏沒什麽酒——結果給張子墨的時候,這家夥喝了一口,只說了一句:“不是酒?”倒還依舊目不轉睛。
“沒有。”“沒有?”“沒你看得上的。”這下這家夥總算轉過來了,“我還沒看呢,你怎麽就知道我看不上?”
她最終在遲揮的冰箱裏挑了一瓶偏甜的紅酒。“祝賀你跨越小小的創作瓶頸!”兩人碰杯,遲揮一瞬間有一種不知道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客的錯位感,“嗯,不錯。”張子墨點點頭,很自然地牽起遲揮的手,“然後,”“嗯?”遲揮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順從,難道不應該直接扇她?“我想我能claim我是你這次的靈感的賦予人,對吧?”遲揮噗嗤笑出聲,“是不是吧你就說!”“是,是,是!”“好,那我就賴上你了。”“嗯??”張子墨放下酒杯整個人摟着遲揮的腰,遲揮也不反抗,“我要賴着你,直到我知道往下我該拍什麽為止。”
遲揮笑着答應,張子墨像個小孩子一樣吻了她。不曾對對方坦白卻在心裏已經對自己交代清楚,張子墨在倫敦拍什麽都不對,她總覺得畫面有缺失,直到看見一個頗像遲揮的穿着紅色長裙的女子,她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麽。遲揮出于自己的想念——或許在疲倦時尤其容易服軟——叫來張子墨,她對往日情人總有呼之則來的絕對自信,這次卻沒有,即便這人最讓自己心安;直到張子墨進門,久違地近距離地感受到她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