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節

第 29 章節

咖啡,熱水,有的時候還能發現茶包,藥品,和零食。由此經常讓乘客、尤其是女性乘客感到驚喜。作為一個熱愛開車、車技一流的司機,何源是那種快慢都可以、刺激和安全都能來的怪物司機,因為很多人——比如陳放——坐過一次她的車,就留了電話,從此特殊情況一般就打電話問問何源能不能來。陳放一般在自己的車限號的這天,一定是找何源送自己去事務所。

八點半,她準時到林奕楚家樓下。陳放八點五十到了事務所,走着何源熟悉的小路,快過大路一倍。送完陳放,她掙錢的一天又開始了。這一天她早上跑了兩次機場,不知道是撞什麽大運,來去都不是空車。好不容易中午在老地方吃個飯,剛吃完又接到隊友的求救電話,連忙帶着工具趕去修車。兩個千斤頂她就敢下車底,三下五除二,她又回去掙錢。晚上十點半,她都準備收車回家睡覺了,偏巧路過本地最好的那所高中。附近的居民樓樓下,有個穿校服的姑娘在招手。

她出于好意,就停車了。小姑娘上車,把沉甸甸的書包一甩,再把自己扔進來。何源開了燈怕她撞着,沒想到正好看見小姑娘慘白的臉。“……潤府一期。”小姑娘說,手捂着肚子。何源不斷從中央後視鏡打量小姑娘的臉色,想了想手套箱裏的确有止疼藥,可是一見面就給人家吃藥,還是晚上十點半,是非常可疑的行為。在紅燈前,她停住,騰出手拿出紙杯。

“喂,不舒服嗎?要不要喝點熱水?”其實她很讨厭多喝熱水這種愚蠢的說法。小姑娘擡頭,看見她手裏的紙杯,而她本人沒回頭,只是從後視鏡中投來視線。她看見小姑娘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裏滿是疑慮和防備,幹脆自己回頭喝了一口水。

“嗯?”她又往後遞了一下,小姑娘接過了紙杯,“忍一忍,馬上到了。”“……謝謝。”聞言她向後揮了揮手以示小事一樁。她壓根沒往後看,致力于在莫名擁塞的車流中尋找最快的路徑,不知道小姑娘其實盯着她看了一陣,又看了一下窗外,才小口小口地開始喝水。

果然,等到到潤府樓下的時候,水剛好喝完。若不是因為還不太熟,她可能會上去幫小姑娘拿書包,但是要那樣做大概會被人當作流氓吧?她給小姑娘開了門,然後就站在原地目送背負沉重書包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口。

然後她就回家睡覺了。

第二天清晨,下着大雨。蔣浔睡醒已晚,看到時鐘的時候她吓得蹭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慌亂地穿好衣服,拿着書包,随便從冰箱裏拿了袋裝面包,差點忘記門口的傘,按着電梯又跑回去拿,又來奔電梯,家裏除了她之外唯一常駐的貓口強森少爺趴在爬架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一幕遲到的戲劇重複。

蔣浔一邊往樓下跑,一邊看時間,七點四十!她遲到定了。腦海裏沒有想到今天要上什麽課,昨天的卷子今天怎麽講,等等等等,她只想到一句課文,“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

想着想着她捂住了臉,今遲到死,打車去亦死,等死,死什麽都不可啊!

她有時候覺得媽媽過于關愛自己,有時候又過于大條。比如媽媽出差的時候,基本不關注女兒要怎麽照顧自己的生活,似乎女兒自己照顧自己這麽些年也沒出什麽岔子。但是現在她高三了,為什麽不能得到多一點關愛?別人家的爸爸媽媽都減少工作主動陪孩子,而自己的爸爸媽媽照舊出差,他們有上千萬股票,和唯一的一個女兒。她以為這是個明确的答案,事實上的确也很明确。

唉。

“喂!”面前有一輛出租車在她低頭的時候緩緩停下,竟然沒濺起水花弄髒她的衣服。她驚訝地看着副駕駛的車窗緩緩落下,是昨晚那個司機,“你怎麽又在這兒啊!”

“二十分鐘?十分鐘你就能到,你還有這十分鐘把你這,”何源看看蔣浔手裏的面包,“啧,昨晚上還痛經怎麽可以吃這麽涼冰冰的東西呢!喏,配着吃。手套箱裏還有奶和糖,需要的自己放。”蔣浔愣愣地,不知如何接受這陌生好意;何源反應過來自己也許過于強勢了,放軟口氣道:“吃那麽涼的面包,不止你的姨媽要難受,你的胃也會難受的,喝點熱咖啡你今天也可以清清醒醒地好好上課。喝吧。”

“謝謝…還有昨天晚上,謝謝。”何源還是那擺擺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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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浔果然十分鐘就抵達校門口,走了一條她完全不知道的曲折小路,意外不堵,還非常平穩。什麽神仙車技!她想。“那這個,”付錢下車,她又想到咖啡錢也應該給以示感謝,但不知道如何說出口,手裏還捏着咖啡杯,而車門開着,雨水下落,她越發覺得尴尬,“快去吧,提前了十分鐘不是正好走到教室嗎,去吧去吧,再見再見!”她只好關了門,招招手與何源告別。

轉過身往教室走,摸到口袋裏的卡片,是何源的名片,上面有她的電話。想起何源遞給她名片的時候說,“以後要是真有什麽情況,打我電話,我能來一定來接你。小姑娘家家,別一個人黑燈瞎火站在路邊打車。”

她想問收費來着,又覺得實在煞風景,只好說好。

她好像對世界有很多戒備。但畢竟,她不學會自我保護,也沒什麽人能保護她。

兩天後,連續性降水過去,大晴天的中午,蔣浔和同學決心中午去稍遠的一家奶茶店吃午餐。她喜歡自己家樓下那家,但是很少進去,反而都是叫外賣。有時不想見人,無論是樓下的小學生還是經常遠在天邊的父母,她最多想見一下早應該到了的外賣小哥。但奶茶還是好的,她經常向朋友推薦。結果今天帶朋友來,她卻在點餐的隊伍裏遇見了何源。

“你怎麽在這兒啊?”何源還是那句話,“我和今天和朋友一起來吃午飯喝奶茶啊!我請你喝奶茶吧!”然後就搶着付賬。何源怎麽想得到自己搶付賬居然搶不過一個南方小姑娘,翻天了。蔣浔很大方地介紹自己和她的朋友認識,何源判斷那應該是她最好的朋友,否則不會這麽自然,讓自己覺得眼前的蔣浔——即便只見過短短兩面,不到一個小時——依然覺得陌生。

結果她的朋友想起有樣東西要給誰誰帶,落在家裏,拔腿就去拿,不忘拿走奶茶。蔣浔本來想請何源送,何源很抱歉地表示今天她休息,沒開車出來。她無奈,看了看表,現在回去也太早的,幹脆和何源坐下來聊天。

她先再三感謝了何源,何源照舊客套,繼而問她今天高幾,她說高三,何源又問她現在好點沒有,她說好多了,“那天晚上你一個人站在路邊幹什麽呢?”“補課啊,我數學不好。”“數學好的都是理科生。”“你怎麽知道我不是理科生了?”“看樣子,看氣質,愣猜。”“我就是數學不好,唉。”“數學不好怕什麽,進入社會之後你會發現,你要麽有計算器,要麽有excel。”說完哈哈大笑。蔣浔想了想方明白,也跟着一塊兒笑了。

“這歌真好聽。”店裏放着一首爵士老歌,何源跟着唱“how I hate the October goes…”蔣浔看着她,看着她的馬尾辮和線條柔和的非常女性化的面部輪廓,她鼻尖微微上翹,顯得有點俏皮但又不過分精致,看着她大眼睛的眼角在哼得開心笑起來的時候也跟着沾滿笑意,何源其實很好看,只是她可能自我定位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根本懶于打扮。

“欸,”

“嗯?”

“那天我在你車上就覺得你放的歌特別好聽,不是電臺,是你自己的歌嗎?”

“是,那麽大一個U盤你沒看見?”

“我光顧着吃飯來了,哪能看見啊!我沒聽出來是什麽歌,都是什麽歌啊?”

“多了去了,那天放的是爵士,雨天就要聽爵士樂。那天早上,我想想啊,應該是Bill Evans。”

“Bill Evans?”

于是何源從Bill Evans講起,講到Chet Baker,又講到Billie Holiday和Ella Fitzgerald,因為後者又講到Louis Armstrong,蔣浔才驚呼“這個人我知道”,何源笑,“可算知道了。”“我聽過幾首他的歌,他和一個女聲合唱的,應該就是Ella,呃,Ella Fitzgerald,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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