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學劍

孫靜桃已不能再動了。

王同告了一聲“罪過”,上前掀開孫靜桃的衣裳,便見那血蓮枝蔓延伸至她的胸口。王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手下用力。

“拔|出|來了……”

血蓮脫離屍身,失去養分後很快便在王同手上枯萎凋謝。

“許是給她術式之人,留下的後手。”

王同嘆了口氣,卻見宋凝清怔怔地看着孫靜桃。王同想起宋凝清是初次下山,怕是沒見過死人,便側身擋住宋凝清的視線。

“凡間這樣的事,并不少見。”

宋凝清輕輕點頭,王同便朝外叫人,幾個駐地的弟子近來看到孫靜桃屍身,均不由發出輕呼。這裏的弟子有些便在望峰鎮長大,誰都認識孫靜桃。本來聽到她就是那作惡之人,還覺得難以置信。如今更被妖邪手段所害,青春年華便沒了性命。

“莫要聲張……免得他人驚慌。”

王同囑咐,弟子們紛紛點頭說是,便找來木板擔架,将孫靜桃搬出去。那擔架離開房中後,宋凝清朝着前方躬身,直到聽不到腳步聲,才緩緩起身。

“王師兄,孫姑娘的屍身會送到哪去?”

“……送回孫家,由那孫婆婆操辦後事吧。”

“如此。”

宋凝清與王同道別,先行回到自己暫居的客房。他一進入客房,蕭恒就醒了。

雖然被宋凝清趕回來休息,但依然保持着警惕,待宋凝清進來,他一咕嚕在床上爬起身,小臉睡得紅撲撲。

“問出什麽了?”

宋凝清搖頭,蕭恒便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你能問出什麽呀。”

宋凝清則不答話,坐在書桌前,拿起毛筆寫起信來。待寫完後,他将信紙折成紙雀,打開窗戶将它放了出去。

宋凝清意外地安靜,蕭恒便蹬蹬蹬跑到宋凝清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在傷心?”

宋凝清低頭,見蕭恒一臉擔憂,便摸了摸這小胖團的頭發。

“我沒想過她會死。我只想在她沒鬧出人命時趕緊拿下,然後……由凡人律法裁決。只是……”

蕭恒則突然朝宋凝清張開雙手,這是要抱起來的姿勢。宋凝清便彎腰,把這體重驚人的娃娃抱起來,還以為有什麽話說,或是又在撒嬌。

“怎麽?”

蕭恒卻學着宋凝清的樣子,伸手摸摸宋凝清的發頂。

“別傷心。”

宋凝清一時驚訝,良久後才吶吶點頭,心中突然又酸又澀,他還不太習慣,并不知道這種感覺叫“老父親的欣慰”。

桃花落,白老祖正在聽道山上的靜室內雕刻牌匾,便聽到窗邊有翅膀撲扇之聲。他放下手中鑿子,擡手接過一只紙雀。

打開後,仔仔細細把這份信看了一遍,白老祖呵呵笑起來,撫着下巴的長胡子。

“這傻孩子,寫什麽謝罪信啊。”

白老祖把信紙放下,對着牌匾吹了口氣,看着上邊氣勢洶洶的“思道陵”三字,滿意地點點頭。

“在我眼皮底子下弄死人,說到底,是看我老了,敢欺負我嘛。”

白老祖擡手用食指指節往地板上輕輕敲了一下,自聽道山始便有一陣懾人威壓自上而下如水波般擴散出去。在桃花落內栖息的蛇蟲飛鳥,紛紛鑽入草叢,躲回樹上,躲在窩裏不肯探頭。

習劍,修習術法的桃花落弟子們,尚且年幼地已然吓得哭了,幾個不服氣想挺直腰杆的,便被壓得跪在地上叩頭。

年長的弟子們,一邊說着“老祖脾氣真壞啊”,一邊看書的看書,下棋的下棋,只是面上都帶了一絲憂慮。

葉芒則帶了一隊弟子下山,見那股威壓如烈風如暴雨,以摧枯拉朽之勢往山下望峰鎮襲去。只是到達望峰鎮時,又如春風如細雨,将這座小小的城鎮溫柔地包裹起來。

葉芒眯着眼,看着那如蛋殼般密不透風地包裹,露出兩排大白牙。

“哦豁,寶刀未老啊。對吧,桂花糕?”

站在葉芒肩膀上的小倉鼠桂花糕,叽叽叫了兩聲,便躲到葉芒的頭發裏去了。

“葉師兄,該趕路了。”

一旁的師弟催促,葉芒點點頭,這一隊青衫弟子便禦劍往北方而去。

望峰鎮駐地裏的弟子們忽有所感,紛紛步出房門。

宋凝清知道是白老祖護佑,但蕭恒不懂,只覺得有什麽東西罩住了望峰鎮。

“什麽東西,暖暖的……”

蕭恒努力形容着,宋凝清便點點他的小鼻頭。

“是師父……如此,這裏便不必擔心邪祟入侵了。”

蕭恒點點頭,揮着兩只胖手。

“父親說過,白老……師父,是當世最強者。”

宋凝清笑着:“自然。”

事算是辦完了,宋凝清卻沒有回去,他在望峰鎮上與駐地的弟子們一起巡視,與望峰鎮的人交談,因為身後總跟着個小仙童似的胖娃娃,還有兩只很會賣乖要吃的小山雀,宋凝清手裏的零嘴點心,比初來那天要多。

蕭恒有時會與駐地內的弟子們比劍,弟子們有愛幼之心,還想讓着蕭恒。誰知這小胖子身子雖然滾圓,但居然十分敏捷,用起桃花落的劍術來,竟比一些弟子還紮實。

王同不由稱贊,白老祖與宋凝清一定十分認真教導蕭恒。

并沒有教過什麽的宋凝清怔愣了一會,傻乎乎地點頭,想來是平日他練劍,蕭恒在旁看着學會的。

在蕭恒以為是不是要在望峰鎮長住時,七日後,宋凝清收拾了包裹,帶着蕭恒與其他弟子前往孫家宅院。

孫靜桃停靈七日,今日下葬。鎮子上的人都只以為孫靜桃是染了急病去世的,紛紛嘆着這家人如何命苦,并不知道若是有了差池,他們會在鬼門關上走一遭。

孫婆婆已哭不出來,看着棺木下葬,看着這一家三口的墳地。鎮上的人請她回鎮上定居,因無人繼承家産,孫家宅院大約會被移平,做鎮上的田地。

孫婆婆則擺擺手,拿着一個小板凳坐在孫靜桃墓前。

“我給小姐再說一段故事罷。”

“小姐出生那年,老爺夫人高興得擺了三天流水席。別人笑話孫家,不過生個女娃,擺什麽席。老爺夫人聽了不開心,說小姐就是他們心尖上寶,便是命也能給她……”

在一旁看着的桃花落弟子裏,白元轉過頭,不忍再看。

趙有償與趙思無則嘆息一聲,那日離開孫家宅院,他們急着趕路回望峰鎮,竟是沒有發現宋凝清與蕭恒被關在孫家的陣法裏。

所幸宋凝清有本事脫身,還帶着孫靜桃一同回來。

“……各位師兄弟們,還請固守本心,莫要像她,被妖邪所誘。”

趙思無悠悠嘆了口氣,身後諸位弟子紛紛應是。

空中突有鶴鳴響起,蕭恒擡頭望天,見一生着兩條赤色尾羽的雀鳥自空中飛過,便抓着宋凝清的袖子問。

“那是什麽?”

“……赤鸪,若有人去世……有時會見到它。”

蕭恒點點頭,随後皺起眉頭。

“那妖邪真是太壞了。”

宋凝清剛要說話,靈臺中的《天機觀想》便又跳了出來。像是回答蕭恒的話似的,書頁上浮現了幾行字。

【可惜,你之後比這妖邪還更壞。】

【啧啧啧~】

宋凝清皺眉,刻意不搭理它,拉着蕭恒手道。

“今日,便回桃花落吧。”

宋凝清蕭恒與諸位師兄弟們拜別,便踏上返程的路。趙有償還讓宋凝清與蕭恒,得空常來,他們一定會熱情招待。

宋凝清帶着蕭恒禦劍,沒一會便回到了桃花落。

“小恒,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找師父。”

“我也要找他。”

“昂?”

宋凝清一臉疑惑,但也只好帶着蕭恒往聽道山去。

靜室裏,白老祖正欣賞着自己雕刻的牌匾,便見宋凝清與蕭恒敲門進來。

“我都沒說請進呢。”白老祖抱怨。

宋凝清想了想,又帶着蕭恒出去,敲了敲門。

“拜見師父。”

“……哎呀,這笨娃娃!進來吧!”

沒聽懂白老祖開玩笑的宋凝清,又帶着蕭恒進來了。

白老祖笑眯眯地看着蕭恒,将茶幾上擺着的紅豆酥遞給蕭恒。

“看這孩子餓的,吃吧。”

不餓·但就是想吃的·蕭恒道了聲謝,拿起紅豆酥吃起來。

“嗯嗯,這才對,比你師兄吃得好啊。”

白老祖又把紅豆酥遞給宋凝清,宋凝清推辭,白老祖直接把紅豆酥塞到宋凝清手裏。

“我說你餓就是餓了。”

聽着這熟悉的話,宋凝清只好悶頭吃餅。

“好啦,找我什麽事?”

宋凝清咽下嘴裏的點心,對白老祖道。

“想借您靜室一用。”

“幹啥?”

“……靜心。”

聽完宋凝清的回答,白老祖吹了吹胡子,擺擺手。

“不借不借。雖說你第一次下山,遇到那樣的事,我該說些‘生死有命,自然之理’之類的話。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白老祖看着宋凝清,再給蕭恒遞了一塊紅豆酥。

“你覺得如果自己再機靈點,那女子就不必死。這想法不算錯。我們雖然修仙,但到底修的還是人。你只是想求全罷了。”

“師父……”

宋凝清擡頭,白老祖止住他的話頭。

“你尚且年輕,到時下山游歷,會遇到什麽也未可知。若是屍山血海,你待如何?”

白老祖點點宋凝清胸口。

“但求無愧于心吧。”

蕭恒吞下嘴裏的紅豆酥,喝了一口茶,在宋凝清沉默的當口道。

“您原來也能說出有道理的話。”

“哈哈哈哈,就當你誇我啦!”

在蕭恒和白老祖一搭一唱裏,宋凝清也微微笑了起來。随後他像是想起什麽,将一個小小的木匣遞給白老祖。

“裏邊是那妖邪給孫小姐的術式。”

“知道啦。還有什麽事沒有?”

宋凝清搖搖頭,白老祖便揮袖趕人。

“走吧。”

宋凝清起身,而蕭恒一動不動,小大人似的說話。

“我還有事要與師父說,師兄先走吧。”

宋凝清失笑,爽快地起身離開。

蕭恒則與白老祖面對面坐着,随後蕭恒伏地叩頭。

“師父,請教我劍術。”

“哦?總算要學了,為你爹報仇麽?”

“不,”蕭恒微微擡頭,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白老祖,“師兄在山下護我,我卻一無是處。”

蕭恒想起宋凝清擋在他身前,差點被那些詭異血蓮打到的情景,忍不住鼓起臉頰。

“我快……氣死啦!”

白老祖打量着蕭恒,撫着胡子點了點頭。

“行吧。”

蕭恒再次叩頭,想起父親蕭磊雲決定送他離開蕭家那日。

蕭磊雲抱起蕭恒,将他放上雲車。

“桃花落的白斬風,乃當世最強者。”

“更重要的是……他比我磊落。你若學了他的劍法,很好。”

桃花落,宋凝清宅院。

宋凝清在床上打坐,只是調動起靈力,叫起靈臺中的《天機觀想》。

【幹嘛呀?剛才不是不搭理我麽。】

“你可知道……那害了孫小姐,還要找小恒的妖邪是誰?”宋凝清問。

【嗯?哦,這種作弊的事就想着我了麽?】

《天機觀想》上冒出幾行字。

【可你師父不是讓你別求全了?】

“……是,”宋凝清點頭,“不求全,但求無愧于心。”

作者有話要說:蕭恒:

能吃完點心再練劍嗎?

白老祖:

核桃酥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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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桃花落日常!小胖子和師兄都要實力升級一下!

不然打反派是打不過的,這輩子都打不過~

謝謝收藏和評論的大大!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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