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弱柳

“我沒有錢。”

江水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輕聲道:“我若有錢買藥,自然不必落到這種凄慘境地。”

梁十金見江水湄滿臉病容,臉色雖蒼白,但頭發淩亂,眉頭緊蹙,倒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氣質。梁十金憐惜極了,握着她的手,問:“怎麽會沒有錢呢?你沒有積蓄嗎?”

江水湄諷刺一笑:“我的積蓄……呵,我所賺取的銀兩,十有八九都要上交給媽媽,剩下的那一二,我還得用來給自己添置衣物、首飾和胭脂。哪裏能留得下來呢?”說完,她又捂着嘴,難受地咳了幾聲。

“哎呦呦。”梁十金連忙為江水湄拉高了被子,“你媽媽知道你病了,沒有給你買藥嗎?”

江水湄道:“媽媽讓大夫來,開了一劑藥就走了,那藥我喝了兩日,完全沒有用,這病啊……是愈演愈烈了。後來,大夫又來了一趟,說我這個病,是氣血不足,脈陰體虛,最好喝些千年人參煮出來的藥湯,補補身子。可是媽媽一聽,千年人參……那得有多貴啊,這都抵得上我一年所賺的銀兩了,媽媽不願意為我花這個錢,我自己也拿不出這個銀兩,只能自怨自嘆,自生自滅了。”

梁十金正抱着将江水湄納為小妾的念頭,哪能讓她輕易死去呢?他已經在江水湄的身上花了不少銀兩了,若江水湄就此香消玉殒,那他之前所花費的,可全都打水漂了啊。

“我的心肝,你莫要怕,莫要哭。”梁十金一咬牙,“不就是千年人參嗎?你媽媽冷漠如斯,不給你買。可我不一樣,我對你千般好萬般好,莫說千年人參,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給你摘下來。那千年人參……需要多少銀兩?”

江水湄掩住唇鼻,只露出了一雙水汪汪的含情眼:“可是,咳咳,那千年人參實在太貴了,我怎能讓梁老爺為我破費呢?沒事,興許我福大命大,熬幾日便能過去了,只是這幾日,會十分難受罷了……”

梁十金一聽,這可不行,他既然已經開口,便不能在美人面前出爾反爾,他抓住江水湄的肩膀,道:“哎呀,你可別說這樣的話,你咳一咳,我的心肝都快要蹦出來了。你說,那千年人參需要多少銀兩?”

“要……”江水湄稍稍別過臉去,“要整整二兩黃金呢。”

二兩黃金?!

梁十金立刻想收回剛剛的話,可又不想讓江水湄認為自己愛錢多過愛她,便忍痛道:“好,好,二兩黃金。可我現在身上沒有帶那麽多銀兩,你等等,我這就回家取錢,晚點便将二兩黃金送過來。”

“勞煩老爺了。”

“不勞煩,不勞煩。”

梁十金将牙齒咬得嘣嘣響,匆匆離開雲煙閣,往家的方向奔去。

值得的。他安慰自己道,在江水湄最孤苦無依的時候,他出手相助了,江水湄怎麽會不記得他的好?她定然恨不得以身相許。

若不是那鸨母獅子大開口,哼。梁十金心道,他早就把江水湄帶回家了。

算了,此事也不急,他還沒有買好官,前些日子他看中的官位已經被別人買了,當時他不過猶豫了片刻,便錯失了良機。他懊悔不已,但也毫無辦法,只能先靜待一段時日,等待另一個官位的空缺。

因為還沒有買官,所以也不敢太過放肆,未經他夫人同意,便公然将小妾帶回家中。因此,江水湄之事,急也急不來,急也沒有用。

他回到家中,剛進來,便碰見了梁夫人要出去。梁夫人頓住腳步,問:“老爺,你這是從哪裏回來啊?怎麽一臉急匆匆的模樣。”

這婆娘又在探聽他的行蹤了,梁十金藏起厭煩之色,笑道:“沒什麽,就是約了幾個朋友吃飯,剛剛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來沒有帶銀兩。所以匆匆折回來,不然等會結賬的時候,可要被他們笑話了。”

梁夫人的目光如針掃落,她的手作扇子狀,在鼻端輕輕拂了幾下,懷疑道:“是嗎?為什麽我聞着,有種胭脂水粉的香氣。”

梁十金腦筋一轉:“因為我剛剛是想先去花家胭脂鋪一趟,給你買些新款胭脂,但沒有帶銀兩,所以便回來了,等會再給你去買。”

梁夫人估量着梁十金也沒有膽子去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便道:“我還要去衣裳店試衣服,不與你說了。聽說最近香膏鋪也出了些新的香膏,你既然出去,便順便給我買一些回來吧。”

“好。”梁十金在梁夫人面前,根本就沒有說“不”的勇氣。

他等梁夫人走了,才恨恨罵道:“又想着花我的錢。”

他罵歸罵,但是跟梁夫人撒完謊之後,今日便不敢再往雲煙閣而去。他回到書房,從櫃子底下取出一個銀盒,用鑰匙打開後,取出了二兩黃金,然後另找了一個盒子,将黃金放好,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于是盒子裝盒子,層層掩蓋。梁十金接着叫了一個下人進來,吩咐道:“你立刻将這個盒子送到雲煙閣的江水湄姑娘手中,務必親自送到她的手上,若有丢損,我便拆了你的皮。”

下人諾諾道:“是,是,小人一定辦妥此事。”他轉身便要離開,梁十金突然道:“等等。”

“老爺還有何吩咐?”

“如果她問我為什麽沒來,你就說我被急事絆住腳了,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抽不開身。反正你要說得急切一些,懂了嗎?”

“懂了。”

“還有,小心一點,此事不能讓夫人知道。若敢洩漏半句,我便拔了你的舌頭。”

“是。老爺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了,去吧。”

下人離開了梁府,掂量了一下手上的東西,只覺得有些分量。猜測是珠寶之類的東西,但他不敢打開來看,免得遺失了或者被搶了,因此快速邁步,往雲煙閣而去。

他來到了雲煙閣,說自己是梁老爺的手下,特意來為江姑娘送東西。雲煙閣的鸨母見怪不怪,命人給他帶路。

下人來到江水湄的房間,因他不是客人,男女授受不親。江水湄“撐着病軀”披上衣服,下床開門。

“這是我家老爺給江姑娘的東西,請江姑娘收下。”

江水湄接過盒子,不動聲色地放在桌上,想了想,作出嬌柔的模樣:“你們老爺為何沒親自來?”

下人将梁十金教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江水湄咳了幾聲,道:“梁老爺貴人多事,你讓他好好處理身上的事情,不必擔心我。”

“好。”下人點頭,與江水湄道別,便離開了雲煙閣。

江水湄看着關上了房門,到了下午,她去敲了秦柳月的房門。在江水湄的勸說之下,秦柳月已經跟鸨母低頭了,再也不用在後院裏洗衣服了,她搬到了前院,也許是天意巧合,住在江水湄隔壁的姑娘前段日子從良了,房間空了出來,鸨母便讓秦柳月住了進去。

秦柳月開了門,喚道:“姐姐。”

江水湄點點頭,進了門,待秦柳月關上房門後,她從袖中取出二兩黃金,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這是我花了多少時間賺來的?”

秦柳月一怔,問:“半年?”

“非也非也。”江水湄搖頭,“只花了半個時辰。”

從梁十金來到雲煙閣,到他決定回家取銀兩,加起來還不到半個時辰。

秦柳月嘴唇半啓:“這是怎麽做到的?”

江水湄神秘一笑,将梁十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秦柳月,然後微微一笑道:“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而從男人身上挖過來的銀兩,才是最可靠的。”

秦柳月驚詫道:“可是這樣……未免也太沒有心了。”

一人好心好意地另一人,可另一人從相遇開始便是算計,滿腦子都是對方的錢財,虛與委蛇地應付着對方。這樣……也太踐踏真心了。

秦柳月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江水湄嗤笑一聲:“真心?梁十金待我何曾有真心?”

“他待你算是挺好的。”

“好?”江水湄冷哼一聲,“我與他認識幾個月了,他連我的喜好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吃蝦會全身出紅疹子,還殷勤地為我剝蝦。他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歡珠寶和胭脂,我喜歡實實在在的銀兩,可若不是我裝病示弱,他從來就不會給我打賞更多的銀兩。他每次來我這裏,都說很快就能接我走了,可每次都是說得好聽,從無行動,他若是真心喜歡我,真心待我,還會讓我留在雲煙閣,日日陪伴不同的男人嗎?”

秦柳月聽完,也覺得梁十金對江水湄,有些浮于表面了。可她總覺得欺騙梁十金不好,她道:“若來日梁十金發現你是騙他的,他得生多大的氣啊。”

江水湄道:“來日的事情,來日再說。而且,我之所以挑上了他,是因為我覺得他着實愚蠢。所以小月你放心,他現在對我予取予求,十分信賴,是萬萬不會發現的。”

“話雖如此,姐姐還是要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小月,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梁十金這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記住我的話——男人不可靠,只有銀兩才可靠。”

秦柳月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姐姐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

“不必言謝。大家都是苦命人,自然能幫就幫。”

“可是姐姐,對其他的姑娘倒是冷漠。為何獨獨對我好?”

江水湄托着下颌道:“因為你看起來很好欺負。”

“什麽?”

“說笑啦。因為我與別的姑娘,其實是競争關系,但你……”

“我怎能比得上姐姐?”

“不是這個意思。我看人很準,我與你交往,是因為我覺得不會因為嫉妒或者別的東西,在背後中傷我,出賣我,背叛我。”

秦柳月笑了:“姐姐放心,姐姐救我脫離苦海,我定不會辜負姐姐的一番心意。”

“放不放心,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姐妹倆細細閑談,不知不覺間,一個白晝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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