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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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累了。”博士伸出手為楚門擦去眼淚，聲音卻像眼淚一樣苦澀，“我好像不懂你們人類，也搞不懂一切生物，我很羨慕你們與生俱來的共情能力，也很努力地在學習情感，可是……楚門，我不懂，我不明白自由對你而言究竟和一碗粥，一件衣服有什麽不同。”
博士的數據庫裏，裝着世間所有問題的答案，什麽時候起風，什麽時候落雨，該如何培育花草，如何飼養動物。
可是這裏面從來沒有哪句話教給他，該如何理解萬物的想法。
一直以來，他只是想恢複這個千瘡百孔的生态，可似乎越做越錯了。
右臂被水淋濕，不斷火花蹦出的聲音，博士恍若未聞。
楚門臉色變了下，伸手去扯他，“我們回去吧。”
博士緩慢地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有許多智能人都損壞了，便點了點頭。
他又回頭看了眼露脊鯨，吩咐把它推進海裏，然後要大家都回研究所。
回去的時候，那座海豚狀的噴泉開始噴水了，水花在空中被風吹開，隐約能看見彩虹。
到了實驗室時，博士給“上”“下”“左”“右”下了指令，去維修受損的智能人。
見楚門站在門口不動彈，他又用完好的手沖楚門招了招手，“過來。”
楚門看見他折斷的右臂，縮了縮腦袋，以為是要教訓自己。
“你躲什麽？”博士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将人拽了過來，“別動。”
“袖子。”博士又提醒道。
楚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要給自己上藥，便将袖子一股腦推上去，露出半截通紅的小臂，表情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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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低着頭給他上藥，用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聲音說：“我答應你，等到實驗成功，放你出去。”
楚門意外地擡了擡眼，他知道博士說出口的話從來不會失言，更知道這個讓步有多不容易。
一瓶沒有标簽的白色膏體被放在操作臺上，博士用棉簽蘸取後一點點抹到楚門的胳膊上，“但在這期間，你不要想着逃跑了。”
手臂被冰涼的藥膏覆蓋，緩解了疼痛，楚門放松了下來，點點頭說：“好。”
塗完藥膏，博士将裝藥膏的盒子遞給他，又替楚門将要滑下來的衣袖折了進去，叮囑道：“先晾一會，不要亂動。”
楚門又點了點頭，罕見地聽話，也沒再嗆人。
博士扭過身看屏幕去了，他只用一只手，卻仍然将鍵盤敲得飛快，屏幕上開始亮起大大小小的光束，乍一看像鋪滿了繁星的夜空。
幾秒後，一大半的星星熄滅了，有一顆飛到了屏幕中央，越來越大，最後楚門看到那是一張圖片，上面寫着北太平洋露脊鯨的習性和存在數量，照片上是一只露脊鯨在海裏翻身。
圖片最下面有個“銷毀”的字符，鼠标停留在那裏，博士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按下了鼠标
存在數量那一欄的“1”變成了“0”，整個圖片灰了下去，本來圖片周圍的一圈黃色的光也熄滅了。
圖片隐入繁星裏，停在了右上角的一個位置，那裏也灰了一大半。
“這是什麽？”楚門問。
“現存于世的所有動物資料。”博士道，“末日到來前，地球尚且有150萬種動物，但磁極翻轉後，鳥類幾乎全部滅絕，到目前為止，世界上的動物種類不超過50萬種。”
50萬，聽起來很龐大的數字群。
可是當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繁星呈現在眼前又悄然黯淡時，楚門才知道這個數字代表了什麽。
這些動物是組成地球夜空的星星，而當它們走向滅絕，只有少數的幸存者孤獨地發出微弱的光時，夜空将是死寂的灰。
楚門走近了些，注意到左下角已經全部熄滅了，神出鬼差地，他看向博士問：“博士，你真的相信地球會好起來嗎？”
“紫外線強了，意味着可以照進更深的海底。”博士盯着他看了會，緩緩道，“生物總能在絕境中找到可能性。”
“那人類，能夠被繁衍嗎？”楚門又問。
這個問題似乎難到了博士，他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會盡力。”
楚門知道他所說的盡力，是在悠久的生命歷程裏一遍遍嘗試，或許需要許多個萬萬年，但他一定會嘗試下去。
楚門深刻地發覺，自己在這個智能人身上得到的震撼已經夠多了，卻在每一次的交談裏又想更進一步。
“你那麽讨厭人類，真的值得這麽做嗎？”
楚門一低頭，看到他右邊的衣袖已經被撕扯開，加上被風吹了許久，已經衣不蔽體，彎折的手臂上隐約能看到幾個數字。
但楚門只來得及看到一個“1”，等他再想去看時，博士已經別過了身，左臂搭在臂彎上，擋住了那些數字。
博士并沒有在意他的視線，只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很久後，博士才道：“我不知道。”
值得與否，是一個需要衡量才能得出的答案。
系統飛快地運轉，試圖在厭惡和需要之間做出選擇，但似乎不管怎麽算，這兩者都無法劃上任何的公式符號。
“進化的是智商，而不是智慧，地球需要人類，所以我必須這麽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值得。”
博士的話真誠又直白，楚門不由失笑，道：“那就是值得了。”
博士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手臂裏又傳出一聲火花崩裂的聲音，眼裏像短路的電視一樣，藍色時隐時現。
楚門察覺不對，伸手想要幫他，博士後退了步，自己扶住了操作臺。
“回房間去。”他對楚門道。
博士在進入維修之前，解開了對楚門的限制，讓他能夠去植物室。
楚門的興致并不高，植物室裏面還是原來的樣子，生物盛開又衰敗，享受着一隅的四季。
躺椅還在，上面纏着的粉色毛線有些發暗，椅子上還放了個粉色的抱枕，楚門将它墊在身後，百無聊賴地躺在椅背上，不知該做什麽。
博士進入維修後，他也不再需要去實驗室，每日只是來看看花草，再哄哄還在鬧脾氣的“瓦力”。
“下”每日兩次地來植物室，學着博士的樣子給每一間蜂房調控溫度。
“上”“下”“左”“右”都是一個脾氣，只有在博士面前時才會講些話，現在博士不在，它們更是不愛理人了，楚門和它們搭不上話，頂多是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
等到“上”從植物室出去，楚門才戳了戳“瓦力”，問：“它們四個是也是圖靈造的嗎？”
這四個智能人很明顯在等級和權限上都要高于普通的機器人，楚門有些好奇，它們會不會比“瓦力”存在的時間還要久。
“瓦力”搖了搖頭，解釋道：“它們都是博士制作的。”
這讓楚門更好奇了，博士居然能夠這樣全能型的智能人，那麽當初造出博士的那位圖靈，究竟達到了什麽水平。
他問過房間的系統，也試着在書上找答案，可得到的信息卻很有限，似乎人類社會對此諱莫如深，不願多加記錄。
他只知道，自某一年起，各國政府出于一個共同的目的成立了圖靈院，每十年在世界範圍內舉辦圖靈測試，最終通過測試的機器，其制造者将會被收納入圖靈院。
這些人失去了姓名，按照年份不同，成為不知第幾代的圖靈。
而到了第六代圖靈，也就是末日前最後一位圖靈，其在智能領域的研究遠遠超過了同時期研究人員，甚至以一己之力，将計算機科學技術水平提升到衆人望而卻步的高度。
想想也是，圖靈四代的水平還停留在“瓦力”這個階段，僅僅過了二十年，圖靈六代便研制出博士這樣全能型的智能人，這樣的差距着實令人瞠目。
楚門坐了起來，伸手把抱枕撈到身前抱着，低頭問“瓦力”：“那研究博士的那個圖靈六代，到底是什麽人啊？”
“瓦力”又搖了搖頭，“這個只有博士才知道。”
楚門回憶了一下，發現已經這是記不清自己來植物室的第幾天了，便問：“博士什麽時候可以從維修倉出來啊？”
“瓦力”聞言，有些難過地蹲在椅子邊，伸手扯椅子上露出的毛線頭，“博士的維修很耗費時間，難度也大，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修好。”
它說着，又擡頭看向楚門，道：“楚門，博士真的很好，你不要和它吵架好嗎？”
它顯然也知道了，博士斷裂的手臂是拜楚門所賜。
“好。”楚門學着博士，伸手在它腦袋上摸了摸，“是我不對，要給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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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會甜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