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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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早餐，楚門并沒有着急離開，ST404遞給他一杯水，他也接了過來，握在手中看着對方，道：“你想和我說什麽？”

ST404維持着同樣弧度的笑，靠在椅背上，很自然地問：“你在16號的研究所待了二十多年吧，沒想過出去看看嗎？”

“當然想過。”楚門将右腿疊在左腿上，雙手握着玻璃杯，平靜地說，“但沒跑成。”

“你還挺誠實。”ST404傾身向前，右手搭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節敲擊桌面，“他也在研究人類繁衍吧。”

楚門看了眼ST404，沒有立即接話。

“你沒問過他繁衍人類的目的是什麽？”ST404看着楚門時的眼神，好像對待誤入歧途的囚徒，“楚門，你看過《黑客帝國》嗎？”

楚門雙臂交疊在身前，露出防備的姿态，“你什麽意思？”

“人工智能和人類的矛盾已經存在了兩百多年，你真以為它們創造人類，就只是為了生态平衡嗎？”ST404盯着他，語氣輕緩而強硬，“它們給你創造了美好的母體，讓你看不清現實，現在我很好奇，如果你是尼奧，你會選紅色藥丸還是藍色。”

“我不選什麽藥丸。”楚門覺得這樣的話題實在沒意思，興致乏乏地打了個哈欠，道，“我是個唯心主義者，我只相信我想相信的。”

ST404嗤笑了聲，手指敲擊的速度快了起來，“機器的話你也信嗎？”

楚門眼神淩厲了起來，一字一頓道：“許，機器可不會說謊，人才會。”

ST404頓了下，停下手指，仰靠回椅背上，看着他道：“我真好奇，他是怎麽給你洗腦的，還是直接給你灌了什麽藥。”

“看來你對博士很有偏見。”楚門将一口沒喝的水放回桌上，一副不願意再聽的樣子，“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

“楚門，你真敢拿人類的未來和他賭嗎？”ST404站起身俯視他，“你了解他嗎？”

ST404招了招手，不知何時站在角落裏的莉莉安走上前，将一個平板遞給ST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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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404坐回椅子上，打開一個文件夾，将平板轉過去放在楚門眼前，“他應該從沒跟你講過他的過去吧，有沒有興趣看看？”

文件夾裏有幾十個視頻，日期從2179年2月28到3月28，整整一個月。

楚門點開第一個視頻，屏幕是黑色，但能聽到聲，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說“十六”。

然後黑屏結束，随着第一視角的眼睛睜開，楚門看到一個長得和博士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屏幕上，他穿着長袖的實驗衣，目光冷淡地看着屏幕。

“這是圖靈，我的老師。”ST404的視線落在這人的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這些是16號的觀測記錄，攝錄源是他的眼睛。”

屏幕上，圖靈對博士說：“去吧，好好學習做一個人，不要讓我失望。”

博士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和圖靈一般精巧的雙手，将指尖蜷縮又伸展，然後才點了點頭。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不是楚門待過的研究所，也不是現在比斯開灣的大樓，這個地方的牆壁是雪白的，樓道間一直亮着慘白的燈光，幾乎沒有別的顏色存在。

大樓裏見不到任何人，出了樓楚門才意識到，這似乎是一座島，而且是孤立的一座島 四周沒有能連接大陸的橋。

博士花了一個多小時走到了島的邊緣，有汽船在等他，開船的男人見到他，先是笑了下，叫他趕快坐好，然後發動了船。

噪音很大，男人說話時必須擡高聲音，“你是第幾個啊？”

“十六。”博士回答。

男人了然地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說：“你比之前那幾個都像。”

“謝謝。”

博士環顧了一下海面，然後閉上了眼，似乎是待機狀态，畫面裏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視野前再次亮起來時，博士已經下了船。

楚門像是親身經歷一場人類社會的生活，随着博士的視線走進車水馬龍的都市裏。

最高的大樓上挂着巨幅的廣告牌，上面有當紅女星拍攝的廣告，宣傳智能管家的。

街上來往的行人，身邊都跟着銀白色的機器人，有的是莉莉安那樣最普通的機器，有的高級一點，有人的外表，但并不精巧。

博士跟着下班的人流往居民區的方向走，路上紅綠燈很多，博士停在一個路口，等待綠燈亮起。

身邊一個男人行色匆匆，擠開人群往前走，博士伸手扯住了他的肩膀，提醒道：“先生，紅燈。”

男人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視線頓了下，冷哼了下，道：“機器人啊。”

“現在是紅燈，不能過去。”博士拉了拉他，想将人扯回來。

“滾開，別碰我。”男人一把推開他，啐了口唾沫，扭頭離開。

博士踉跄了幾步，站穩後看到男人已經沖上了馬路，他身邊的智能人緊貼着他的右側，為他提防突然沖出的車輛。

又有幾個人跟着男人一起走上了馬路。

博士低頭看着鞋尖，猶豫了下，也準備跟着人群走上馬路，沒等他踏上斑馬線，一聲警報聲響起來，博士的動作立即頓住，踏出去的腳被強制收回。

綠燈亮起時，他才得以恢複正常。

楚門冷哼了聲，看向ST404，“怎麽，人類自己制定的規則沒有人遵守，卻要求智能人遵守嗎？”

ST404聳了聳肩，風輕雲淡道：“現在醫療水平讓交通事故變得不足為懼，科技進步總會帶來一些弊端的，這也是無法避免的事。”

博士路過了一座博物館，正好趕上中學學生參觀，博士也跟着走了進去。

幾個學生圍在大廳中央的雕像前，拉了個青年給他們拍照。

博士站在角落裏，看到學生們模仿雕像的樣子，然後互相嘲笑對方，笑得前仰後合，拍照的青年将相機還給他們。

學生們接過來，甜甜地說“謝謝”。

博士一直盯着那群學生，直到學生們注意到他。

“你能給我們拍照嗎？”有個學生過來問他。

博士點點頭，又在上衣上擦了擦手心，才接過相機。

“說‘茄子’。”博士舉起相機。

學生們大笑了起來，“他怎麽跟我家那個機器人一樣傻b。”

博士抓拍到了他們的笑臉，把相機還了過去。

學生們去看其他雕塑了，博士似乎有話要說，但他伸出手又緩緩放下，最後小聲說了句：“不用謝。”

城市裏沒有夜晚，博士在街上走了很久，服裝店開在一條長街上，落地的玻璃窗上映着來往行人的樣子。

博士停在一扇玻璃面前，于是楚門看見了玻璃窗裏熟悉的身影。

博士和現在的樣子并沒有區別，只是穿着連帽的白色衛衣，頭發在風中被吹起，眼睛亮着藍光，是攝錄機在運作，也讓人一眼能看出他是個智能人。

店員注意到他的存在，推開門來看，問道：“你買不買啊？”

博士搖了搖頭，店員的眼神立刻變得嫌惡起來，“不買別站在這擋路！”

博士颌首道歉，急匆匆地離開這條街。

走得急了些，又撞到了一個抱着花的青年。

博士急忙道歉，青年沒有和他計較，只是皺着眉道：“你一個智能人，自己跑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去吧。”

青年的女朋友恰好過來，接過花後和青年擁抱了起來。

博士小聲說了“對不起”，開始往圖靈為他準備的房子去。

房子靠近公園，在一衆居民樓裏并不紮眼。在他之前的15個智能人也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進行所謂的融合人群實驗。

房間也不算大，有電視和一張床，電視機的旁邊有一面全身鏡子，電視櫃上還有一副墨鏡。

電視打開後，正在播放着路邊大屏上那位代言智能人管家的女星出演的一部愛情劇。

女主角是個樂天派，也因此男主角誇贊她性格好。

博士在鏡子前站了很久，他用手按在唇側，學着電視裏女主角的樣子揚起嘴角，然後對着鏡子說“謝謝”。

學不出學生們那副自然的樣子，博士有些挫敗地放下手。

過了會他又側過身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然後伸出手環住肩，學着那對情侶的樣子，給了自己一個擁抱。

畫面到這裏戛然而止。

ST404繼續為楚門點開下一個視頻。

楚門心髒像堵着棉花一樣難受，他下意識關掉了界面，手指蜷縮起來，遲遲沒有點開下一個視頻。

“怎麽了？”ST404看了他一眼，“這才剛開始，你如果了解了他的過去，就應該知道他只是個機器，無論如何都不會理解人的感情。”

楚門默默攥住了衣角，看向再次被打開的屏幕。

屏幕裏已經是第二日的記錄，博士站在鏡子前戴上墨鏡，遮住了眼睛。

攝錄的畫面變暗了許多，但仍然不妨礙觀看。

博士再次用手按在唇側，努力為自己擺起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