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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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楚門其實睡得并不好。

他總夢到一些視頻裏的畫面，但夢裏他自己也變成了旁觀者的一個，這次他清晰地看見博士臉上的局促和慌亂。

說不上多難受，只是他想走過去站在博士身邊時，肉體卻不由自己擺布。

睜開眼時，博士已經不在身邊了。

陽臺的窗簾被拉開了點，慘淡的月光又在地面形成一條和白天時一樣的分界線。

楚門坐起身，正低下頭找鞋，博士就已經回過了頭。

“怎麽起來了？”博士眼裏的藍色在轉身的一刻迅速黯淡下去，他朝楚門走過來，腳步很快。

“做了個夢，就醒了。”楚門打了個哈欠，但其實感覺并不怎麽困了，至少如果現在躺下，會要輾轉很久才能睡着，便問博士，“今天有月亮嗎？”

博士點點頭，走到床尾，彎腰把拖鞋放在床側。

楚門翻身下床，同時問：“幾點了？”

博士告訴他“三點一刻”，然後和他一起跨進陽臺裏。

陽臺的窗戶關着，下沿到了楚門腰部的位置，站到陽臺時可以很輕易地看到海平面，這天的月亮很圓，在翻騰的海面投下一條銀色的路。

楚門站在陽臺上，透過玻璃看到海邊站了一道人影，也是銀白色的，快要和海面融為一體。

看了會兒，楚門大概也能猜出那是誰，便對博士道：“應該是莉莉安，她在看神像。”

“神像？”博士順着莉莉安面朝的方向看過去，很快檢索到了目标，“是那座施洗者聖約翰吧。”

莉莉安站在沙灘上，海水就在她腳下湧動，時不時會淹沒腳背。

莉莉安一直沒有動，楚門也沉默着盯着她，心裏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矛盾感。

莉莉安似乎并不想留在這裏，楚門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強烈的漂泊感。海面遼闊，她像一只歇腳的鷗，只是短暫地在這片過于浩瀚的海洋停留，然後繼續去往遠方。

可在某些瞬間，她又像一顆深陷于沙地的石，潮水漲落，風行風止，而她只是靜默着成為一幀定格。

楚門心髒發悶，他轉頭看博士，發現博士正在盯着遙遠的海面看，眼睛的藍色映在玻璃上，寶石一樣亮。

過了會兒，楚門覺得空氣都變得悶熱，便伸手打開了窗，讓新鮮的月光和空氣一起湧進來。

空氣流動開，陽臺的門被吹得咔嚓作響。

博士扭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視線放在海面上，道：“這裏能看到神像。”

楚門聞言，往博士跟前湊了湊。

博士後退了步，讓楚門站到自己剛才在的位置，在他背後指了個方向，“那兒，可以看見嗎？”

神像太小，也太遠，落在蒼茫海面上不過是一點塵埃，楚門根本看不清什麽。

博士走出陽臺，去搬了凳子将陽臺被風吹得亂拍的門抵住，門敞開後，濕鹹的海風就吹進了房間。

博士站在楚門之前的位置上，扭頭看着楚門挫敗的臉，笑了下，“能見度太低了，所以你看不清，我給你拍下來吧。”

“不了。”楚門對聖約翰并無興趣，只是無法理解莉莉安這樣的癡迷，正想着，玻璃外，莉莉安動了下，朝更深的海裏走過去。

楚門下意識“哎”了聲，生怕她出意外。

但莉莉安只是在水蔓延到胸膛上時就停下了腳步，她仍然面對着神像的方向，楚門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被一陣陣掀起的海浪擋住。

楚門不知道她是不是每個夜晚都會這樣看着神像，但此時海風濕鹹，像眼淚一樣把心捂得發酸，楚門不知道哪來的奇怪想法，看向博士問：“博士，你會相信神嗎？”

從窗口迎面而來的風将博士額前的頭發吹起來，也将襯衫吹得發皺，博士側了下身，後背将窗縫吹來的風全部堵住。

楚門沒有等到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否決了自己這個可笑的問題，“你肯定不信的，連我都不相信。”

“我信，的确有比人類更高文明的存在，但不是人類構想的造物主，而是觀察者。”博士很輕微地蹙了下眉，藍色的眼睛看人時顯得浪漫又深情，“其實對人類來說，相信神的存在并不是壞事。”

楚門覺得這話是在說莉莉安，又覺得像在說別的，他沉默着，而博士始終看着他，像是看出他的苦惱，博士的視線慢慢地轉移到莉莉安身上，聲音很輕地說：“她的神救了她。”

楚門笑了起來，帶着揶揄道：“莉莉安說，向聖約翰祈禱，就能獲得福音，你說我如果向他許願，會被實現嗎？”

“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嗎。”博士笑着和他一起看向遙遠的海面，一字一頓，“心誠則靈。”

楚門沒有祈禱的意思，但博士這樣說，讓他升起了莫名的心思，便沖着聖約翰的方向道：“那希望聖約翰保佑，地球早日恢複繁榮。”

說完，楚門看向博士，鼓動道：“你也許個願望吧。”

博士看了楚門一眼，沒有說話，可能是覺得楚門很幼稚。過了會，他很輕地嘆了口氣，但還是學着楚門的樣子，朝着神像念了“聖約翰”，然後說：“希望你身體健康。”

楚門覺得他簡直傻得無藥可救。

怎麽會有人向神祈禱，卻要神身體健康的。

博士真的是笨蛋。

比斯開灣的天亮很早，四點多時，便有很細碎的金灑在海面上，莉莉安終于動了下，一步一停地走上岸邊。

博士關了窗，用手背碰了碰楚門冰涼的臉，道：“有點涼了，去睡會兒吧。”

楚門說“好”，博士就拉上了窗簾，将陽臺門關好。

楚門本以為吹了冷風後會睡不着，實際上，在接觸到床後沒一會兒，困意就鋪天蓋地地湧來了。

确定他睡着後，博士去了海邊一趟，回來時在走廊裏遇到了莉莉安，莉莉安先打了招呼。

博士點點頭，沒說什麽，莉莉安又問：“您去做什麽了？”

“拍了點照片。”博士不準備多聊，正要離開時，莉莉安再次喊住他。

“博士。”莉莉安看起來有些局促，頭一直低着，“您覺得，人類的身體比機器要好嗎？”

博士怔了下，“許讓你來勸我的嗎？”

莉莉安沒有說話，博士看了她一會兒，反問道：“你喜歡現在的身體嗎？”

莉莉安仍然沒有說話，但博士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見ST404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抱着臂看他們聊天。

“博士，你聯系上研究所了吧。”ST404語氣輕飄飄的，但眉頭卻皺得很緊，“應該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何必把時間都耗在我這。”

“條件我說的很清楚，我當然也有時間陪着你耗。”博士聲音很輕，但足夠讓ST404聽見。

“我終于知道楚門的固執是從哪學的了。”ST404笑了笑，道，“你等得起，我當然也等得起，那你覺得楚門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總要死的。”ST404靠近博士，在很近的距離裏看向博士的眼睛，道，“你以為自己在保護他，但你是在害他。”

博士皺了下眉，沒有避開他的視線，“許，生命都有結束的時候，沒有生物能夠例外。”

生命是一場此消彼長的博弈，肉體的脆弱才讓靈魂強大。

因為有生老病死，才會促使人類在有限的生命裏完成精神的無限化，當ST404選擇永生的一刻起，這個天平便已經失衡了。

博士不想再和他多說，只是在看到莉莉安時，博士頓了下，對ST404道：“你選擇的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錯路。”

莉莉安一直低着頭，直到博士回了房間，她才擡起頭，看着那扇門關上。

ST404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莉莉安沒有回頭，只是說：“父親，我今天還是沒有見到聖約翰。”

“總會見到的。”ST404道，“等過了雨季，熱起來後海水蒸發，就可以見到了。”

“我真的能做他的信徒嗎？”莉莉安扭過身，銀白色的外殼還帶着外面的冷氣。

“是人都會有信仰，當然可以。”ST404說。

莉莉安沒有說話，扭過頭看着大門外，此時外面升起了太陽，海岸線成了一片濃稠的金。

很久後，她說話的電流聲開始變得斷續，像是承受不住思維的糾纏，“可是父親，我們真的是人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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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想在作話裏和大家說些話，又不知道說什麽，只能說“愛你們”了。

感謝觀看，真的很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