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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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門醒後，不知為何又想去看一看神像，便走進陽臺去拉窗簾，還沒實施博士就推了門進來。

楚門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下意識回頭，有些心虛地站住腳。

博士反手将門扣住，朝他走過去，問：“要幹什麽？”

“起床洗漱。”楚門面不改色地扯謊。

博士被逗笑了，就用不太嚴肅的語氣反問他：“陽臺有水？”

很快博士走進陽臺，伸出手把被拉開了一點的窗簾重新扯上，道：“吃完飯可以陪你出去。”

他停頓了下，倚着窗看楚門，就像在猶豫該用什麽語氣教訓不聽話孩子的家長。

隔了會兒，在楚門以為要挨訓的時候，博士終于動了下。他擡手把楚門睡得亂糟糟的頭發壓下去，聲音很輕地教訓道：“不許撒謊。”

楚門心裏覺得他的話完全沒有震懾力，但還是很老實地點點頭，說了“好”。

吃飯時沒有見到ST404，倒是圍了很多機器人，像是怕楚門跑了一樣。

一個機器人端着面給楚門，解釋說ST404有事要做。

楚門對ST404的行蹤倒不關心，他伸手接過碗，結果發現湯的溫度太高，瓷碗外沿燙得無法下手，只能飛快地縮了下手。

再想調整角度去端的時候，博士已經将碗端過去放到桌子上了。

“讓我看看。”博士看向他的手，道。

楚門依言攤開右手，拇指的指尖有點紅，在耳垂上抓了抓後，熱度很快緩解了下去。

被機器人圍着吃飯真的很奇怪，讓楚門有一種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的感覺。

他吃得很快，不時因為被燙到而呼氣。

博士看了他一眼，眼裏藍色一閃而過，機器人又都轉過了身，各忙各的事去了。

吃過飯後博士幫他穿防護服，拉鏈扯到肩部的高度時勾住了頭發，博士就垂着眼幫他把頭發分出來，又說：“頭發長了，等回去給你剪吧。”

“長了嗎？”楚門自己倒沒什麽感覺，可能是額前剮蹭睫毛的頭發已經長到足夠勾到耳後了，就不在意了。

“嗯，長了些。”博士的手按住了他的後頸，有意無意地繞着脖頸轉了半圈，指尖還有些涼，拇指停在耳後的那塊皮膚上蹭了蹭，“上次剪完在這。”

“那就等回去剪吧。”楚門被癢得縮了縮脖子，耳尖一片緋紅，催促道，“好了沒有？”

博士拉上最後一節拉鏈，道：“好了。”

天氣不算好，淩晨看時海面還是風平浪靜，現在出去便起了風。

雲層厚重地疊了半邊天，楚門站在礁石的陰影下，看到不少機器人飄在海面清理随洋流而來的污染物。

在外形上看，楚門并不能分辨出莉莉安，但當他站定後，有個機器人從海裏直起身看向他，揮了揮手。

“是莉莉安。”楚門立刻對博士說道。

機器人的銀色比水面更容易反射陽光，盯久了便會眼睛疲累，楚門眨了下幹澀的眼，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防護服，“不知道這衣服防不防水，我想……”

博士猜到了他的心思，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不可以。”

楚門臉垮了下來，“我都還沒說我要幹什麽。”

“起風了，不安全。”博士說。

好像是為了印證博士的話，海浪起伏變得更大，機器人們也意識到了什麽，紛紛停止了手上的活，開始往岸邊游。

“比斯開灣在以前有個稱號，叫海員的墳墓。”博士看他不情不願的樣子，笑了下，安撫道，“離海岸半海裏就是數百米的深水區了，起風後的海浪可以達到千米的高度，風後的湧浪力量也能掀翻一艘船。”

楚門看到那些機器人飛快地爬上岸清點人數，大概也能想象到風暴的危險，“這麽危險，那許為什麽選在這裏定居？”

“因為圖靈吧。”博士用沒有什麽波瀾的語氣說，“比斯開灣是水質最為幹淨的地方，圖靈說過他喜歡這裏，我想許應該是因為圖靈選擇了這。”

楚門并不了解ST404和圖靈六代的過去，那段歲月好像在ST404和博士的口中，都是不願多提及的陰霾。

尤其是那位謎一樣的圖靈六代，楚門實在好奇他是什麽樣的人，讓博士稱他為天才，讓ST404尊他為老師。他擁有最頂尖的技術，備受推崇，可為何最後廖廖而終，而他造出博士的目的又是什麽。

也許連博士自己也想不通，為何圖靈六代畢生都在追求極度仿真的智能人制造。

海邊，機器人聚成一團，沒一會又散開，楚門注意到有個機器人的右腿似乎壞了，小腿向外歪折，無論怎麽努力都沒能複位。

博士顯然也注意到了，扭頭對楚門說：“我去看看。”就朝那裏走過去。

楚門靠在礁石上，擡頭看見雲層穿過陽光，光斑像音符一樣沒有規律地灑下來。

“在看什麽？”ST404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邊，跟着他擡頭看。

“我看電影裏，天上都會有很多鳥。”楚門随口感慨道。

“鳥啊……”ST404話語中有點懷念，“好多年沒見過了，以前這裏每到夏天，就會有很多鳥類遷徙過來，沙灘上都沒有落腳的地兒。”

這樣語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被遺忘在時間長河裏的事物，比如亮藍的天，翩飛的沙鷗，還有人潮洶湧。

ST404對過去并沒有多少留戀，他很快結束了這個話題，轉頭看向楚門，問：“你吃飯時做了什麽？”

看楚門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又說：“那些孩子都把手伸到開水裏。”

楚門仍然很懵，又不想忍受平白無故的質問，便問：“為什麽？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ST404也有些沒頭緒，道：“誰知道你早上做了什麽，他們就喜歡有樣學樣。”

楚門還在思考自己做了什麽讓機器人有樣學樣的事，ST404又換了新的話題，“除了鳥，你還想沒想別的？”

楚門把問題抛了回去：“想什麽？”

“比如，想不想下水。”ST404扭過頭，平而直地盯着他，“不用帶防護服的那種。”

“沒想過，但我想了另外一個問題。”楚門沖他笑了下，道，“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堅持，要把我變成你們。”

“想到什麽結果沒？”ST404也仰身靠在礁石上，問。

楚門低着頭用腳尖蹭沙子，在腳前磨出了一個坑，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心理變态吧。”

ST404沒生氣，反倒笑了起來。

楚門聽着他的笑總覺得慎得慌，擡頭看他，發現他正在盯着博士看。

博士在離楚門很遠的海邊，單膝跪在地上給一個機器人查看腿部損壞情況，機器人們簇擁在他身邊，莫名讓楚門想起書上那些巴洛克風格的建築。

“當人類社會出現第一個智能人時，就已經有人開始幻想得到這樣的身體，而這條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頭。”ST404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他直起身，認真地看着楚門說，“楚門，你的存在太不合時宜了。”

楚門覺得ST404完全魔怔了，他坦然地迎上ST404的目光，反問：“是我不合時宜，還是你做的事不合時宜？許，你真的覺得這樣是對的嗎？”

“我做的就是對的事，你們根本不理解。”ST404道。

楚門忍不住笑了起來，ST404皺了下眉，不滿道：“你笑什麽？”

楚門想起以前博士也說過這樣的話，就道：“其實不得不說，你和博士還挺像的。”

ST404對于他這樣的比較很不爽，眉頭皺得更緊了。

楚門看見博士直起了身，在對損壞的機器人叮囑些什麽，似乎是注意到了ST404的存在，他不時往楚門的方向看一眼。

看過了融合實驗的視頻後，楚門總會想起自己過去和博士相處的某些瞬間，似乎從前被輕易忽略過的事在現在想起，會變得格外沉重，壓得心口發酸。

但楚門想要了解更多，更多關于博士的過去。

他看向ST404，問：“意識轉移的實驗後，博士都去過哪裏？”

“我怎麽知道，我見都沒見過他。”ST404被他之前一番話氣得沒有好臉色，“我實驗結束蘇醒後，地球已經進入末日了。”

“這樣啊。”楚門得不到答案，只能無奈地結束了話題。

這樣看來，ST404完全沒和博士接觸過，或許只有在實驗臺看到圖靈死亡時才第一次看到待機中的博士，只是憑借這一眼，恨意便蔓延到了現在。

博士正朝這邊走過來，楚門擡起胳膊，正欲沖他揮手，卻想到了什麽，猛地停留在空中。

他脖子有些僵硬，頭上也出了汗，濕透的頭發貼在額前，讓人睜不開眼，但他此刻還是瞪大了眼睛，看向ST404：“你剛才說……你從來都沒見過博士？”

“對啊。”ST404看見博士過來，臉色沉了下來。

博士已經走到了楚門面前，他似乎聽到了楚門和ST404的對話，平直地看着楚門，問：“熱不熱，看你出了好多汗。”

楚門慢慢地收回胳膊，張了張嘴，但看了一眼旁邊的ST404後他又什麽也沒說，只是點頭。

“回去吧。”博士按了按他的肩，“回房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