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兩個字是帶着一些威壓的,杜若不敢再惹他,閉上了嘴。

看來她是完全不記得那日建議他換衣服的事情了,賀玄眼眸眯了眯,瞧着自己這身才新作的秋袍,忽然覺得很不順眼。

或許他還是應該穿他原來的衣服。

杜蓉這時追上來,叫道:“賀大哥,我老遠便在喊你了,你沒有聽見嗎?剛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賀玄停下馬,并沒有回答。

杜蓉早已習慣他的寡言,便看向杜若。

要從馬上翻身下來,不是件困難的事情,不過後面坐着一個人就有些不同了,偏偏賀玄動也不動,杜若生怕他又像剛才一樣抱着自己下來,那不知杜蓉會怎麽想了,她就把左腳從另一側吃力的擡過來。

杜蓉見狀過來扶着她。

而杜繡直到現在才趕來,她感覺自己一直在追着她們,每回都是一頭霧水,先是年輕的國師,現在又是賀玄,也不知中間是有什麽事兒,一茬接着一茬的,饒是她心思活絡,也弄不明白。

本想開口問,可一看賀玄那臉,她到底還是沒說,與杜若道:“你這是要與大姐坐一起了?”

“也只能這樣了。”

等到杜若上馬,杜蓉坐在她後面,拉緊缰繩,馬兒就朝前奔去,這會兒她才問杜若。

杜若道:“他是讓我不要太信任國師。”

就為這事兒,連坐個馬車都不成,非得跟他一個大男人騎馬?杜蓉眉頭擰了一擰,不過想到以前,杜若跟賀玄在一塊兒的時候,杜若好像親哥哥般的對待賀玄,她本又嘴甜,慣會撒嬌的,便是鐵石心腸也都化了罷?

或者也是當她妹妹一樣關心,杜蓉道:“人是不可無防人之心,既然他這樣說了,下回我們便小心些。”

杜若點點頭,因賀玄也實在太執着了,一次一次的說,雖然她覺得寧封好似并沒有哪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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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騎到芙蓉苑,杜蓉拉住馬,回頭一看,不止杜繡跟在後面,賀玄竟也到了,剛想說難怪這麽巧呢,遠處就傳來男人的聲音:“我等着你好久了,王爺。”

穿着深青色秋袍的章鳳翼大踏步走出來,剛露面,不是對着賀玄,反是對着杜蓉抛來情意綿綿的一瞥,就像這頭頂的日光般紮眼,惹得杜若,杜繡都笑起來。

杜蓉臉就忍不住紅了,惱他當衆這樣輕挑的樣子,她一揚馬鞭,擦着他肩頭過去。

杜若聽見章鳳翼與賀玄說,今日他帶了美酒過來,還要與他玩投壺,她心裏就十分的好笑。因穆南風邀請姑娘打馬球,早就在官宦之家傳開來的,以章鳳翼對馬球的喜歡不可能不關注,也會猜到杜蓉的出現,所以他選在這裏,就是為看杜蓉呢。

不過他怎麽會請賀玄?

難道那天賀玄逼迫二叔,幫了他之後,他們成為好朋友了?杜若驚訝,她還真沒見過賀玄與人怎麽玩樂呢,這次還玩投壺,印象裏,他只跟哥哥小時候一起玩過,等到他領兵打仗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冷了,這些東西與他是沾不到邊兒的。

這回居然這麽有興味,實在出乎她意料。

在苑內一陣疾馳,她們到得馬球場方停下,只見穆南風已經在了,還有好些姑娘們,有得穿着胡服,有得穿着襦衣。胡服緊身窄袖,方便玩耍,将門虎女多數這般打扮,像穆南風就是穿着身淺綠色的胡服,英姿煞爽。

衆人見面,互相見禮。

穆南風笑着瞧一眼杜蓉:“看你騎術是又精進了,等下我看你做朋頭才好。”

“朋頭?”杜蓉連連搖頭,“我可不要做朋頭,那是要與你做對手了啊!”因另一隊,定是穆南風當朋頭的。

“不是你做,誰來當?就這麽說定了。”穆南風道,擡頭看一眼前方,“再等幾位姑娘來,我們便開打,這陣子炎熱得很,也着實沒有舒展筋骨了。”

聽到這話,有位姑娘抱臂驚呼:“哎呀,都不想打了!你這麽舒展下來,我們是不是都要斷胳膊斷腿了。”

衆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穆南風挑眉道:“沈琳,就你最淘氣!我到時專打你!”

她們互相開玩笑,杜若看向沈琳,兩人目光對上,瞬間又移開了。杜若有心想上去說兩句,可到底沒能開口,見杜蓉整裝準備要打馬球,她與杜繡朝旁邊一早設下的案幾走去。誰想到還沒坐下來呢,有人打趣:“杜三姑娘坐在此地,也不曉得會不會地震。”

杜若微微一怔,杜繡向來反應快,揚眉道:“張姑娘你如何說話的?”

不等張姑娘回答,另外一位華姑娘幫腔道:“她只是開玩笑,誰讓三姑娘每回坐船就出事呢,這裏沒有河,自然是要地震的。”

那是都察院左佥都禦史華大人家的女兒,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姑娘都發出輕微的笑聲。

杜若記得華姑娘那日也在宮中,她也記得玉竹說的,有人污蔑她災星,她也實在是很生氣,就在中間一張案幾旁坐下,伸展開手臂說道:“而今方圓好多寸,不,好幾尺地方都很危險,你們最好不要坐下,不然我把土地爺請上來,定然要震到你們的。”

華姑娘目瞪口呆。

尋常姑娘要被這樣說,恐怕早就紅着臉自覺的退下了,可她竟然一點不覺得難為情,還吹噓自己能請土地爺。

她到底怎麽想的?

後方這時傳來噗嗤一聲,幾位姑娘看過去,見是兩位公子來了,一位生得劍眉星目,灑脫不羁,便是她們瞧着,仍在咧着嘴笑,眉頭高高挑着,有着不怕任何事情的氣魄。另外一位則穿着水藍色的秋袍,五官深邃俊美,氣質沉靜,好像高山上的一抹冰雪,她們立時就拘謹起來。

華姑娘甚至臉上都微微發紅,上前行禮道:“見過王爺。”

其他人也跟着去見禮。

杜若一時不知該做什麽,正猶豫着是不是也像她們去給賀玄請個安,卻見他走過來,徑直坐在了她旁邊。

她吃驚得看着他。

他淡淡道:“不是會請土地爺嗎?本王不怕這個。”

章鳳翼又笑起來,他是真覺得杜若說的話有意思,不過也覺得別的姑娘很不讨喜,像杜若這樣可愛的小姑娘,倒不知她們為難她幹什麽呢。

他坐在賀玄旁邊。

雖然案幾不是連在一起的,中間都隔開兩人寬的位置,可杜若還是朝外挪了挪,因現在實在是衆目睽睽,她能感覺到那幾個姑娘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低聲問賀玄:“章大哥不是要跟你玩投壺嗎?”

所以,是不高興看到他了?

她今日一是問他為何穿藍衣服,二又問他為何過來,賀玄陰沉着臉道:“本王樂意。”

旁邊的章鳳翼道:“是我請王爺來的,姑娘們打馬球多好看,一會兒還有好些公子過來呢,等看完了做別的也不遲。”

未來姐夫的耳朵可真尖!

不過杜若倒也了悟了,畢竟章鳳翼今日來芙蓉苑就是為了杜蓉,卻不知賀玄怎麽那麽配合。

她朝他打量一眼,發現他沒穿黑色的衣袍,到底還是好看了一些,畢竟黑色只能顯得更冷,而藍色多少是柔和的,那顏色襯得他眼眉更是出衆,她忽然就想到那天她送劍穗,提到他衣服的事情。

難不成他還真聽進去了?

她又有些高興。

至于夢,她不想提了,等會兒肯定還有穿藍袍的男人,她擡眼看去,果見陸續又有姑娘公子過來,其中就有兩位公子都穿了藍袍,她揉揉眉心,覺得不再去想真是個很明智的決定。

耳邊這時傳來極溫柔的聲音:“若若,我坐在你後面好不好?”

因賀玄這尊大佛就杵在她旁邊,真就使得別的姑娘不敢坐太近,有些是矜持怕被認為輕浮,有些也是真的不喜歡,故而她前後都是空着的,可眼前這人,杜若真不想看到她。

明明發生了這種事情,周惠昭怎麽還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呢?她已經做得明顯,她與周惠昭已經不是朋友。

周惠昭見她不說話,略微彎下腰道:“那天去漕運河,是我不好,不該請你過來,還有在宮裏,我也不該同你去看荷花,都是我害得你。可若若,我也不知道會這樣,許是我運氣不好,拖累你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把什麽都攬在自己身上,看起來那麽體貼,若是往常,杜若興許真要感動,但那陣子她反複的思量,到底是發現了周惠昭不對的地方。

在漕運河,他們家的船夫能在好多船之間尋到最好的位置,可見經驗是很豐富的,可別的船沒遭遇險灘,偏偏他們就遭遇了,這都是因她以前從來不會懷疑周惠昭,所以一葉障目,什麽都看不見。

她輕聲道:“周惠昭,大殿下也不是良人,你好自為之。”

周惠昭臉色略微發白,她捏緊帕子,勉強笑道:“若若你定是誤會了,跟大殿下又有什麽關系呢?”

杜若便擡起頭看她。

她一雙眸子清澈明亮,好像鏡子似的,照得周惠昭心頭一涼,可她仍笑道:“若若,我曉得你還在生氣,等過陣子我再來與你說話。”

她坐在旁邊的案幾前。

離得那麽近,實在堵心,杜若拿起案前擺着的一盅涼茶一口就喝了下去,這才開始看馬球賽。

因沒有誰來主持,完全是姑娘們自己為了玩樂才打馬球,看得人到底不多,不像有一年秦氏拿出貴重的首飾做獎賞,甚至趙堅也給面子,那是圍了好幾圈的人,走得晚的都擠不進來,但今日姑娘們仍是打得很賣力。

你來我往,在場中縱橫,巧妙的用雕花彩杖将蹴鞠打得滿場滾動,其中穆南風當然是最為出彩的,無論馬術,打球機巧都無可挑剔,然而章鳳翼卻不停的為杜蓉喝彩,弄得杜蓉滿臉通紅,恨不得就把彩杖扔在他頭上。

衆人都笑起來。

可章鳳翼完全不管,我行我素。

杜若覺得等打完馬球,章鳳翼肯定要被杜蓉好好收拾一頓的,但是他肯定也是甘之若饴。

時間打得越久,姑娘們越疲乏,漸漸就有停下來的趨勢,可就是這時,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兩個姑娘争搶蹴鞠之間,只見那蹴鞠突然就飛了起來,直飛向看客們這裏,速度奇快。杜若吓一跳,看着那蹴鞠像是往她而來,都不知道往哪裏躲,心裏想起來,腿不能動,她急得背上出了汗。

幸好旁邊有人拉她一把,她随着那力道撲入他懷裏,額頭撞在他胸口,隐隐的發疼。

這時便聽到了一聲慘叫,接着又是茶盅掉在地上的聲音,丫環們的驚呼聲,焦急的喊着姑娘。

到底還是有人傷到了,她轉過身,瞧見身邊的情景,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竟是周惠昭!

原來那蹴鞠不是朝着她,而是朝着周惠昭的。

她怔怔的看着,看見周惠昭捂着臉,血從手指縫裏流出來,連帶着眼淚。

場中一下就亂了,生怕惹到事情,膽子小的紛紛走了,只見一個姑娘走過來,穿着身紫色的胡服,手帶珊瑚镯子,垂在腰間,與周惠昭道:“周姑娘,抱歉了,不小心傷到你,你快些去看大夫罷,大夫說如何治,得花多少銀錢,我都賠給你。”

周惠昭厲聲道:“沈琳,你……你定是故意的。”

“周姑娘又想把罪推在我身上嗎?”沈琳一笑,“我與周姑娘無冤無仇,何必要故意傷人?你說這種話,便是榮安縣主都看不下去的。”

周惠昭臉如死灰。

丫環們怕傷勢更重,扶着她離開馬球場。

沈琳把手中彩杖交予丫環,翻身上馬,坐到馬背上時,她朝杜若看了一眼,随即便策馬走了。

這一事情發生的很快,回不了神,杜若擰着眉,東想西想,鼻尖忽地聞到男人特有的味道,她才發現,自己還靠在賀玄懷裏,剛才是他拉她的!

她臉微微的發紅,連忙往前走兩步,回身道:“多謝。”

那紅暈是突然就從白皙的臉頰上冒出來,好似鮮花盛開的麗色,他心想,比起以前她還是變了不少,以前她怎麽纏着自己都不會臉紅,現在到底不一樣。

他淡淡道:“你反應太慢了。”

杜若倒也承認:“所以我不去打仗。”

賀玄哂笑一聲,正待說什麽,只見元貞立在遠處,有事要禀告的樣子,他大踏步走過去,低聲問道:“怎麽尋到這裏?”

“王爺。”元貞輕聲道,“杜家大老爺已經要查到齊伍身上了。”

賀玄眉梢略挑,沉思會兒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回眸去看杜若,她正聽杜繡說話,再看章鳳翼,他已經急着去找杜蓉了,他略一停頓,轉身而去。

杜繡還在幸災樂禍:“姑娘家的臉被這樣傷到,恐是要留下疤了,周姑娘的運氣還真是不好呢。可她剛才自己不也與你說了,是她連累你,而今看個球,被蹴鞠打到,天下真是沒有比她更倒黴的姑娘了!”

她越說越興奮,杜若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眉宇間很是複雜,杜繡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明所以。

因發生這種事,馬球自然不打了,杜家姑娘們騎着馬回去,章鳳翼死皮賴臉的跟在後面,又被杜蓉瞪了好幾眼,一直到拐彎口,章鳳翼才走。

到得二門處,三人下馬,不料卻見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提着幾箱籠的東西往裏面搬,杜蓉叫住他們,問道:“我們家還有東西沒有從晉縣搬來嗎?”

“不是,是來客人了。”婆子笑道,“大姑娘,是您舅母來了呢。”

那是劉氏的大嫂了!

可之前一點沒聽長輩們提到,劉家會來人。

杜蓉本是要去洗澡,也不去了,急忙忙往上房而去,杜繡,杜若跟在後面,走到院門口,杜若往裏一瞧,就看見一個穿着秋香色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婦人,正與老夫人邊看景致,邊說話。

聽說她們來,她轉過頭,露出一張有些長的臉兒,丹鳳眼,長眉,笑眯眯的道:“蓉蓉,總算又看見你了,你是瘦了呀,與你娘一樣,看在我眼裏,疼在我心裏喲。”

這話說得,杜繡朝老夫人看一眼,瞧見她眸中閃過絲尴尬,她連忙就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這原來是舅母啊,我都認不得了,總是不上我們家來,等到大燕定都長安總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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