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紀眠琴清清楚楚見着陶思遠眼皮動了一動,不由得覺得好笑。将勺子往陶思遠嘴邊送了送,這回陶思遠牙齒咬得沒先前那般緊了,藥汁順利的進了陶思遠的嘴。

聽得明雪在身後輕不可聞的哼了一聲,紀眠琴索性朝明雪望了一眼,“這回,你能放心去讓李嬸兒去準備點清粥送過來了吧。”

眼見明雪狠命咬了咬嘴角,不情不願的出了門。紀眠琴将勺子裏的藥汁朝陶思遠嘴裏一塞,道:“起來吧,自個兒把藥給喝了,這麽一勺勺喂下去,你不嫌苦,我還嫌苦我眼睛呢。”

陶思遠這回卻不願意配合了,死活不肯睜眼睛。紀眠琴等了一會兒,不見他主動起來喝藥,眼珠子卻控制不住般左右亂動,不由得嘴角彎了又彎。她想起今天從枯芸和尚的草廬裏離開的時候,三傻明明站在籬笆邊要送他們,嘴裏卻死活不承認,枯芸和尚有意笑她,問了她幾遍這麽大雨站在籬笆邊兒幹什麽,他死活只說是看螞蟻搬家,一副欲蓋彌彰,別別扭扭的樣子。

如今又看見陶思遠這樣,明明已經被戳穿裝暈了,卻死活不肯承認,真是跟三傻那個別扭樣子如出一轍。

大約這天下間的傻子都是這般別扭吧。

見自個兒說話他裝作沒聽見,紀眠琴索性将藥碗放至一旁,伸手便将陶思遠閉得緊緊的眼皮掀開,道:“趕緊把藥給喝了。”

這下陶思遠可尴尬了。眼皮死活閉不上,紀眠琴的腦袋還剛剛好就在自個兒面前,他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紀眠琴見他掙紮不開,這才重複道:“醒了吧。醒了就自個兒把藥喝了。”

陶思遠沉默,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挪出被窩,靠在床頭處,又自個兒伸手夠住了放在一旁的藥碗,悶不出聲的一口氣将黑乎乎的藥汁喝得一幹二淨,一絲一毫的停留都沒有。

紀眠琴坐在一旁,見他把藥喝了個精光,順手接過空藥碗,起身朝外間兒走去,讓明悅把空碗送去廚房,順便再看看她自個兒的藥熬好沒。兩天沒能好好休息,再加上在濕乎乎的泥裏面躺了大半夜,她現在身上酸痛的厲害,只想找個幹淨暖和的床鋪,狠狠的睡一覺。

至于其他的,睡飽再說。

還沒走到兩步,便聽見身後的陶思遠底底的說了句:“對不起。”

紀眠琴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這句對不起。輕描淡寫的說一句“沒事兒”她說不出口,畢竟她心裏還怨着陶思遠故意絆住她,讓她跟謝修竹錯過見面相認的機會;可若是硬邦邦的來一句“道歉沒用”,她也實在說不出口,陶思遠那條腿還被夾了板子,白布纏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正放床上着呢。

女人,總是對喜歡自己而不得的人,多了那麽一絲絲憐憫。

最終,她只得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将碗遞給明悅後,爬上窗邊的貴妃榻,沉沉的睡了過去。

Advertisement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聽見有人哼哼唧唧的,如同夏夜裏的蚊子,擾得人半睡半醒。紀眠琴想睜眼瞧瞧到底是誰發出的聲音,卻死活睜不開眼睛,身子也越發重得厲害。

猛地一下,那哼哼唧唧的聲音變成了一個男人的哭聲,哭聲中還夾雜着“素默,素默”的叫喊聲。

紀眠琴猛地一頭坐起來。

此時房內已是一片黑暗,屋內的東西看不真切。紀眠琴将窗戶掀開一條縫兒,冷風夾着雨水的濕氣打在她臉上,才讓她清醒了許多。

房間內又響起了先前的聲音。紀眠琴掀開身上的被子,撐着桌子移到床邊,點燃了蠟燭。

那隐隐約約的哭聲,正是從睡得昏昏沉沉得陶思遠發出的。

紀眠琴只當是他做了噩夢,便伸手想要叫醒他。可手一碰到他,便被他滾燙滾燙的身子吓了一跳。紀眠琴曉得他這是又重新燒了起來,絲毫不敢耽誤,拖着腳出了房門,跑到明悅房前,一陣狂拍門将明悅叫醒,吩咐她去叫醒陶父陶母,着人去請郎中,又不顧明雪沉得能夠扭出水的臉色,一臉厲色的吩咐她去打了盆熱水端去房內。

明雪頭一回見紀眠琴這樣的臉色,心裏也顫了顫,沒敢像之前一樣懈怠,連忙跑去竈房端熱水去了。

還不等明雪把熱水端來,陶母便散着頭發跑了過來,明華緊跟在後,手裏還拿着陶母尚未來得及披上的披風。

紀眠琴見她過來,連忙讓開繡凳。陶母這時候也顧不得再問些別的,只是一遍一遍的用手探着陶思遠的額頭,嘴裏不停的叫着陶思遠的名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明雪總算是将水端了過來。紀眠琴連忙接過水盆,扭濕了手巾,替陶思遠一點一點的擦着額頭上冒出的汗。

這一折騰,大半宿便過去了。陶思遠昏昏沉沉的喝了新熬好的退燒的藥,陶母又翻出條厚被子壓在陶思遠身上捂汗。直至下半夜的時候,陶思遠的燒總算是止住了繼續升上去的趨勢,嘴裏的胡話也停了。

見陶思遠的情況穩了些,紀眠琴便将陶父陶母勸了回去,自個兒又幹坐在床邊大半天,見陶思遠的燒确實是止住了,才又蹭回榻上,不消片刻功夫,便睡得死死的了。若不是早間明悅将早食送進房內,她估計就睡得不知何年何月了。

吃過早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陶母便過來了。紀眠琴原以為她是來看陶思遠的燒退了沒,卻沒想到她只是稍微看了看陶思遠,便喊她去了旁邊的屋子,明華倒好了茶水,便拉着明悅一同退了出去。

一見陶母這秋後算賬的架勢,紀眠琴心裏顫了三顫。

“你若是實在不想留在陶府,便拿些銀子,去你想去的地方吧。”陶母道。

紀眠琴一時反應不過來,一臉驚愕:這是要休妻的節奏?

陶母朝她望了一眼,嘆氣道:“你不必驚訝,我這回說的,是真心實意的話。當初我們以對你的救命之恩為由,不顧你的意願,強迫你嫁給思遠,着實是我們不對。我原想着,女人向來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雖一開始不願,但沒準兒後來跟思遠相處久了,也就有了夫妻之情了。只是如今看來,是我當時想錯了。”

不等紀眠琴回答,陶母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當初我們舉家搬出白馬鎮時,曾遇到過一個瘋瘋癫癫的道士。那道士一見思遠,便說他身上有不屬于這世間的東西,那東西于他而言,是福,也是禍。可對于他身邊的人而言,便只是禍了。當初那道士說,思遠身上陰氣戾氣太重,尋常女子身上陽氣薄弱,與他日日相處,只會折人陽壽,思遠怕是要孤獨終老了。”

“思遠大小便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因此,我們當時便信了那道士的話,好言好語将他留住,不知費了多少口舌,他才肯說出解決之法。”

“那道士莫不是騙人錢財的吧。”聽至此處,紀眠琴插嘴道。

“那倒不是。那道士也就留了一頓飯的功夫,走的時候,連一枚銅錢都不曾拿走過。他只說,思遠身上的東西不屬于這世間,所以會帶來本不應該存在的陰氣和戾氣,我們常人,自然是受不了的。可同樣的,這世間也會有人,跟思遠身上的東西一樣,原本不應該在這世間出現,卻機緣巧合,不得不留在這裏。若是思遠此生有緣,遇到這樣的人,或許能夠與之相伴終老。”

“于是,就遇到了我?”紀眠琴問道。

這樣一來,便說得通了。那道士說的,可不就是原來的紀眠琴嗎?莫名其妙從天而降,明明已經氣若游絲,卻又在天明之時活了過來,無人知曉她的來歷,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清楚。

“可是,您就不怕我是那山中吃人的精怪嗎?或是從地獄中出來的惡鬼?”紀眠琴試探問道。

陶母喝了口茶,似乎被她的問題逗笑,道:“我自然沒有那般草率。從思遠救了你開始,到你同思遠成親這段日子裏,明悅可是一步不離的替我盯着你呢。但凡你有一絲一毫不對勁兒的地方,我也不會讓思遠娶你了。”

“這麽久以來,我也看得清清楚楚,你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娃娃罷了,除了有些時候會語出驚人外,到沒什麽壞心思,也沒什麽通天的本領,心眼兒也不壞。所以我當初,便不顧你的意願,硬綁着你上了花轎,也着實是因為心裏很喜歡你做我的兒媳。”

“只是可惜,你這個丫頭,是個硬骨頭,我一個不留神,你和思遠便鬧了這麽大一出,兩個人弄得渾身是傷,好不狼狽。”

陶母看了眼不說話的紀眠琴,沉沉嘆了口氣,道:“昨兒思遠燒得那麽厲害,我差點兒以為他會就這麽沒了。今兒他燒退了,我也想明白了,與其勉強着你跟思遠在一起,三天兩頭得鬧一出,還不如給大家一個痛快,放你走,任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紀眠琴知道陶母心裏多少都對自己有些埋怨,低頭道:“這回,的确是我任性了。”

陶母也未再過多追究,起身道:“我先去叫思遠醒來喝藥。你先自個兒考慮考慮吧。”

屋子裏只剩了紀眠琴一人,一時間分外安靜。紀眠琴呆呆坐在桌邊,面上平靜無波,內裏卻是思緒混亂。陶母如今出言放她自由,任她想去哪裏都可以。可即便如此,她又能真的去哪裏?她如今已經不再是姜素默,即使是她回到白馬鎮上,說自己是姜素默,又有幾人能信?

可若是不回去,就這樣頂着紀眠琴的名頭,同陶思遠一起生活,放棄她從情窦初開之時便一直傾慕的謝修竹,這又如何能讓她心甘?

作者有話要說: 呃呃呃,停電了,剛來電,存稿箱又剛好用光了,所以這個時候才更新。

雖然沒什麽人看,但是還是想說一句私密馬賽。

今天繼續存稿箱,以後還是十二點多更新的樣子。

最後最後,打滾賣萌求收藏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