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午飯的時候,紀眠琴推說自己坐了半天的馬車,胃裏不舒服的很,便沒有跟着陶思遠一同去偏廳用飯。待陶思遠出了門後,她便一頭悶在被子裏,一邊無聲的罵着賊老天玩兒人,一邊默默的流淚。
還沒回到白馬鎮的時候,紀眠琴曾經幻想過無數個與謝修竹重逢的場面。是她撲到謝修竹懷裏痛哭一場,将這月餘時間裏的惶恐、不安全部哭出來,還是謝修竹一把将她攬進懷裏,嘴裏雖說不出什麽哄人開心的話,可手上的溫度卻還是如同她記憶裏的一般。
尤其是在等着陶思遠腿傷痊愈的那段日子裏,她幾乎每天都在幻想她回到謝修竹身邊時的場景。
可紀眠琴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個事情:此時此刻的謝修竹,身邊是有些嬌妻相伴的。
而這個嬌妻,不是別人,正是兩年前的自己!
這讓她如何是好?
是像謝修竹坦白自己是姜素默?還是默默咽下這噎人的現實,跟着陶思遠回白河鎮,頂着紀眠琴的皮,過着紀眠琴應該過得日子?
然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是紀眠琴想要的結果。
她與謝修竹自幼相識,青梅竹馬,長大後順理成章結為夫妻,朝夕相處,情深缱绻。可一朝一夕之間,她突然變成了另一個陌生人,一個同謝修竹沒有絲毫交集的人。而此刻陪在謝修竹身邊的,不是別人,卻是以前的自己。
毫無差別的自己。
她想像謝修竹坦白這一切,卻也清楚的知道坦白之後,不僅是她和姜素默不知該如何自處,就連謝修竹,也會陷入無窮無盡的折磨中。兩個都是自己如假包換的愛人,他又能作何選擇?
可若是這樣放棄,她心裏萬般的不舍又該放置何處?一想到往後的日子裏,她必須頂着一個陌生人的身體,過着與謝修竹沒有絲毫聯系的日子,與其他的男人同床共枕,相視而醒,她便不寒而栗,只覺得餘生無望。
一生中會面對無數種選擇,可有的時候,有選擇,比沒得選擇更加痛苦。
門被推開,有人腳步輕輕的走到床邊,輕聲道:“我端了些飯菜過來,你要不要起來吃一些?”
紀眠琴趴在被子裏不吭聲。她正面臨着人生路口上的選擇,怎麽還有心情吃飯?
陶思遠又道:“我端了一大碗臘肉,聽姨母說,這是用野豬肉熏成的,皮緊肉嫩,吃起來比平常的臘肉有嚼勁兒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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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眠琴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人生路口上的選擇,還得等肚子飽了之後,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選擇!
******
飽食過後,屋子裏又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陶思遠擡頭看了紀眠琴好幾次,手掌緊握成拳又悄悄松開,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将話問出了口。
“咱們,咱們還回去嗎?”
紀眠琴低着頭扣着自己的手指,悶不做聲。陶思遠見她這幅模樣,心裏更加的忐忑。
“我也不知道。回白河鎮,還是留在這兒,對我來說,都不公平。”
她垂着頭,只留給陶思遠一個烏黑的頭頂。聲音悶悶的,一點生氣都沒有。陶思遠心似乎冷不丁的被蚊子咬了一口,胸口悶悶的疼。喉頭動了又動,最終卻只有一聲底底的“對不起。”
紀眠琴勉強扯開嘴角笑了笑:“你道個什麽歉,這件事情,與你又沒有任何關系。”
“我......”陶思遠欲言又止,猛地伸手蓋住紀眠琴捏成一團的手,正色道:“你在這裏難受,咱們,咱們還是趁早回去吧。”
見紀眠琴沒反應,陶思遠又道:“你,你放心,我會一直對你很好的,比表兄對你還好,我不會讓你難過的,你,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要不,要不咱們待會兒就走,趁天還沒黑,咱們就坐馬車回去。”
他越說越急,鼻尖兒上都冒了細汗出來,連帶着手上的勁兒也越來越大。
紀眠琴抽出自己的手,道:“再等一天吧,讓我好好想想。就這麽走了,我,我有些舍不得。”
她垂頭喪氣的,整個人如同被抽去所有力氣一般,連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的。陶思遠見她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将茶杯倒滿,塞到紀眠琴面前,“那,那你喝點熱水,慢慢想,我不急的,你慢慢想。”
紀眠琴這一想便想到了日頭西落,陶思遠也一直坐在一旁,寸步不離的守着她。
窗外天快黑的時候,便有丫鬟來敲了門,說是晚飯準備好了,請他二人前去吃飯。陶思遠應了一聲打發走了小丫鬟,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若是不想去的話,我幫你帶回來吧。”
紀眠琴按了按青筋直蹦的腦袋,搖了搖頭,“還是去吧。”她既然來了,就沒有一再躲避的道理。無論最終選擇如何,她現在都不應該窩在這間小屋子裏。
陶思遠一臉擔憂,卻又不好出言勸阻,點了點頭,同紀眠琴一同出了房門。
以往閉着眼睛都能知道該在哪個地方轉彎的路,如今依舊是那個舊模樣,可記得這一切的人,卻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到偏廳時,飯菜已經擺上了桌,謝父謝母正坐在主位上。紀眠琴強忍着心中翻滾的情緒像謝父謝母問了好,剛一落座,謝修竹便攙着姜素默進了偏廳,嘴裏還不停的數落着姜素默。
他一進偏廳,紀眠琴便發現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她的眼睛不自覺的黏在謝修竹的臉上,她的耳朵不自覺的支起來聽着他的一言一語。她心裏明明清楚如今的自己,在旁人眼裏是陶思遠的妻子,是他謝修竹的弟妹,不應該如此逾矩,可她卻偏偏控制不住。
她滿心滿意撲在謝修竹身上,看不見陶思遠黯淡無光的眼睛。
謝修竹扶着姜素默小心翼翼的坐下,如同扶着一個稀世珍寶般。他嘴角抿着,似乎在生氣,眼睛裏卻又全是無可奈何的寵溺。而他身邊的姜素默,卻是滿臉笑意,帶着讨好求饒的意味。
紀眠琴坐在他們對面,将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突然變得酸澀,整顆心似乎變成了幹涸的沙漠,粗糙的沙礫互相摩擦,磨得她生疼,卻又死活找不着到底是哪裏在疼。
她愛的人還是原來的模樣,可她如今卻面目全非,望而不得。
“你呀,趕緊住嘴吃飯吧,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兒來的那麽多數落人的話。”謝母責怪的望了眼謝修竹,又對陶思遠笑道,“你表兄啊,也就對素默這麽唠叨,一天到晚數落不停。也虧得素默脾氣好,忍得了他這個唠叨的性子。”
紀眠琴聞言又是一陣心酸。謝修竹愛唠叨,其實也是她作出來的毛病。謝修竹從醫多年,對身體調理十分重視。可她卻是個随性自由的性子,興頭一上來,哪裏還顧得上對身體好不好這些事情,遇見喜歡吃的東西了便一個勁兒得狠吃,胃裏積食難受了,再哭着喊着讓謝修竹治好她。
就沖她這一點,謝修竹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可她每次都是當着謝修竹的面兒答應的好好兒的,恨不得能把頭給點斷以示真心,轉過身見着自個兒喜歡得了,立馬又撲上去了。
久而久之,謝修竹便養成了這麽個單單對她唠叨的性子,一見着她做了什麽對身體不好的事情,便不停的唠叨不停的唠叨,直至她改掉為止。
她當時還覺得謝修竹管的太嚴話太多,令人煩不勝煩。可如今,她卻是想聽他念叨自己都沒法兒了。
姜素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為謝修竹說話:“娘,今兒的确是我做錯了,不怪夫君。”
謝母笑道:“喲,你還破天荒的自個兒認錯啦?來給娘說說,你今兒做了啥,讓修竹念叨你這麽久?連飯桌上都不放過?”
“今兒夫君陪我回了趟娘家嘛,回來的路上見路邊兒有個賣綠豆糕的,我便買了些回來。剛剛肚子餓,便拆開吃了些,一個沒注意就吃完了。”
說完,姜素默又朝謝修竹讨好一笑,“夫君放心,我下次一定注意,不再多吃了。”
謝修竹冷哼一聲:“你自個兒數數,你說過多少回下次了?哪回當過真?不都是轉頭便忘得一幹二淨?”
謝母也幫腔道:“素默啊,這回可真是你的不對了。你都是要當娘的人了,可不能再這麽由着性子來了。你身子若是有個什麽問題,肚子裏的孩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呀。”
手上一軟,筷子便徑直從手中砸到碗上,發出清脆一聲。謝母看向紀眠琴,關切問道:“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紀眠琴慌忙搖了搖頭,勉強笑道:“多謝姨母關心了,就是剛剛手滑了,沒拿穩。”
“那便好。來來來,多吃些菜,你早上就沒吃個什麽,現下肯定餓了。”謝母又忙招呼道。
強撐着笑臉,紀眠琴神情恍惚的吃完了這頓飯。一放下飯碗,她便悄悄扯了扯陶思遠的衣袖,陶思遠見她臉色慘白,心裏也知道她是難受到了極點,忙找了借口,暗暗攙着紀眠琴出了偏廳。
一關上房門,紀眠琴便整個人撲在陶思遠身上,悶着聲音哭了起來。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睛裏面噴湧而出,打濕了陶思遠胸前的衣服,燙的陶思遠不知所措,只得輕輕将手覆在紀眠琴背上,一下一下輕輕的拍着,如同哄着一個初生的嬰兒。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直到眼睛裏面實在幹澀無比,再出不來一滴眼淚了,紀眠琴在陶思遠胸前蹭了蹭不小心跑出來的鼻涕,這才擡起頭來。
“明天,陪我去一趟我家,然後咱們就回去吧。”
哭了大半天,紀眠琴的嗓子早已經嘶啞的不成樣子。可即便如此,陶思遠還是覺得,他這輩子聽到的最悅耳的話,大概就是這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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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已經吹滅很久了,整個謝府都是一片寂靜。陶思遠已經在榻上睡得安穩,隐約間還能聽到他綿長的呼吸聲。
可紀眠琴翻來覆去許久,依舊沒有一絲困意。剛剛大哭過一場的眼睛異常幹澀,睜眼閉眼都不舒服。
她如今,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眼睛疼,喉嚨幹,嘴角也有些裂開,一整天都沒吃過什麽東西的胃也空蕩蕩的,沒有一丁點兒的充實感。
可最不舒服的,是她的心。
姜素默有孕的消息,來的極其突然,将紀眠琴滿心的糾結,瞬間打得粉碎。她如今,哪怕再不願意離開,也不能留在白馬鎮上了。
哪怕是為了那個尚在腹中的孩子,她也只能選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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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來自癫狂王叔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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