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幾天李家老夫人大壽,你壽禮可準備好了?”晨間飯桌上,陶父突然開口問道。
紀眠琴見陶母眉頭明顯一皺:“李升請你去了?”
陶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頭:“那個,前兩天我回家時,路上與他巧遇,便随意寒暄了幾句,他就順口說了這事兒。”
陶母冷哼:“你這幾天都是天快黑了才有空回來,他一天游手好閑的,整日不是青樓便是酒館,這也能跟你碰上,可真是巧遇啊。”
陶父縮了縮肩膀,讪讪道:“這個,那個,無巧不成書嘛哈哈哈,是不是啊?”他望向陶思遠,期盼着陶思遠能捧場的點點頭,分擔一些陶母的怒火。
然而陶思遠和紀眠琴在硝煙将起未起的時候就已經飛快的選擇了明哲保身這一條路,紛紛埋頭苦吃,大有不把碗給吃破不擡頭的趨勢。
得不到任何的回應,陶父的幹笑聲在這偌大的偏廳裏面顯得越發的尴尬。陶母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以後路上見着李家人了立馬繞路走,別再跟他們說話了,你就是不聽。”
陶父聲音微弱:“人家這不是,這不是都湊到我面前了嘛,我再裝作看不見,那,那多讓人沒面子啊。再說了,畢竟人家當年有恩于我們嘛。”
陶母眼睛瞪得更圓,手中筷子朝桌上重重一拍,陶父身子一抖,坐得更直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個兒去拜壽吧。”
陶父連忙擺手:“別別別,我可不敢去。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一向不會跟他們家打交道的,還是你去吧,你去最好不過了。”
陶母一臉堅決:“我才不去。當我不曉得那家人想得什麽東西,不就是想趁着老婦人大壽之際,提些想不勞而獲的要求,讓我們沒法兒拒絕嘛。他李升也不想想,這麽些年,我們還沒還清他當年的恩?”
“那怎麽辦?李升已經把話放我這兒了,咱們家不去也不好啊,難免會被人說是忘恩負義的。”陶父一臉為難,可憐兮兮的看着陶母,就差出言相求了。
陶母望了眼自始至終都在埋頭喝粥的紀眠琴,心裏一動,便有了主意:“讓思遠跟阿琴去去吧。”
聞言,紀眠琴總算是從碗裏把頭擡起來,一臉為難:“兒媳,兒媳不認路,也不認識人啊。”
開什麽玩笑!這壽宴一聽就不是個好地方,她一個什麽都不曉得的人怎麽敢親自上陣?
陶母滿不在乎:“不認路怕什麽,你若是覺得走過去麻煩,就讓馬車直接把你們送到李家門口便是。至于人嘛,你認不認識也無妨,反正你是個新媳婦兒,現在不認識,以後可以慢慢認識嘛。你是我陶家的兒媳,總得學着慢慢管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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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兒媳你去,你去。”陶父如釋重負,在一旁附和陶母的話,“你也不用擔心什麽,思遠跟着你呢,你有什麽不懂得,問問他就行。”
紀眠琴:......有你們這麽坑晚輩的嗎?
陶思遠依舊把頭埋在碗裏沒有動作,陶母伸手拍了拍陶思遠,道:“過兩天李家壽宴,你帶着阿琴去拜壽,知道嗎?”
陶思遠一臉遲疑的望向紀眠琴,小聲道:“咱們去嗎?李家好像不太好應付。”
紀眠琴:......我能說不去嗎?
陶母在一旁直盯着紀眠琴,紀眠琴無奈,只好扯着嘴角微笑:“既然娘都說了,那咱們便去吧。”
陶思遠這才朝陶母點點頭:“知道了。”
陶母一臉滿意的笑容,又重新拿起筷子,一邊還叮囑陶思遠道:“阿琴不認識那些人,你到時候可得護着她點兒,別讓別人欺負了去。”
陶思遠鄭重點頭:“知道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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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李老婦人壽辰。拎着陶母準備好了的壽禮,問清了李家的地址,紀眠琴便同陶思遠出發,朝李家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街坊鄰居,總會有人打趣陶思遠道:“喲,帶着新媳婦兒出門啊。”
陶思遠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紀眠琴見他傻乎乎的樣子,心裏只覺得好笑:這麽大個兒的人,卻像個小孩子一樣。
一路到了李家,卻并不見門口有多熱鬧,只地上有許多放鞭炮後的碎紙屑,勉強為李家添了一些喜氣。跟着陶思遠進了大門,卻并不見有人帶路,只好自個兒一路朝正廳摸索。
好在走了幾步,便有個婦人瞧見了他二人,一番寒暄下,領着他們去了李老夫人面前拜壽。
陶思遠一板一眼的送上了壽禮,又将紀眠琴提前教好的場面話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這才跟着李升去了男客吃飯的地方。陶思遠一走,李老夫人便一臉親切的将紀眠琴拉倒面前,一陣寒暄,将紀眠琴裏裏外外全誇了一遍,什麽容貌秀麗啊,談吐端莊啊,一看便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啊,什麽詞兒好便一股腦兒的全往紀眠琴身上堆,直誇得紀眠琴胳膊上全是雞皮疙瘩,稍稍抖一抖就能下場雪了。
眼見李老夫人誇人的詞兒用的差不多了,先前帶路的婦人,也就是李升媳婦兒吳芝秀立馬加入了寒暄的隊伍,只是這次寒暄的主題從誇贊她逐漸轉向了回憶往昔。
“哎,當年你公婆剛搬到咱們鎮上的時候啊,那日子,可真是不好過啊。要不是咱們家......”吳芝秀起了個話頭兒,卻又不繼續往下說去,只等着紀眠琴好奇發問。
誰知紀眠琴卻只顧着端着手中的茶不停的抿着,專心至極,一副渴極渴極的樣子。沒人接話的吳芝秀自個兒晾了一會兒,又撿起話頭道,“當年吶,你公婆剛搬過來,就想着繼續舊營生,種糧食為生。可那時候,你公婆也就只有一棟宅子,在這白河鎮裏面,連一分地都沒有,怎麽做糧食生意喲啊。後來,你猜猜誰幫了你公婆?”
紀眠琴恍若未聞,繼續抿着茶水。
吳芝秀這回卻非得紀眠琴接話不可了:“诶,阿琴,你可曉得,後來是誰幫了你公婆?”
紀眠琴猛地擡起頭來,對着吳芝秀一臉歉意:“嬸兒您剛說什麽來着?我這一路走來,實在渴的很,剛才光顧得喝茶了。”
吳芝秀毫不氣餒:“當年啊,可是我家那口子,不辭辛勞,四處奔波,最後硬是幫你公婆說動了一戶人家,把他們的地給買了過來,你公婆這才有地方經營舊營生呢。不然啊,哪兒有你們現在這麽好的日子喲。”
紀眠琴笑道:“那可真是多謝叔了。”
吳芝秀一臉“你知道就好”的樣子,道:“誰教我家那口子生來就善良呢,見不得別人有難。娘跟我說起來,都說他一副俠肝義膽呢。”
紀眠琴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吳芝秀認清楚李升當年幫陶家夫妻兩個買了那塊地的時候貪了多少銀子的事實,只得呵呵幹笑。
“對了,”吳芝秀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聽他們說,你公婆今年又買了幾畝地,準備再多種些?”
紀眠琴繼續裝傻:“他們是誰?”
吳芝秀:“......這個,就是那些個街坊鄰居嘛,茶餘飯後的,聽人聊天兒時說起的。”
紀眠琴腼腆一笑:“這個我就不曉得了。我嫁過來沒多久,連家裏的地在哪兒都不曉得呢。”
吳芝秀一揮手,斬釘截鐵道:“那還能有假?那麽多街坊鄰居都曉得,肯定是真的了。”随即又是一臉沉重,深深嘆了口氣,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麽時,從門口突然又進來四五個婦人,各自又都帶了一兩個孩子。
房間瞬間變得有些擁擠。吳芝秀忙迎了上去,招呼着那幾個婦人各自坐了下來,又端來一碟糖塊兒,給了那幾個一進來就不停瘋鬧的孩子一人一塊兒。
那幾個婦人很快就同吳芝秀寒暄起來,一個個說的不亦樂乎,泡沫星子隐約可見。紀眠琴樂得清閑,安安靜靜坐在一旁聽着她們幾個家長裏短,各自拿出各自獨門的消息進行交換,引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聲,竊笑聲或者嘲諷。
這一場交流會直至幾人做到飯桌上時才暫且停了一些時候。紀眠琴原想着趕緊吃完飯便同陶思遠回去,因此分外安靜,只顧埋頭苦吃,沒必要的時候絕不開口。
眼見一桌子飯菜吃得只剩下殘湯剩水,紀眠琴滿心以為她能逃過一劫時,吳芝秀卻突然開口道:“阿琴啊,你們家中那麽多地,你公爹一個人管得過來嗎?”
紀眠琴不假思索道:“應該能吧。婆婆有時候也會去幫公爹的。”
吳芝秀卻一臉的不贊同:“怎麽會呢?一瞧你這孩子就是沒吃過苦的,啥都不明白。這做糧食生意啊,可麻煩累人着呢,一年四季都不得停歇。春天得雇人耕地播種,夏天得守在糧食面前伺候着,糧食收了吧,還得你公爹四處奔波着把糧食給賣出去。這一年到頭的,你公婆兩個人,哪怕是有□□都不夠用啊。”
“這樣兒吧,”吳芝秀雙手一拍,“阿琴你回去跟你公爹說一聲,就說你李叔挺擔心你公婆二人能不能忙過來的,想着都是鄰裏鄰居的,從明兒開始就去幫你公爹看着那塊兒糧食,也好讓你爹輕松些。”
還不等紀眠琴張嘴,吳芝秀又急忙開口道:“這事兒我也就是沒來得及跟你公公說一聲罷了,今兒湊巧你來了,我便跟你說了。就以你叔跟你公公那交情,你叔去幫你公公看着糧食耕種,當個管事兒的,那絕對沒得說啊!”
紀眠琴連忙擺手:“這怎麽好意思呢?李叔天天去幫我公爹看着田地,那豈不是耽誤李叔掙錢養家?這可使不得,使不得。那地也不多,公公一個人也就忙活過來了,哪兒能這麽勞煩李叔。今兒我要答應了,回去我公公肯定會罵我的,李叔怎麽說都是個掙大錢的人,我們家怎麽能憑着跟李叔的交情,耽誤李叔飛黃騰達呢?”
吳芝秀一時間臉色有些難看,憋了片刻,才支支吾吾的道:“這,誰讓咱們兩家交情深呢是吧。你看當年你公公,要不是你李叔,哪兒來的那麽好的地來種糧呢是吧。”
紀眠琴一臉贊同,道:“嬸兒這話說的,可真是說道我心坎兒裏去了。要說交情,咱們兩家的交情那可是誰都比不過的,聽說啊,李叔跟我公公兩人,那可真是跟親兄弟一樣呢,互相維護的不得了。”
吳芝秀連連點頭,一臉得意:“那是!他們兩個啊,要說是過命的交情,那都不帶一丁點兒誇大的。”
紀眠琴在一旁附和:“就是說呢。就前幾天,我還在家門口遇見一個女的,說自個兒是李叔的相好,替李叔生了個孩子,李叔本來答應她把她納回家來着,結果臨了卻不見了人影。剛巧我公公從郊外回來,碰見那女的,一頓怒罵,将那人給罵走了。我公公說啊,一聽那人的話,就是在污蔑李叔。李叔怎麽可能是個始亂終棄,言而無信的人呢?”
吳秀芝的臉逐漸陰了下去,紀眠琴卻恍然不覺,“再說了,李叔跟嬸兒一看就是伉俪情深,怎麽可能還有別的人。你說是吧,嬸兒。”
吳秀芝勉強扯了扯嘴角,幹笑了兩聲,便再也沒張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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