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知這一等,便等到了日頭西落。眼見天都快黑了下來,陶母這才心滿意足的同紀眠琴笑吟吟的回了家。陶父已經在廳內等了許久,臉色是鮮有的沉重。陶母見狀,打趣道:“怎麽這麽個臉色?莫不是等得餓極了?”
陶父嘆了口氣,“你回來就好。讓明悅丫頭把事兒再給你說一遍,我一個大老爺們兒,還真不曉得這事兒該怎麽着。”
陶母斂了面上笑意,端坐在陶父身邊,對候在一邊的明悅道:“說罷,怎麽回事兒?”
紀眠琴瞅了瞅明悅的臉色,又看了看陶母的架勢,立馬垂着頭,小碎步移到一旁,小心翼翼的坐在陶思遠身邊的椅子上,一口氣都勻成幾次呼出來。
明悅上前一步,将午間明雪心懷不軌,趁陶思遠熟睡之際偷溜至陶思遠房內之事原原本本的又說了一遍。陶母越聽臉色越沉,到最後簡直都要順着下巴滴出水來。
直等到明悅說完,陶母出聲道:“把明雪叫過來,我得聽聽她是怎麽個說法。”
明悅低頭應了一聲,快步退出廳內。不一會兒的功夫,明悅手中拿着一團紗又進了廳內,身後跟着一臉泫然欲泣的明雪。
一見明雪,陶母便狠狠朝身邊的桌上拍了一下,吓得明雪身子一抖。陶母冷聲問道:“今日之事,你又有什麽說法?”
明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明悅所言屬實,我沒什麽可以辯解的。”
陶母聞言大怒:“好你個不知羞恥的丫頭!我與少夫人不過出門半日,你便做出這般不知羞恥的事情。那若是以後我出趟遠門,你豈不是要把這整個兒陶家鬧得天翻地覆?”
明雪擡起頭來,滿臉淚痕:“夫人,明雪在府裏服侍您多年,若明雪真是個不知羞恥的人,您又如何到現在才知曉?明雪今日所作所為,全然是因為情不自禁四字而已。我服侍大少爺這麽多年,日夜朝暮相處,早已情根深種。今日之事,明雪固然有錯,可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明雪真心喜歡大少爺,一時之間被這感情沖昏了頭腦,才做出了這般令明雪自己都羞恥的事情啊!”
紀眠琴在一旁聽得簡直恨不得給明雪胡謅的本事鼓掌叫好。她在陶家住了都快有小半年的功夫了,卻從未在明雪眼中看到過一絲一毫她對陶思遠的情意,反倒是許多次看到了她眼中的算計和對陶思遠的嫌棄。
好在陶母并未被明雪的說辭說動,面色依舊嚴厲,道:“不論你事出何因,你做出這般不知羞的事情,必然是要受罰的。我......”
陶母話還未說完,明雪便撲倒在地,一陣哀嚎:“還請夫人能體諒明雪一片真心,請夫人給明雪一個常伴大少爺左右的機會。”她磨蹭着上前幾步,跪倒在陶母腳邊,“求求夫人了,明雪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能跟在大少爺身邊,此生足矣。”
她哭聲哀戚,陶母下意識的望向陶思遠,陶思遠見狀,連連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我有阿琴便夠了,再多一個你,又是個什麽名堂。”
明雪望向陶思遠:“奴婢甘願為妾,但求留在大少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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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遠的手擺得更加歡實:“那可更要不得了。爹說了,咱們陶家小門小戶,不學那些個大戶人家三妻四妾,鬧得家宅不寧的。我有了阿琴做正妻就夠了,可不能再要一個妾了。”
陶父贊賞的看了眼陶思遠:好小子!會說話!
明雪還欲再哭喊,陶母卻擡手制住她的動作,望向紀眠琴:“她原是伺候思遠的人,也該歸你管制着。今日出了這般的事情,你且說說,你心中如何打算?”
紀眠琴看了眼依舊趴在陶母腳邊的明雪,斟酌片刻,道:“把她找個別的地方安置了吧。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萬萬不能把她再留在家中了,不然往後只會有更大的麻煩。”
明雪聞言,連忙擡頭看向紀眠琴,哀求道:“求少夫人成全我與大少爺的一片情意吧。少夫人放心,明雪往後一定把少夫人當成親姐姐一般服侍,絕不會再有別的心思。少夫人讓我站着,我絕不會坐下片刻。求求少夫人了。”
“況且,”明雪狀似害羞道,“我的身子都已經被大少爺看了,明雪一個女兒家的清白已經交給大少爺了,若是少夫人不願成全,那明雪只有以死明志了。”說到最後,明雪甚至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紀眠琴心裏不由得發笑。明雪這樣一心想靠爬床來獲得榮華富貴的丫鬟,她不曉得見過多少個。只是這般直白的以死來威脅主子的,她明雪還真是頭一個。
她冷笑一聲,道:“夫君先前已經說過,他是萬萬不會納妾的,以免家宅不寧。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違背自個兒夫君的意思。你若是執意于自身清白,那我可是束手無策了,只能随着你去了。”
明雪聞言,臉色白了又白,怒道:“你就這般狠心,眼見着我去死,都不肯成全我和大少爺?”
紀眠琴滿臉嘲諷:“成全你和大少爺?不如說是成全你滿心的榮華富貴?我夫君剛剛可是明明确确說了,不肯納你為妾,又何來成全你二人之說?你心懷不軌,趁着院內無人,夫君熟睡之時,衣衫不整的偷溜至我房內,分明是抱着生米煮成熟飯的打算,威逼我夫君納你為妾,是不是?”
明雪反駁道:“不是,不是!我真心傾慕大少爺,情不自禁罷了。”
紀眠琴反問:“好一個情不自禁!你若是真的情不自禁,為何不對夫君直言你腹中情意,反倒是趁着他熟睡之時,做出将清白賴在他身上的事情?今日若不是明悅湊巧将衣裳打濕回房換衣裳,撞破了你的打算,恐怕你如今應該坐在這兒哭聲哀泣,逼着夫君為你的清白負責吧!”
明雪被她戳破所有心思,臉漲得通紅,大喊道:“你血口噴人!”
紀眠琴冷笑:“我是否血口噴人,你心裏最是清楚。罷了罷了,我也懶得跟你再辯解下去。”她轉身看向陶母,“娘問我作何打算,這邊是兒媳的打算。盡早把她安置出去,切莫再留在家中任她興風作浪了。今日是明悅湊巧,撞破了她的計策。往後可就沒今日這般湊巧了。”
還不等陶母開口,明雪便沖着紀眠琴喊道:“少夫人,您又何苦苦苦相逼?明雪不過是湊巧撞破了您和蔣公子之間的事情,您便非得把明雪逼走,才能安心嗎?”
紀眠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苦苦相逼?今日之事,我可有逼過你什麽?”
明雪此刻卻不再理會紀眠琴的反問,只是做出一副另有隐情的樣子望着陶母。陶母心生疑惑,直截了當問道:“你要說什麽便說罷,不必做出這幅模樣來給我看。”
明雪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抽抽噎噎道:“我今日做出這般糊塗事,一則是因為對大少爺情難自禁,二則也是因為不滿少夫人明明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卻依舊和蔣餘正蔣公子互相勾搭,置大少爺于不顧。我心裏不平,便一時糊塗,做了這般錯事。”
紀眠琴坐在一旁,聞言不自覺的朝身邊的陶思遠看了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并未如明雪所言,與蔣餘正勾搭。陶思遠朝她咧嘴一笑,又将自個兒的手覆在紀眠琴的手上,輕輕捏了捏。
此刻陶母面色陰沉,卻依舊不搭明雪腔,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扣着茶碗蓋兒,一下一下,清脆無比。
明雪咬咬牙,伸手朝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遞到了陶母面前:“這是前些日子,蔣公子托我交給少夫人的信。我當時便覺得,這蔣公子一個外男,怎麽會跟少夫人有什麽來往,便多留了個心眼兒,沒敢把信交給少夫人。夫人您可以拆開看看,那裏面寫的定是少夫人與蔣公子來往的事情。”
陶母接過信封,拆開來大略掃了幾眼,便又将信件折了起來,一個字也不曾言語。紀眠琴在一旁看得心焦,一心想要知道這信裏究竟說了些什麽,卻又不敢表露出絲毫想知道的樣子來。
明雪原以為陶母看了信後定會大發雷霆,卻不想陶母只是只字不語,一時間慌了神,問道:“夫人,那信中......”
陶母斜斜看了她一眼,“且不論這信中說了些什麽,但是這信是不是真的,你都難得說個明白。若是有心陷害,你随意花個幾枚銅錢,這樣的信,那巷口處擺攤代筆的落魄書生,不曉得能給你寫出多少來。”
明雪臉色一白。那日她跟明悅出門買菜回來,正巧撞上蔣餘正。蔣餘正托明悅帶信給紀眠琴卻被回絕,她當時心裏便覺得不對勁兒,便琢磨着把蔣餘正手中的信給哄騙過來。倘若紀眠琴真的跟蔣餘正之間不明不白,她好歹也算是握了個把柄。誰知那蔣餘正看起來迂腐呆蠢,行事倒是蠻謹慎,任她怎麽保證,蔣餘正死活不肯把那信交給她。
她索信無果,一時間也就把這事兒放到了一邊。誰知那晚陶廣遠生辰,她正巧有些發熱,便吹了燈窩在房內休息,剛好聽到了蔣餘正一番苦訴衷腸,還聽到了陶廣遠斥責紀眠琴的話語。她心中一喜,第二日便去了巷口,花了幾枚銅錢,讓那整日醉酒的落魄書生寫了封情意綿綿的信,打算冒充成蔣餘正寫給紀眠琴的信。
她原本想着趁今日大夥兒都不在,自個兒偷偷将生米煮成熟飯。事後若是陶母憐惜自己,擡了自己為妾,她以後便可以拿着這封信來威脅紀眠琴,讓她俯首帖耳。若是陶母不願擡她為妾,她亦可以用此信來威脅紀眠琴,讓她出面求情,納自己為妾。正妻都出言相求了,哪怕陶母再不願意,也應該不會再多說什麽了。
可如今生米還未下鍋便被明悅這丫頭撲熄了火,她所求不成,也不能讓紀眠琴好過,便拿了這封信出來,企圖能讓陶母暫且将視線轉到紀眠琴紅杏出牆上一事來。只是萬萬不曾想到,陶母卻不肯相信這封信的真假。
她想了想,又道:“少夫人與蔣公子之間的事情,二少爺也是知曉的。夫人若是信不過明雪手中的信,大可以再去問問二少爺。二少爺是大少爺的親弟弟,肯定不會騙您的。”
陶母沉默,望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陶父,眼中滿是商量的意思。
空氣逐漸凝固一團,壓在廳內所有人頭上。紀眠琴心裏逐漸忐忑不安。以陶廣遠的态度來看,若真是将他叫回來作證,她的下場,只怕是比明雪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
陶思遠察覺出她心中的不安,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小聲道:“你莫怕!我在呢。”
紀眠琴勉強笑了笑,又轉頭盯着陶母,等着她的決定。廳內一時間鴉雀無聲,連衆人的呼吸聲都被壓得低不可聞。
“怎麽這麽晚了,還這般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