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陶廣遠進得廳內,随意将手中拿着的書本塞給候在一旁的明悅,道:“先給我放到我房裏去。這可是好難得才弄到的詩集,可別給我弄壞了。”

明悅不敢私自動彈,望了眼陶母。陶母臉色總算緩和了些,對着明悅道:“你先去吧,順便給李嬸兒說一聲,讓她多燒些熱水。”明悅這才應了聲,低着頭出了門。

陶廣遠望了眼依舊趴在地上的明雪,好奇問道:“這是怎麽了?這麽大晚上了,不吃飯弄這些做什麽?”

陶母并未搭理他的問話,反問道:“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還沒到休息的日子嗎?”

陶廣遠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道:“夫子今日中午突然重病,書院中沒人給我們講課,夫子便打發我們先各自回家住幾日。過兩日等夫子病好了,我們再去書院也不遲。回來的路上馬車車輪突然壞了,我跟長秋搗鼓了半天,這才勉強回了鎮上。忙活了大半天,我這五髒廟都快餓成一團了。李嬸兒呢?讓她趕緊把飯端上來呀。”

“先不忙着吃飯,我有些事情要問你,你不管其他,只管如實作答就好。”望了眼一言不發的紀眠琴,陶母最終還是決定向陶廣遠求證。這件事情關乎到整個陶家的名聲,她不可能聽信明雪一面之詞便認定紀眠琴不忠于陶思遠,但也不會篤定紀眠琴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紀眠琴心跳的更加快了。以陶廣遠對自個兒的态度來看,他不誇大其詞,幫着明雪把自個兒推進更深的坑裏就算是好的了。陶母如今讓他來證明明雪言辭的真僞,紀眠琴這回怕真是大難臨頭了。

她的手冰涼,一旁的陶思遠感覺到,突然拉着紀眠琴便要往外走,陶母叫住他:“站住!你這是做什麽?”

陶思遠回頭朝陶母望去,一臉嚴肅:“我帶阿琴回房去睡覺。我才懶得聽廣遠說些什麽,反正明雪剛剛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的。你們不信阿琴,要聽便聽就是。”

陶母耐着性子解釋道:“并非我們不信阿琴。只是這件事情不是什麽尋常小事,關乎你同阿琴的名聲,咱們小心一些,多聽一些也是應該的。再說了,廣遠是你弟弟,他總不會有什麽壞心的,總歸是為了你好的。”

陶思遠卻執意要回房,扭過頭不再看着陶母:“反正我不願意聽。阿琴跟我成親之後,一直都好好兒的,憑什麽明雪只是随口說兩句話,你們就要跟縣太爺審犯人般來找人作證?”

陶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說是好。她也知道這番求證下來,多少都會對紀眠琴跟陶思遠之間造成隔閡。可若是不求證于陶廣遠,萬一紀眠琴真的和蔣餘正之間有來往,那到時候,只會讓整個陶家蒙羞。

紀眠琴望了眼欲言又止的陶母,默默嘆了口氣,掙了掙被陶思遠攥得緊緊的手,柔聲道:“咱們先聽聽吧,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了,不着急的。”陶母如今的态度已然擺在紀眠琴面前,若是她今日随着陶思遠走了,陶母也不會放過這件事情,肯定會繼續追問陶廣遠。到那時,她可就任由陶廣遠一張嘴定生死了,倒不如她等在一旁,先聽聽陶廣遠如何說,自個兒再随機應變。

陶思遠卻紋絲未動。紀眠琴無奈,又使了更大的力氣将陶思遠拉回椅子旁,安撫道:“就一會兒的功夫,不耽誤你睡覺的。你若是現在就走,那我可不再理你了。”

陶母也附和道:“你看阿琴都願意聽聽廣遠怎麽說,你又何苦鬧這個脾氣?咱們今天把阿琴的清白給證明了,你們往後也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陶思遠卻不搭理陶母,只是鼻子裏哼哼了一聲,憤憤然順着紀眠琴的力氣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還不忘斜眼瞟了眼站在對面的陶廣遠,威脅意味明顯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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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陶母和陶思遠僵持的時候,陶廣遠已經溜到陶父身邊,聽他三言兩語将今日的事情講了個大概。

見陶思遠總算是安靜下來,陶廣遠也不等陶母說話,走到明雪面前蹲下,一臉嘲諷道:“你可真是費勁心機了啊!去年不是還說仰慕于我,要陪着我過紅袖添香,素手磨墨的日子嗎?怎麽今日就變成了對我哥哥情不自禁了?還順帶挑撥一下嫂嫂與我哥哥之間的關系。我陶家衆人何德何能,竟然能有你這樣兒的丫鬟來伺候。”

他這話一出,驚得陶父剛剛含進嘴裏的一口茶水悉數吐回了茶杯中,陶母也更加怒不可遏:“你這話可當真?”

陶廣遠起身坐回椅子,道:“兒子可犯不着說謊來哄騙您。”

陶母看向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明雪,厲聲道:“你把頭擡起來,告訴我,剛剛二少爺所說的,可有半句假話?”

明雪依舊低着頭,半天沒有一聲言語。

陶母一拍桌子,手腕上的镯子脆生生的撞上了桌角,聲音清脆,明雪身子一抖,頭埋得更低。若說之前明雪爬陶思遠的床讓陶母生氣,覺得她不知羞恥之外,如今聽陶廣遠說明雪還曾想着來勾搭他,陶母便瞬間覺得這人心懷不軌了。

她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愚笨,家中沒法兒指望他,只望他能平安度日即可。小兒子倒是從小聰明,她自然是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小兒子身上,望他能讀書成器,因此她連小兒子貼身伺候的人都是找的忠厚老實的小夥子,就是怕他年少經不住誘惑,女色誤人。

她已經盡量在防,卻沒想到明雪早就動了歪心思。

見她這幅模樣,陶母也知道不用再多問,冷聲道:“罷了罷了,你這個樣子,我再問下去也是無趣。你自個兒回房把東西收拾好了,回家去找你老子娘吧。我陶家廟小,供不下你這比天還高的心思。”

明雪依舊趴在地上,聲音凄切:“夫人,夫人我再也不敢了,求夫人繞過明雪這一回吧。明雪往後一定好好兒服侍大少爺和少夫人,再也不會生別的心思了。求求夫人了,夫人就繞我這一回吧。我這麽回去,一定會被我爹打死的,求求夫人了,就饒過奴婢吧。”

她一下接一下的磕着頭,直把地面磕得“砰砰”作響。

“你也不用再求我了,”陶母冷聲道,“單單一個不知羞恥已經不足以形容你所作所為,你這樣兒的人,我陶家實在不敢留下。為人奴婢,不安守本分,包藏禍心,事發後不僅不反省,反倒試圖陷害少夫人。你可真是!”

陶母懶得再聽明雪哭求,起身便朝外走去,陶父緊跟其後。見陶母走遠,陶廣遠立馬沒了正形兒,斜斜靠在椅上,似笑非笑的盯着紀眠琴,笑道:“嫂嫂這下可總算活過來了。”

紀眠琴一口氣沒舒完,被他這麽一說,一時間憋在嗓子中不上不下。她學着陶廣遠似笑非笑的回了句:“多謝小叔關心了。”

陶廣遠收了嘴邊笑意,正色道:“你心裏清楚,若非哥哥一心護你,我也不會幫你。”他起身伸了個懶腰,對着陶思遠笑,“哥哥,我先回去睡覺,明兒早上再來找你。”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陶思遠扯了扯紀眠琴:“咱們也回去吧,這麽晚了,再不睡覺天都快亮了。”

紀眠琴點頭,任他牽着自己朝自個兒院子走去。

晚風已經帶了幾分秋日寒意。一陣風吹過,紀眠琴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一旁的陶思遠立馬換到走廊外邊,得意笑道:“我走外邊兒,幫你擋風。”

廊外無月,他的臉在黑暗中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可紀眠琴的腦子裏卻一下子便出現了他笑得傻裏傻氣的樣子。

“明雪說的話,你...”

還未等紀眠琴問完,陶思遠便猛地搖起頭來:“不信不信,一個字都不信。阿琴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紀眠琴失笑,心裏卻酸澀起來。她突然為陶思遠感到不值。他這般全心全意的信着自己的妻子,原先的紀眠琴又怎麽忍心去辜負他,做出與人私奔這樣的醜事?

“倘若,”紀眠琴艱難開口,“倘若明雪說的事情,其中有些是真的呢?如果我真的和蔣餘正有來往,你當如何?”

話音一落,身旁的陶思遠便安靜下來,連腳步都不自覺的停住。紀眠琴也靜靜站在陶思遠身邊,等待着陶思遠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良久,陶思遠才悶悶回答道,“可能,我可能會等你回來找我吧。就像小時候那樣,哪怕你跟表哥跑得再快,可最後總會回過頭來找我的。我那個時候每次跟不上你,就會在你身後慢慢走着,你每次,都會回來找我的。”

紀眠琴想起小時候一言不發跟在自己身後的陶思遠,心裏更加酸澀,有心想要說些話讓陶思遠開心些,臨到嘴邊了卻變成了一句打趣:“那是我小時候了,我如今都變成紀眠琴了,你還這麽信我會回來找你啊。”

黑暗中,陶思遠的眼睛卻亮的出奇。他說:“可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小時候那個素默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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