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晨的溫度舒服的很,加之又沒什麽事情,陶思遠醒後便沒起身,而是虛環着紀眠琴,兩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紀眠琴想起河堤的事情,便将前日的事情仔仔細細的告訴了陶思遠,末了考慮再三,直言道:“如今河堤雖然只是裂了小口子,看起來并無大礙,但明年夏日依舊會有連綿大雨,雨勢只有比今年更加兇猛的份兒。倘若河堤的裂縫就随便堵堵而不全部加固一番的話,若無意外,明年白河鎮定會因此發生洪災,屆時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陶思遠聞言立馬坐了起來。紀眠琴所言有些驚世駭俗,但他卻也信了。
紀眠琴恐他不信,解釋道:“你知道我非紀眠琴而是姜素默,但除此之外,我還是距今一年後的姜素默。我親眼見到災民四處流竄的場景,實在是見者落淚。我如今機緣巧合回到洪災之前,便只想着趁洪災未到,提前把他給攔回去。”
陶思遠道:“我信你的話,只是旁人卻不信。我們又能做什麽?”
紀眠琴聽得他說“我們”,心裏一暖。她這幾日為了河堤的事情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如今有人來替她分擔些許,願意與她并肩面對未來的洪災,她到底是松了口氣。
只是該如何做?這确實是個大問題。
且不說紀眠琴和陶思遠人微言輕,說的話人家只當做空氣,就是換做他二人位高權重了,這洪災的消息也太過于驚世駭俗,衆人都不一定信。
“你說,咱們把這事兒給張縣令說了,他會不會有辦法?”陶思遠突然道。
紀眠琴想了想,道:“應該可以。他身為父母官,在他的轄區內發生了洪災,導致民不聊生的話,他的官位估計也就不保了。”
“只是該如何去說?你在張縣令面前,可說得上話?”
陶思遠沉思片刻,搖搖頭:“說不上。”
紀眠琴:...
他二人又各自沉默片刻,依舊沒有想出個什麽結果。眼見天光大亮,只好無可奈何起了床。
吃過早飯,衆人正坐在偏廳內歇息閑話。廳外突然響起一聲“阿琴”,接着便見三傻的身影飛快的沖了進來,撲倒紀眠琴身邊。
她笑盈盈的:“阿琴,好久不見,想死你啦。”
Advertisement
枯芸随即也進了大廳,放下手中的沉甸甸的布袋,對着陶父陶母道:“叨擾了。”
陶父忙連連擺手笑道:“哪裏來的叨擾。枯芸師父快請坐。”
紀眠琴卻突然福至心靈,看向陶思遠,道:“讓他去說?”
陶思遠也跟她想到了一處去:“嗯。”
正在同陶家父母寒暄的枯芸突然有一種如芒刺背的感覺,一回頭便看見陶思遠和紀眠琴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枯芸:有什麽話直說好嗎?
***
在避免洪災消息真實來源不被洩露的前提下,說服枯芸去為民請命,請縣令帶頭将白河鎮的所有河堤全部加固一番,紀眠琴廢了何止九牛二虎之力。
不過好在枯芸心思通透,沒有一門心思的追問消息來源,而是謹慎思考之後,答應了這份差事。事不宜遲,陶思遠當天下午回縣衙,枯芸便跟着一同去了縣城,将三傻又扔在了陶府。
第二日中午,枯芸便回了白河鎮,給了紀眠琴肯定的回答之後,便帶着三傻回了山中茅屋。
随後過了幾日,張縣令便親自到了白河鎮一趟,将鎮內的河堤悉數仔細觀察了一番,當即便召集所有鄉紳地主出錢,尋常百姓出力,加固白河鎮河堤的工程便以一種熱火朝天有條不紊的姿态開始了。
至于紀眠琴,則在河堤這事兒解決之後,心放寬了不少,整日吃得更香,睡得更美,不過短短時日,腰身便略微有些粗了。
最先發現這一變化的,是向來遲鈍的陶思遠。
某個不可描述的夜晚,陶思遠心滿意足的将紀眠琴抱在懷中,手還不安分的左捏捏右摸摸,摸至腰間的時候,陶思遠低聲嘟囔道:“好像比以往多了些肉一樣,捏起來真舒服。”
這話一出,便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紀眠琴猛地坐起身子,自個兒在腰上捏了捏,悲劇的發現陶思遠說的好像是真的不能在真的大實話,瞬間欲哭無淚。
紀眠琴臉色難看,陶思遠便試圖安慰:“沒事兒,這樣肉呼呼的,多可愛呀。捏起來可舒服了。”
他的話不異于火上澆油,紀眠琴怒道:“給我滾去榻上睡去!我今晚不想看到你。”
陶思遠只好委委屈屈的下了床,光溜溜的上了床邊空置已久的貴妃榻。
隔日便是中秋佳節。紀眠琴還記恨着陶思遠夜間說的話,一整天都沒搭理陶思遠,直至晚間家宴擺上了桌,紀眠琴才稍微緩和了一下面色,不再板着一張臉面對陶思遠。
陶思遠心驚膽戰了一整天,如今見紀眠琴有緩和的意思,便分外殷勤,手中捏着筷子,眼睛盯着紀眠琴,她看哪兒便夾哪兒。
紀眠琴面對着一大桌子菜,卻悲催的發現自己竟然沒了食欲。
清炒白菜炒青菜涼拌豆芽油煎豆腐看起來太過寡淡,讓人沒有進口的欲望,梅菜扣肉紅燒肉蓮藕炖豬蹄兒酸蘿蔔丁煎魚又看起來很油膩,吃下去一準兒翻江倒胃。
嗯?酸蘿蔔丁?
紀眠琴總算是找到了想要吃的東西,茫然了許久的眼睛總算是有了焦點。還不等她動手,陶思遠便飛快的将筷子伸向了魚盤。
只可惜他會錯了意,夾了一大筷子魚肉放在了紀眠琴的碗中,一顆酸蘿蔔丁兒都沒有帶上。
他還殷勤的端起來:“阿琴,吃呀。我看你盯了半天了。”
魚肉的味道瞬間充斥了紀眠琴的鼻子,微弱的腥氣直直攪進了紀眠琴的胃,胃裏面瞬間猛烈翻湧起來,她一時沒忍住,便在飯桌上幹嘔起來。
陶思遠見狀,将筷子朝桌上一扔,單膝跪倒紀眠琴面前,焦急問道:“你怎麽了?阿琴?你怎麽了?”
陶父陶母等人也紛紛放下筷子,擔心的看着紀眠琴。
紀眠琴胃裏直泛酸水,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五髒六腑一抽一抽的,難受極了。她說不出話來,只好勉力朝陶思遠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此時衆人也沒了吃飯的心思。明華跑了出去找郎中,陶廣遠則跑去後廚端來熱水,陶母則坐在紀眠琴身邊,一下一下撫着紀眠琴的背,替她順氣。
陶思遠依舊半跪在紀眠琴面前,緊緊握住紀眠琴的手,趁她嘔吐的輕松一些的時候,将熱水遞到她嘴邊。
等郎中匆忙趕來時,紀眠琴的胃已經消停了下來,只是先前吐得太過厲害,渾身脫力,虛軟的很,只好半躺在床上讓郎中診脈。
那郎中閉眼把脈片刻,便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少夫人這是喜脈啊!令公子這是要當爹啦!”
陶父陶母一聽,相識片刻,便都喜笑顏開。陶思遠卻愣在了當場,滿腦子都是“當爹啦當爹啦”三個字。
那郎中又囑咐了幾句話,便笑眯眯的同陶父陶母出了房門,留下紀陶二人,傻愣愣的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再共同瞧一瞧紀眠琴的肚子。
良久,陶思遠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坐在紀眠琴身邊,問道:“我,我當爹啦?”
紀眠琴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笑道:“嗯,我也當娘了。”
陶思遠依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望着紀眠琴的小腹:“這裏,有了你的孩子了?”
紀眠琴“噗嗤”笑出了聲,擡手戳了戳陶思遠的額頭:“什麽叫我的孩子?這是咱們的孩子。”末了又道,“若不是你,哪裏會有這個孩子。”
陶思遠伸手便要去摸紀眠琴的肚子,手不受控制的有些顫抖,臨了卻又懸在半空中不敢碰她。他有些發怯的看向紀眠琴:“會不會把他摸壞呀?”
紀眠琴柔聲道:“你輕一些就好,別使勁兒。摸吧,讓他也碰碰他爹的手。”
得了紀眠琴的鼓勵,陶思遠才又輕又緩的将手放在紀眠琴的肚子上,如履薄冰般,一動也不敢動。
他又看向紀眠琴,問道:“我說話,他能聽見嗎?”
紀眠琴想了想,篤定道:“說吧,他就跟你隔了層肚皮呢,肯定能聽到。”
且不管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聽見,反正她能聽見。
陶思遠将臉湊近紀眠琴的肚子,道:“我是你爹,你現在待的肚子是你娘的,你知道嗎?你要在你娘肚子裏乖乖的,不許鬧騰,知道嗎?不然等你出來了,我會揍你的。”
他仔細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算了,揍你太疼了,改成不讓你娘理你算了。”
紀眠琴忍不住又笑了出聲,好奇追問道:“光不讓我理他,你呢?”
陶思遠道:“我陪着他。”
紀眠琴:“憑什麽只讓我不要理他,你卻能陪着他?”
陶思遠認真解釋道:“你懷着他,他在你肚子裏鬧騰,肯定不是個乖娃娃。他剛出生的時候,肯定特別親你,你不理他,好給他個下馬威,讓他曉得以後不敢再不聽你的話,鬧騰你。”
“那你呢?你不罰他?”
陶思遠輕輕摸了摸紀眠琴的肚子,道:“我,我舍不得。”
***
夜半時分。紀眠琴半夢半醒之間,下意識的朝枕邊摸去,卻發現枕邊是空的。迷迷糊糊伸頭一看,卻發現陶思遠正披着外衣,坐在腳踏上,對着紀眠琴的肚子正絮絮叨叨的說着話。
紀眠琴覺得好笑,正欲叫他上床睡覺,卻又想聽聽他說些什麽,便做了罷。
細細聽了片刻,卻發現陶思遠正在回憶着他們兒時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如數家珍,其中許多事情紀眠琴自個兒都不記得了,陶思遠卻連當天紀眠琴穿的什麽顏色的衣服都記得。
他絮絮叨叨的回憶了半天的往事,末了道:“謝謝你啊,肯來這人世間陪我跟你娘走一遭。”說罷,便起身又回到了床上。
他上了床,在紀眠琴額頭上輕輕一吻,道:“阿琴,謝謝你。”
他并未說為何謝她,紀眠琴心裏卻一清二楚。
有什麽好謝的?你謝我能陪在你身邊,我卻還謝你能一直守在原地,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