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寧遠百日宴後,李緋煙便開始着手準備回江南城,花了三天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卻沒能走成。

因為李寧遠病了。

原本心情愉悅的李緋煙因為小環的傳報,現在感覺自己像是兜頭淋下一盆冷水般難受,卻只能受着。

“說是發燒,本來也沒想麻煩您的,但是請來的大夫開過藥以後,吃了一天也不見成效。安霖閣那邊的人和老爺夫人都挺着急的。”小環陳述。

李緋煙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無奈道:“将那大夫開的藥方拿給我看看。”

小環連忙拿出從安霖閣那邊送來的藥方遞給李緋煙。

仔仔細細看過藥方,李緋煙道:“沒問題啊。”

雖是這麽說,但李緋煙還是重新開了一張藥方給小環,“拿過去試試。”

當晚,服下新開的藥的李寧遠燒就退了。安霖閣衆人都松了口氣,可還沒有放松多久,李寧遠就燒了起來,反反複複。

李寧遠生病的第三天,李緋煙看着小床上的孩子燒得紅撲撲的小臉,眉頭緊鎖。安平公主看着自己的兒子這麽遭罪,止不住的流眼淚,“緋煙啊,你再想想辦法。”

安平公主一直抽抽搭搭的,鬧得李緋煙腦仁疼,她道:“按着這藥方,再試試。”

李緋煙已經開了三張方子了,但每回都是服下便退燒,不出三個個時辰又開始燒。這短短兩天,林寧遠這孩子害得她幾乎沒有時間合眼。

大家都着急,一急便向李緋煙施壓

“煙兒啊,你到底有法子沒?”昨天李緋煙從安霖閣離開後,就一直待在白梨院,溫氏心疼孫子心疼壞了,一大早便親自到白梨院找李緋煙。

這時,李緋煙正單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飛快地寫着什麽。她面若白紙,擡眼看到溫氏後,面色更加難看。

溪落見狀,忙道:“夫人,您別急。”

她陪了李緋煙一宿,知道李緋煙現在累得很也分不出精力來應付溫夫人,可若是不回應,溫夫人定是要生氣的。

“小姐……”小環從安霖閣匆匆趕來,李緋煙也懶得聽千篇一律的情況,揮揮手讓她在旁邊待着。

見李緋煙一副懶散的模樣,溫夫人忍不住呵斥道:“你倒是一點也不急,那可是你親侄子!”

李緋煙并不反駁溫夫人的話,只低頭在桌上放着的紙張上面又添了幾字,才緩緩道:“娘可還記得琉璃?”

當年她苦苦哀求時,誰給過她幫助,誰幫她救過琉璃?

溫氏一聽到這個名字,險些坐不住,她權當李緋煙現在是在趁機報複他們當初見死不救,但其實李緋煙是想告訴她,當時她的心情也是這般,她能理解。

“你居然為了那個卑賤的婢女,用你侄兒的命來報複我們!”溫氏怒不可遏。

這話說得讓站在一旁的溪落受不了了,她正想辯解幾句,李緋煙卻正好将幾頁紙遞給她,“把這個給桓南,讓他在廚房等我。”

心裏備受煎熬的李霖這時恰好從院子裏進來,恰好聽到了李緋煙的話,他的臉色極其難看。

若不是多年的教養在,溫氏真的想上前給李緋煙一耳光,她真的是氣昏了頭,“你現在居然還有時間去見男人!”

李霖也是因為自己兒子急得失智,他的語氣裏帶着深深的厭惡,“妹妹還是注意些名聲吧。”

府裏上下,誰都知道李緋煙帶了個男子回來,而且兩人經常在一起。

聞言,李緋煙擡起頭來,淡淡掃了一眼滿臉憤怒的母親和一臉厭惡的大哥,問:“那麽,是要李寧遠的命還是要我的名聲?”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答案在場的人皆了然于心。李緋煙于整個丞相府而言已經可有可無,再者,她的名聲本來就差,也不怕再差點了。可李寧遠不一樣,他是丞相府的寶貝,未來一片光明。

孰輕孰重,不用比較便已分出。

不再去看自己的母親和哥哥,李緋煙緩緩站起身來,待眼前的黑色消失,才拿着另一張寫滿字的紙張給小環,“馬上去辦。”

轉身離開房間前,李緋煙停下腳步,背對着屋內的人道:“娘和哥哥急昏了頭,我理解,今日的話……我就當你們沒說過。”

李霖冷笑,“妹妹非我等凡人自然不急。”

李緋煙嗤笑一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去小廚房的路上,一直跟着李緋煙的小西忍不住問:“小姐,您有法子了?”

李緋煙望着前面不遠處陽光下的生機勃勃的梨樹,微微笑,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濁氣,“大抵是以命換命吧。”

她腳步不停,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那雙丹鳳眼裏少見地出現了水光。吓呆的小西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跟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望着她背影漸漸感受到了她的悲戚,忍不住眼睛一紅。

桓南早就按李緋煙的安排準備好了,他見李緋煙進來就打了個手勢示意。李緋煙會意輕輕點頭。

“姑娘面色怎如此差?”桓南想到李緋煙接下來的安排,不由眉頭一皺。

“深巷明朝賣杏花呢。”李緋煙一邊從碗櫃裏拿出一個五寸大小的瓷碗,一邊回答桓南。

桓南稍微一琢磨便懂了,笑問:“那可曾有鐵馬冰河入夢來?”

小西這時候剛剛踏進廚房,聽到兩人奇怪的對話,一頭霧水。廚房有些小,她怕妨礙了李緋煙做事,自己自覺地退到了門外守着。

這時,便聽到李緋煙答:“有吧。”

李緋煙站在放着菜刀的幾案面前盯着菜刀看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勇氣拿起來。她悠悠嘆了口氣,轉身又去拿了一個瓷碗。

陶瓷落到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吓得門外看不清情況的小西一抖。這會兒,忙別的事情的溪落和小環也趕到廚房,外面三個丫鬟手拉手站着,三雙眼睛一轉不轉地盯着廚房內,緊張到手心發汗。

“前些日子我與賀老太通過信,她老人家如今在錦州烏山。”李緋煙蹲下,在地上撿了塊合适的陶瓷碎片。

“嗯。”桓南應下。

錦州雖離京城直線距離不遠,但中間夾了座望歲山,奔波起來就很耗時了。

“那麽,拜托你了。”一邊說着,李緋煙一邊狠下心用方才撿的碎瓷片劃破手腕上的皮膚。

殷紅的血一滴一滴落入雪白的瓷碗中,強烈的顏色碰撞讓人看着有些毛骨悚然。外面的三個丫鬟顯然是被吓到了,張大了嘴巴一動不動地看着廚房內李緋煙懸在白瓷碗上的手腕。

桓南相對來說是鎮靜的,但他也是牢牢盯着李緋煙的手腕。方才他看見,李緋煙的那只手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想必不止一次這樣做過。他在心底暗嘆一聲——傻姑娘。

李緋煙人有些放空,這時她想起了賀老太的話——“緋煙,切記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用你的血救人,那是以命換命的險棋!”

可是,什麽又叫萬不得已呢?每一次放血,都是萬不得已啊。李緋煙輕輕笑了一聲,眼底盡是迷茫。

李緋煙的一聲輕笑倒是把旁的人注意力從她手腕上拉了回來,血不過才盛了碗的三分之一,她的臉上卻是一絲血色都找不到了。桓南擔心地朝她靠近一步,若是她撐不住了,他能及時接住她。

“別無他法了嗎?”桓南瞧着她這般模樣,實在不忍心讓她再繼續下去。

李緋煙搖搖頭,又朝桓南傻笑了一下,當真是讓人心都揪起來。外面三個丫頭忍不住,悄悄抹了一把淚。

眼前耀眼的紅和白刺得李緋煙眼睛疼,她眼中泛起了水光,整個人也開始搖搖晃晃。

桓南立馬上前摟住李緋煙,而在那一刻她失去了意識。門外三個丫鬟也匆匆跑了進來,皆是慌亂地手足無措。

在李緋煙還有意識的時候,她想啊——她何嘗想用自己的命去換一個日後會視自己為異類的人的命?做人要失敗到什麽地步才會落得爹娘不疼愛,兄弟姐妹視為異類的局面?

罷了,這一碗血本就是她欠李家的,從此之後或許是天涯陌路人或許是碧落黃泉不複相見,反正她不想與他們再有瓜葛。

親情,哪怕用她的命來換也換不得,她真的要不起。

廚房裏,三個丫鬟聽到桓南有條不紊的安排,勉強鎮靜下來開始做事。桓南則在放滿一碗血後,為李緋煙包紮好傷口,抱着她匆匆往丞相府後門而去。

馬車已經在後門準備好了。

廚房外的院子裏,一顆梨樹的較低處的葉片輕輕晃動,樹下的那片草地上留下一塊被踩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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