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李緋煙的生活可以用歲月靜好來形容。直到溪落匆匆而來。
江南已經入了深秋,多多少少有了些許蕭瑟的味道。而溪落先人一步帶來的消息卻讓李緋煙在那一瞬步入嚴冬。
一月前,當今聖上下了一道聖旨給丞相府,想要迎娶李丞相府的小女兒。正在舉城震驚之際,李蕭霆頂着抗旨的罪名,入宮與皇帝促膝長談了一夜後,第二日,李沁被封了貴妃。
無風不起浪,一時間不知怎的,李蕭霆抗旨不遵的原由傳遍了京師——李緋煙不能生育!
“不能……生育?”李緋煙人有些恍惚。
“老爺确實是這麽說的。夫人去問過了。”溪落比李緋煙還委屈,她家小姐以後如何嫁人啊。
李緋煙沉默了些許,平複情緒。她靜靜地從懷裏取出那枚梨花玉佩,瞧着瞧着,輕輕嘆了口氣。
也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和她都應該好好過日子。只是,她不懂,父親為何那般說,絕了她一生的後路。
“溪落,你今日在這兒住下,明日帶着玉佩回京吧。”李緋煙将玉佩遞給溪落,她有些疲憊地靠在床頭假寐。
小小的卧房裏很安靜。溪落握着玉佩,越想越委屈。
四年前,黎國太子黎昭即位時曾下了一道旨,轟動了全國,也是因此黎國的後位一直空懸,他一直在等那拿着天下獨一無二的梨花玉佩的女子歸來。小小的玉佩,是黎昭親手雕刻而成,背面“白刈辰”白是他母後的姓氏,刈辰是他的字。是他第一次見到李緋煙時,用的名字。曾經贈給太傅的那幅《寂寞空庭春欲晚》,也被黎昭後臉皮地要了回來,挂在他的寝宮裏。
“姑娘,你不是不知道陛下對你的情,你為何都不争取一下!”溪落帶着哭腔的聲音傳入李緋煙的耳裏。
李緋煙緩緩睜開眼,一如既往地平靜,她嗓子有些啞,“姐姐比我更适合他。”
李緋煙從一開始就明白,她給不了黎昭要的,而黎昭亦不能成全她天地逍遙,所以她害怕看到他眼底的情意,可終究是淪陷在了他如沐春風的愛情裏。
愛不能忍,求不可得。
李沁雖為貴妃鳳印卻在她的手裏,實則則是後宮之主。只是她進宮一月以來,不曾見過皇帝一面。這般局面縱然在李沁意料之中,可她不免還是心情低落。
這一月間發生的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李蕭霆知道,黎昭知道,她知道——李緋煙于黎昭是紅顏禍水而她不是。
犧牲一場有始無終的愛情,成就了一個國家日後的繁華。
不虧。
“溪落。”李緋煙喚道。
“小姐。”溪落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帶着哭腔。
溪落感到十分委屈,她一聽到消息便馬不停蹄地往江南城趕路。路途這般漫長,她這般疲憊,只是為了李緋煙能早一點知道消息,想想對策。可李緋煙卻讓她把玉佩換回去,絲毫不做掙紮地就放棄了。
“這中間的東西,你不懂。趕了這麽久的路,定是累了,去休息一會兒吧。”李緋煙腦子裏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溪落。
溪落忍不住掉眼淚,哽咽道:“我是不懂。可我親眼看到陛下如何待你的。一向不理事不作為懶散過日子的你,又是如何在短短時日裏畫出那樣一幅舉世無雙的長畫。逃離丞相府那日,你對着東宮方向流淚,我又不是不知道。”溪落越說眼淚掉得越厲害,“老爺這樣一講,你若是不做什麽,哪裏還有轉圜的餘地!我本想着日子長些了,你就會回去然後佳人成雙,可誰曾想過竟是這般局面!”
溪落不待李緋煙說些什麽,擡手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些年來,李緋煙待她如同姐妹,她自然是處處為李緋煙着想。
溪落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屋子裏靜悄悄的。李緋煙假寐了會兒,覺着臉上十分的癢,癢到難以忍耐。她一邊撓着臉,一邊出了房門去院子裏打水洗臉。
李緋煙從水井裏打了一桶水出來……手鞠起水就往臉上潑。十月中旬的江南城并不算太冷,可井水已經冷地刺骨了。
李緋煙似乎察覺不到,她臉上用來易容的藥粉全都洗幹淨了,她也沒有停下了。水被攪動出嘩嘩的聲響,一聲一聲響在李緋煙心底。她想起了那首詞——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李緋煙脫力般靠在井邊坐下來,并不理會挂在臉上的水珠。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水還是淚。
桓南今早就告假離開了,溪落也跑沒了影兒,正好她一人在此處,便不用假裝沒關系,不用忍眼淚忍得喉嚨發疼。
她如何不知道父親是為了天下着想,如何不知道黎昭為了天下而放手,又如何不知道姐姐李沁心中一直愛慕着黎昭。
她理解,所以她不怨不恨不鬧。可逼她到這一步,又如何不難過?情窦初開時喜歡上的人,縱然相隔萬裏卻不敢忘卻的人,已經不屬于她了。
江南城中,煙雲樓上,白衣翩翩的男子靜靜注視着百草堂後院的這一幕。
“公子,準備好了。”黑衣男子在一旁恭敬道。
穿白衣的男子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告訴阿南,我不去了。”
“這……”黑衣男子猶豫,“此事非同小可啊。”
西涼出現異動,沮渠蒙德的師兄近日神功達成,沮渠蒙德将反!
“阿南有的是能力。”白衣男子道。
黑衣男子沒有回話,又聽見白衣男子問:“周栩栩近日如何?”
“她……很好。”黑衣男子有些遲疑,他并不清楚他家公子問的是哪一方面。
“哦?”白衣男子勾了勾嘴角,他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微眯,透着點點寒意。
黑衣男子一臉疑惑,“出什麽問題了嗎?”
白衣男子輕輕搖頭,“我去茶山幾日。”
一個時辰後——
一番作弄,李緋煙意料之中的生病了。她将百草堂托給阿仁和小陸打理,自己在後院熬藥。溪落一直沒有出現,大抵已經決定回京了。
“诶,你聽說沒?李丞相那小女兒……”今日百草堂空閑得緊,阿仁這人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八卦。
小陸道:“挺可憐的。”
“陛下居然一直等的人是她!”阿仁好奇,“聽說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兒,在京城風評極差,你說……”
小陸覺得在別人背後這麽說不好,他打斷阿仁,“外人傳的也不一定對啊。”
末了,小陸又道:“聽說李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生得也好看,與清平公主不相上下。喜歡她,何足為奇。”
“你怎的知道的?”阿仁有點挫敗,他居然不知道這些八卦。
小陸還想接話,但是來了客人,兩人各忙各的去了。
八卦無疾而終,而有的事情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