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莊子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xi),忽然而已。”
江南城的春天又到了,夜裏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水汽重的很。今晨,李緋煙推開窗,屋檐上還挂着小水珠,要滴未滴。遠處的青山氤氲的朦胧的水汽裏,只隐隐透出些青綠的顏色,教人看不清輪廓。
綠茶的清香和着雨水、草藥的味道從窗口彌漫進室內,李緋煙望向院子的某個地方,果不其然,桓汜那厮正優哉游哉坐在院子裏泡茶。
“桓大夫好興致啊。”李緋煙走到桓汜對面坐下,看着他慢條斯理地泡茶,聲音帶着幾分驚喜,“水丹青?”
“嗯。”桓汜問:“想要什麽圖案?”
“梨花吧。”李緋煙脫口而出,眼睛盯着桓汜面前那盞茶杯就沒有離開過,她想要學習一下點茶技藝。
只是桓汜手法極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朵梨花就躍然水面了。李緋煙扯了下自己的嘴角,正伸手去端那盞茶,桓汜就先發制人,把那盞茶給端走了。
“不是給我的?”李緋煙皺眉。
“嗯。”桓汜回答得理所當然。他順手就把旁邊準備好了的涼了一會兒的湯藥放在了李緋煙面前,道:“不燙了。喝吧。”
李緋煙盯着藥,沉默半晌才道:“都喝半年了。”
“所以呢?”桓汜對李緋煙寵歸寵,但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讓步。
李緋煙雙手托腮,袖口滑落至手肘,原本守宮砂的位置上,還有一個小紅點。
李緋煙:“你看我真誠的眼神。”
“乖。”桓汜摸摸李緋煙的頭,“這是為你好。每月能少遭點罪。”
雖說每日喝藥喝得李緋煙生無可戀,但她打心裏佩服桓汜,賀老太都不能幫她解決的問題,桓汜居然有辦法。想起自己以前還不信任他,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胳膊擰不過大腿,今日的李緋煙再一次反抗失敗,乖乖喝了藥。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決定去郊外看杏花。
路上人很多,吵吵嚷嚷,接踵而至。李緋煙本來還同桓汜并排着走,走着走着就變成了桓汜走在前面,李緋煙左讓一人右讓一人,就落後了一大截。桓汜也不好倒回去,只能選擇在前面一個路口等她,看着她畏畏縮縮被人.流擠到自己面前。
李緋煙呼出一口氣,在桓汜面前站定,故作輕松地說:“走吧。”
她步子還沒邁開,肩就被桓汜一把摟住,桓汜護着她往前走。街上人聲喧擾,但李緋煙還是聽見了桓汜低低沉沉的聲音,他聲音不大,卻異常讓人安心。
桓汜道:“我知你怕,所以處處避讓。但你身邊還有我,後面的路我護着你。”
你一個人跌跌撞撞小心翼翼走完前面的路,而後的路,我護着你走。你不必害怕與人擦肩,也不必擔心兜兜轉轉卻停滞不前。
這種終于被人理解的感覺很是奇妙,李緋煙不知道怎麽處理,只好道一聲謝謝。成親半年多以後,桓汜見到了初見時李緋煙那副惆悵的表情,心裏很是無奈。他輕輕彈了一下李緋煙的額頭,語氣寵溺,“傻瓜,你是我的妻。”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護着你,護誰?
沾衣欲濕杏花雨,郊外沅水河畔的杏花開得正盛,引來不少才子佳人和春游的人家。李緋煙和桓汜到時,恰巧看到一位俊朗書生從流水橋上走過,背後是一大片杏花,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那句“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想想倒也罷了,只是李緋煙還不自覺背了出來,“妾将拟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桓汜在旁邊站着,依舊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只是臉漸漸黑了。李緋煙還在為自己記得這麽首詞暗自竊喜呢,下一秒,就被莫名其妙抵在了杏花樹幹上。
杏花承受不住這樣的撞擊,樹枝一抖,杏花似雨,花瓣落得紛紛揚揚。落了桓汜和李緋煙一身。
李姑娘脾氣頂頂好,被桓汜突然一抵,也不惱,只是一臉懵地盯着桓汜那張臭臉。因着兩人易了容,所以生氣時候的表情并不那麽賞心悅目,尤其是桓汜,頂着桓南那張臉,有點“兇神惡煞”。
桓汜憋着火,親了親李緋煙的眼皮,冷聲道:“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桓汜的唇移到李緋煙嘴角,“妾将拟身嫁與?”
越想越氣,桓汜用力咬.了一下李緋煙的下唇,“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李緋煙被欺負得眼淚汪汪,差點沒把眼淚流下來。大庭廣衆之下,她真的是又怕又羞,她用力推了桓汜幾把,奈何這人跟道牆似的,推不動。
這男人亂吃什麽飛醋啊!
李緋煙委屈兮兮,“我連人長什麽樣都沒瞧見。”
聞言,桓汜更是氣不打一處,他伸手捏了捏李緋煙的腰,咬她耳朵,“還覺着可惜?”
李緋煙沒有辦法,她朝四周望了望,沒人看他們這邊,她硬着頭皮,大着膽子,将手環上桓汜的脖子,踮起腳櫻唇在桓汜的臉上輕輕擦過。
這大抵算個好法子,桓汜的氣瞬間消了一半。
李緋煙趁熱打鐵,道:“桓公子風華絕代,俊美無雙。有你在,旁人怎入得了我的眼。”
典型拍馬屁,桓汜淡淡掃了李緋煙一眼,顯然沒有打算放過她。
李緋煙哄了桓汜半天也沒有哄好,有點生氣了,她噘嘴,“你這人怎麽這麽小氣!”
桓汜好笑,“一枝紅杏出牆來,我還得大氣?”
言罷,他又低頭咬了咬李緋煙的唇瓣。
李緋煙是真的要哭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廣衆之下,她被桓汜抵在樹幹上又親又捏,臊得不行。
桓汜看着李緋煙一副又羞又急生無可戀的模樣,放棄了繼續逗她的想法,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溫聲哄道:“好了,不氣了。”
他牽起李緋煙的手,向杏花林更深處走去。
李緋煙眼眶紅紅的被桓汜牽着走了一路,還沒走到一半,她就不走了。
“累了?”桓汜摸摸李緋煙頭。
“嗯。”李緋煙點頭。
其實不然,前面不遠處的杏花樹下坐着幾個妙齡少女,隔着這麽遠的距離,她們已經狀似不經意的偷偷瞧了桓汜好多眼。縱然知曉裏面的杏花更好看一些,李緋煙也不想走了。
桓汜還能不知道怎麽回事,李緋煙都發現了有人在看他,他自然也發現了。桓汜朝着幾個少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情愉悅起來,笑道:“我又不是你。妾将拟身嫁與?嗯?”
“你!”李緋煙被一句“妾将拟身嫁與”堵得沒脾氣,只在心裏道:現世報。
她焉耷耷拉着桓汜繼續朝裏面走,路過那幾個少女的時候,聽見了笑聲,看到了那些少女眼睛透出的淡淡的愛慕。
直到走出去老遠,李緋煙才放開桓汜的手,伸手扯桓汜的臉,聲音悶悶的,“用桓南的臉都這麽招蜂引蝶!”
桓汜笑着把李緋煙拉進自己懷裏,一把摟住,低聲笑道:“我連清平那般的大美人都無動于衷,你擔心那些個小丫頭做什麽?”
桓汜輕聲在李緋煙耳邊“嗯”了一聲,李緋煙不禁紅了耳朵。她死鴨子嘴硬,“我沒有!”
桓汜失笑,不拆穿她,“好。你沒有。”
賞罷花,兩人在街上下館子,吃完了飯才回家。一進後院,一只信鴿便從屋檐上飛下來,停在桓汜腳邊。桓汜神神秘秘不可以說的事情有點多,李緋煙習以為常,她并不停留,不好奇也不過問,直徑回了卧房。
一刻鐘以後,桓汜也進了房間,打斷李緋煙看話本子。李緋煙被桓汜抱坐在膝上,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無言。
最後,李緋煙沒忍住,問道:“又要走了嗎?”
這半年多來,西涼動作頻頻,桓汜隔三差五就被召喚去陪都臨安,李緋煙也習慣了,反正路也不是很遠,花的時間也不多。
桓汜緊了緊懷抱,嗯了一聲,“這次得回京城了。今晚就走。”
李緋煙有些詫異,“這麽急?”
桓汜情緒不高,他心底隐隐覺得,這次他一走,很多事情就變了。他捏了捏李緋煙的耳垂,提醒道:“你在家乖乖的,不要亂跑,注意安全,嗯?”
李緋煙心裏好笑,她又不是小孩子,但還是乖巧點頭,“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