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市作為京城裏最大的集市自然不是浪得虛名的,一路上人來人往,小攤小販們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千晗景以往在宮裏講究的都是謹言慎行,哪裏見識過這般情形,當下也忘記了自己最開始的初衷,如魚得水般的一溜煙的竄到集市之中。
“這位公子,來一串糖葫蘆兒嗎?”
千晗景瞬間眼睛一亮,糖葫蘆兒!畫本子裏寫過的,是民間有名兒的零嘴。
千晗景從架子上挑了一串看起來最大的,一口咬下去,眉梢都是驚喜之色,好吃!
“多少錢?”
“兩文。”
千晗景點頭,從懷中看也不看的掏出了一錠金子遞給了小販。
小販雙眼瞪大,嘴唇微張,“這……這位公子,您這金子我實在是找不開啊。”
“找不開?”千晗景邊咬着糖葫蘆邊含糊不清的說,“那這個呢?”說着從懷裏再次掏了張銀票出來。
小販接過一看,手一抖差點将銀票給撕了,一千兩白銀啊,把他賣了都見不到這麽多錢。
小販欲哭無淚,這看起來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白衣公子,不會特意來耍着他玩吧。
好在就在此時,千晗景的身後伸出來一只小麥膚色遍布老繭的手,“我替他付了。”說罷便遞給了小販兩文錢。
千晗景回頭看見笛榕落,一臉興奮的說,“小落你快試試這個,特別好吃!”
這病秧子叫她啥?小落?
笛榕落惡寒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這貨真的是,有了吃的就性情大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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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你自己吃吧。”笛榕落略微嫌棄的看着一旁哼哧哼哧吃的不亦樂乎的千晗景。堂堂景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居然站在路邊對一串小孩兒才愛吃的糖葫蘆兒情有獨鐘,說出去都沒人信啊。
接下來的千晗景那就更加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個糕點好別致的樣子,叫什麽?棗泥山藥糕?買買買!”
“這個糖人好好玩,快按照我的樣子給我捏一個。”
“哇!這是面具嗎?我要上邊那個!對對對,就是那個猴子樣子的!”
……
京城西市裏,一個長着稚嫩娃娃臉,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正走在前頭東張西望,看到什麽都想上前問上兩句,一看便知是哪家富貴人家裏常年不出門的嬌貴公子。
而白衣公子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位膚色微黑面色冷清的黑衣少年,雖然身高稍有不及白衣少年,氣質卻明顯更加成熟,跟在白衣少年的身後不時的付銀子提包裹,看上去倒像是長兄一般。
待到忘乎所以買買買的千晗景回過神來,笛榕落的雙手早已提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正不斷的用眼刀狠狠飛向千晗景。他奶奶的,她這是給自己找了個相公還是給自己找了個小妾了,簡直比女人還愛逛街。
千晗景這才接上了腦袋的那根弦,都怪這西市的物件都太有趣兒了,他居然光顧着自己買東西,全然忘記了此行本來是為了讨笛榕落歡心的。
咬咬唇,用餘光撇了撇身後的人,千晗景明顯感受到一股被強行壓抑下來的怒火,不由得縮了縮肩,有些欲哭無淚,他居然毫不知覺的使喚了那惡婦這麽長時間,誰能告訴他現在該怎麽辦。
“讓開,快讓開!”
突然人群裏一陣騷動,四匹駿馬拉着一個精美的車廂在擁擠的街市上橫沖直撞,毫不顧及。
一位背着二胡的白發老者一不注意被撞到在地,四周的人還未來得及扶上一把,就見那馬車已不足十米,只好先顧着自己紛紛避讓開來。
只見這時一道白衣身影猛地沖上前去,想也不想的背對馬車,将老者緊緊護在懷中。
那馬車依舊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就這一瞬,只剩五米距離。衆人倒吸一口冷氣,直愣愣的看向那白衣。
剎那之間,變相再生。
一道黑色流光從衆人上空劃過,準确無誤的一腳将車夫踢下,然後側身雙手握繩,用盡全力往後狠狠一拉,那原本極速前進的馬匹居然生生停了下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待到馬匹離老者只剩一步之遙卻堪堪停了下來之時,集市上觀望着的其他人紛紛自覺的開始鼓掌叫好起來。
雙手還在緊緊拉住缰繩的笛榕落這才松了口氣,松開手卻見自己的掌心全是汗水,不由得又是一陣後怕,這病秧子,一點真本事都沒有還學別人逞英雄!
而馬蹄下護着老人的千晗景此時背後也是一陣汗漬,當時他幾乎本能的沖了出去,可誰也不知道他沖出去了就後悔了呀,他堂堂大騰王朝七王爺,居然死在馬蹄之下,說出去多丢人啊。
就在笛榕落剛從馬車上跳下來想去查看千晗景的傷勢之時,馬車內傳來一陣公鴨嗓的呼痛叫罵聲,十分之刺耳。
暗紫色的車簾被一只柔若無骨細嫩白皙的手緩緩打開,原本用忿恨譴責的眼神看向馬車的百姓們瞬間變得呆滞驚訝。
女子們在一瞬間的愣神之後,仿佛說好了似的一起低下頭滿臉通紅,男子們的目光則從一開始的譴責變成驚訝再隐隐藏了幾分□□。
馬車之內,一身華服的男子被四五個赤身裸體姿态妖嬈的妙齡女子圍繞在中間,那氣氛那姿勢,讓人一眼便知之前馬車裏發生了些什麽。
那華服男子彎腰從馬車中出來,順便摸了摸幫他掀開簾子的女子的手,衆人還沉浸在剛才所看見的沖擊性畫面之中,偌大的集市居然詭異般的鴉雀無聲。
“方才,那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居然敢沖撞本王。”華服男子扯着一副公鴨嗓叫嚣着。
笛榕落不悅的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腳步虛浮,下盤不穩,眼窩深陷,面色不佳,誰看都是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千晗景雖然因為先天不足體弱多病,但是一眼看上去只會給人一種嬌貴虛弱之感,頂多算是個富家病公子,可是眼前此人五官雖然也算不錯,卻面色發灰,眼神飄忽,一股猥瑣氣息簡直是撲面而來擋都擋不住。
笛榕落毫不客氣的冷哼一聲,“小爺本以為只有這馬車不長眼,沒想到坐馬車的也是個不長眼的狗東西!”
“你好大的膽子!本王可是當朝四王爺千晗坤!”
圍在一旁的衆人頓時露出厭惡又懼怕的神色來,這四王爺是出了名的好色,偏偏生母是如今後宮裏妃位最高的齊貴妃,外公還是當朝的一品丞相,早些年在京城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卻沒人能拿他怎麽樣。
“來人啊!給本王把這個臭小子抓起來!”
笛榕落背在身後的手瞬間緊握成拳,冷不丁卻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說道,“這位公子是為了救小女的爺爺才無意沖撞了四王爺,還請四王爺開恩啊。”
出聲的女子看上去大概十七八歲,一身粗布不施粉黛卻顯得更加清秀動人,尤其是一雙濕漉漉的杏眼,極易讓人産生保護欲。
千晗坤忍不住上前走了兩步,右手不斷摩擦着下巴,眼中閃爍着掠奪的光芒。
“開恩?可以呀,不過你的爺爺擋了本王的路,你說說,這要如何賠啊?”千晗坤一步步緩緩逼近跪倒在地的爺孫兩人,連眼皮都沒給笛榕落一個。
這時人群裏一個秀才模樣的青年忍不住高聲辯駁,“這京城集市裏向來不通車馬,四王爺如此行徑未免太過藐視國法了!”
“在本王面前談國法?”千晗坤一雙狹長的眼睛輕輕一撇,那打抱不平的青年便一聲悶哼被侍衛一拳揍暈了過去。
周圍的人都一片唏噓,卻沒人敢再出聲辯駁。
只有那跪坐在地上的白發老者雙手緊緊将孫女護在懷中,渾身氣的直哆嗦,兩眼絕望的直呼作孽。
一步,兩步,三步……
千晗坤慢悠悠的在那爺孫倆面前停了下來,嘴邊勾起一抹輕佻的笑意,彎身便想用食指勾住女子的下巴。
就在此時,千晗坤忽的感覺到耳邊傳來的風聲,再想閃躲卻是來不及了,只聽“啪”的一聲悶響,笛榕落右腳一個迅速而有力斜掃,千晗坤的身子直接朝着地上摔出了個狗吃屎的标準姿勢。
圍觀百姓們全都轟的一下爆笑出聲,拍掌叫好。
笛榕落潇灑的收回了腿,用手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嚣張的微仰着頭斜睨的看着被周遭侍衛攙扶着站起來的千晗坤說道,“不長眼的狗東西,你丫的當小爺不存在呢!”
千晗坤哪裏受過這般侮辱,滿臉通紅的顫抖着手指向笛榕落,“還不給本王把他抓住!”
周圍的侍衛迅速拔刀将笛榕落圍在中間,笛榕落也雙手握拳随時準備打鬥。
“咳咳。”就在這一觸即發之時,一直站在一旁被大家選擇性忽略的白衣公子輕咳出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只見那白衣公子擡起頭,雙眼準确的鎖定住被攙扶着的千晗坤,不鹹不淡的說了句,“四王爺當街鬧事,強搶民女,真是好雅興。”
千晗坤第一反應便是将這不怕死的白衣小子一起抓回去,卻突然心頭一跳,眯了眯眼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那白衣公子依舊雲淡風輕的站在原地,随意的擡手摸了摸頭發,恰好露出了腰間的玉墜,繼續說着,“不知若是皇上知曉四王爺這般行事,會作何感想啊。”
千晗坤微眯的眼睛在看見玉墜之後猛地睜大,又不甘心的掃視了兩眼之後,才冷哼一聲,直接甩袖走了。
侍衛們都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一向張狂至極的四王爺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主子都已經帶頭走了,下屬們也只能作罷,灰溜溜的全散了。
千晗景與那女子一起将老者從地上扶了起來,接着那女子便沖着他盈盈一拜,“小女子蘇琬,今日之事多謝公子出手相救,蘇琬感激不盡。”
千晗景瞬間有些飄飄然了,試想,一位女子站在你面前軟軟糯糯的沖着你道謝,尤其當這位女子長得還不錯的情況下,哪個男子心中不被激發起些許英雄氣概?
千晗景正想展現自己的紳士風度,就見一雙手先他一步将蘇琬虛扶了起來。
“無妨,姑娘多禮了。”
蘇琬半低着頭耳垂泛起紅意,“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笛榕落爽朗一笑,正欲出聲,就見千晗景黑着一張臉冷聲打斷兩人對話,“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千晗景伸手拉住笛榕落的手腕扭頭便走。
這叫什麽事兒啊,明明是他攔住了那千晗坤,最後功勞卻全算在笛榕落一人頭上了,關鍵是,明明面前站了他一個如此風流倜傥的美男子,卻偏偏跑去跟一個女扮男裝的惡婦搭讪!
太傷面子了!不逛了,回家!
精致華麗的馬車裏,四五個美豔妖嬈的女子都乖巧的坐在一旁不敢出聲,也不知道王爺這是怎麽了,不過下了馬車一趟,重新上來之後便一言不發,只用着陰狠毒辣的眼神看着自己腰間的一塊玉墜。
“去給本王查清楚,那個黑衣服的小子是什麽來頭。”
“是。”馬車外低聲傳來一道男聲,竟也是同樣的公鴨嗓。
他千晗坤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在這麽多人面前如此丢過人,那千晗景他暫時動不了,可是其他人,他絕對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