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深秋時節,溫度驟降,京城的風比之往年顯得更加淩厲了幾分。
對于京城裏的平民百姓來說,日子依舊是一天天的過,并無不同。朝堂之上,兩黨之争倒是平靜了不少,只是這暗地裏的波濤洶湧卻是不與外人道也。
金銮殿上,一片肅穆。
今日的早朝顯得有些不同,除去千晗景之外的六位皇子紛紛身着正服立于殿前。
今天乃是王爺們返回藩地的日子,若是往年,秋季狩獵大會一結束,王爺們便應該啓程離京,只不過今年因為千晗景的原因,五位王爺硬生生的拖到了如今才被皇上遣回藩地。
按照慣例,離京的皇子們需要在離京的前一日現身早朝,以臣子的身份向皇上表忠心,承諾自己在接下來的一年之中會盡忠職守。
千城栎在聽完各個皇子的離別之言後,照例勉勵了兩句,便準備宣布退朝,卻沒想到此時千晗光突然從隊伍之中站了出來,“兒臣,還有話說。”
千城栎坐在龍椅之上看不出情緒,只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哦?”
千晗光毫不在意挺直了腰板,頭一次目光灼灼毫無顧忌的看向龍椅之上的天子。
“兒臣有本啓奏,太子千晗彥品行不端,專擅威權,鸠聚黨羽,兒臣請求父皇廢除千晗彥儲君之位,另立太子。”
此話一出,金銮殿上的衆人皆是一驚,甚至不顧禮儀直接交頭接耳的讨論了起來。
千城栎坐在龍椅之上一動不動,臉色晦暗不明,“那依你所見,應當另立誰為太子?”
“自然,是兒臣。”千晗光直接撕破了這麽多年來在人前僞裝的君子模樣,将本性全然毫不顧及的展現出來,渾身上下所散發的氣質可謂極為陰險毒辣。
“放肆!聖上面前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慚。”右相頭一個回過神來,指着千晗光便直接開罵。
卻沒想到,千晗光話音剛落,朝堂之上竟有将近一半的朝臣跪了下來,齊聲呼喊,“望皇上廢長立賢!”
千城栎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們,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他這個兒子倒是好本事,一大半的世家居然都被他抓在了手裏,想必也答應了不少不平等條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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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栎乃是平民出生,當年打下這大騰王朝靠的基本上也是民間四處集結的志願軍,平日裏最最煩的便是那些自诩高貴的世家大族,當年戰亂之時自顧保全自己不顧黎民百姓,天下太平之後又想從中分一杯羹占到最好的東西,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因此自從千城栎坐上了皇位,第一件事便是打壓這些所謂的世家大族,這麽多年下來,那些世家哪一個不是縮水再縮水?
富貴險中求,與其讓太子上位然後持續對他們的打壓,不如另辟蹊徑重新立一個太子。除了極少部分的世家保持中立或者偏向太子之外,這京城裏排的上號的世家竟全部被千晗光收入囊中,這才有了朝堂之上的壯觀之景。
“若是朕不同意呢?”千城栎這麽多年來作為天子的威壓一旦全面放出,足以讓絕大多數人心驚膽戰。
千晗光皺着眉頭,努力壓制住心中的顫抖,深吸一口氣繼續開口,“若是父皇不同意,那就別怪兒臣心狠手辣了。”
千晗光輕輕的拍了拍手,金銮殿的大門被粗暴的打開,禦林軍們手持大刀整齊有序的沖了進來,挾持住殿上衆人。
“他奶奶的,千晗光你丫的想造反!”笛瞑目眦欲裂的瞪向千晗光。
千晗光卻不理會笛瞑,只依舊一臉平靜的看着龍椅之上的千城栎,“父皇,現在您可同意了?”
千城栎顯然沒想到千晗光居然有這麽一手,面色閃過一絲慌亂,“這不可能!張關人呢?”
千城栎口中的張關是禦林軍的統帥,是由千城栎一手提拔起來的,可謂是忠心耿耿,如今怎麽會将整個禦林軍讓給了副統領掌管,尤其是那副統領還是兵部侍郎的嫡次子,從小便與千晗光交好,此時跪地請求皇上廢長立賢的人之中便有這兵部侍郎。
千晗光露出了站在殿上的第一個微笑,其中帶着些許得意,“父皇想必還不知道,張關有一個從小便相依為命的妹妹,只不過在去年的時候被奸人所擄,恰巧被四弟救回了府上呢。”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千晗光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還有不懂的。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竟鴉雀無聲,千晗光踱着步子慢慢走到了從始至終就顯得格外安靜的千晗彥身前,“皇兄,你終究,輸我一籌呢。”
“是嗎?”殿外突然傳來一道嚣張無比的聲音。
衆人紛紛回頭看去,只見兩道身影比肩而立齊齊朝殿中走來,男子一身銀邊雲紋墨色長袍,不怒自威,女子則是一身杜丹花邊流蘇紫裙,氣宇非凡。
“你……你們兩人為什麽在一起!”千晗坤第一時間驚呼出聲,“你們不是和離了嗎!”
“四皇兄此言差矣,你可曾親自見過本王與王妃的和離書?”千晗景嘴角邪魅一笑,多了幾分狡黠,似乎還嫌刺激不夠大似的直接牽起了身邊笛榕落的手。
笛榕落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掙脫開來,千晗景卻緊緊抓住不肯放手,笛榕落忍不住又一次心軟了幾分,就任憑千晗景這麽藐視禮節的将她牽了進去。
千晗坤的眼中迸發出濃濃的恨意,該死的千晗景,居然敢這般愚弄于他。
這件事還得從半個多月前說起,自從芏軒道長徹底治好了千晗景的毒之後,千晗景依舊态度堅決的想要和笛榕落和離,笛榕落作為從小被捧在手心裏的笛家大小姐自然也不是什麽軟柿子,直接就從景王府搬回了将軍府。
千城栎原本因為玄一主持的預言不願兩人和離,可是眼見着這預言被打破了,千城栎自然也不好再管兒子府裏的自家事。時間一長,笛榕落依舊沒有絲毫回去景王府的心思,反而與千晗坤走的近了些,衆人便紛紛猜測兩人已經和離了。也正因為如此,千晗光才确信了笛瞑應該不會站到太子的隊伍中去,這才開始部署後面的計劃。
可是如今千晗景與笛榕落并肩站在金銮殿中,千晗光的心中隐隐便露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嘴上卻依舊強撐着,“就算七弟前來又能如何,如今這京城裏,可是只有本王的人。”
“二皇兄,從小太傅沒有教過你一句成語嗎?”千晗景站定在千晗光面前,一字一句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話音剛落,只見原本拿着大刀挾持着太子一黨的禦林軍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變目标,将白晃晃的大刀架到了依舊跪在地上的世家出身的大臣身上。
“臣張關救駕來遲,還請皇上贖罪。”大殿之外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張關大步走到殿前,身上的铠甲不斷碰撞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響。
如果說千晗景與笛榕落并肩而來還能夠讓千晗光有那麽一絲絲的僥幸心理的話,在看到張關的一瞬間,千晗光的臉色便是徹底的變了。
“你……”齊丞相也是臉色大變,作為齊家家主,遇到再大的事那也是波瀾不驚沉着冷靜的,可是自從今日上朝之後,他便知道這招釜底抽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整個齊家将遭受的絕對是滅頂之災。
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接二連三發生這麽多事情,傻子也看得出來這次千晗光等人怕是技輸一籌了。
千晗光沉默不語,眼中的光芒明明滅滅,似乎還在想要如何破除眼前的局勢,千晗坤卻是沉不住氣了,“張關!你居然敢出現在這裏,你那妹妹的命不想要了嗎?”
“呵。”笛榕落終于是忍不住嗤笑出聲,眼波流轉之間望向了千晗坤,“我說四王爺,你該不會以為前陣子本王妃頻頻造訪你的王府,是真的想要與你交好吧?”
說完之後笛榕落戲谑的轉頭雙目直直的看向身邊的千晗景,“我這眼睛可有什麽不對?”
千晗景也十分配合的裝模作樣的掀起笛榕落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嗯,沒瞎。”
這邊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千晗坤的臉色早已黑成了鍋底,千晗光與齊丞相也用吃人般的目光死死看着千晗坤,這個蠢貨!當初之所以将這麽重要一枚棋子放在千晗坤的府上,便是因為千晗光會遭到各方人馬的警惕,齊家又人多嘴雜,也只有這整日裏沉迷美色,院子裏美人無數的千晗坤最為合适,畢竟不論如何也查不到千晗坤的頭上,卻沒想到,最後竟然就是千晗坤導致了全盤計劃盡數毀滅。
他們當初敢這般大膽的做出這釜底抽薪的一招,便是因為有着張關這張底牌,無論如何衆人也絕對不會想到一向只忠于千城栎一人的禦林軍統領會放任禦林軍落入副統領,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子的手上,如此一來,再加上這麽多年來所拉攏的京城附近零零散散的兵力,定是能打千城栎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現在張關完完整整的站在殿中,禦林軍的刀口統一指向的是他們這些個老牌世家的人,既然笛榕落與千晗景已經有了這個本事能夠查出千晗坤的端倪,京城外那些散兵也一定是不夠看的了,想必早已被埋伏多時的千晗景給一窩端了。
齊丞相終于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整個人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沒想到他帶領着齊家經歷了那麽多的風雨,最後竟然還是逃不出覆滅的命運。
“哈哈哈哈。”千晗光驟然迸發出一陣凄慘的大笑,“本王忍氣吞聲,蟄伏了這麽多年,最後居然是敗在你們兩人的手上!”
笛榕落看着面前已經接近瘋魔的千晗光,皺了皺眉不着聲色的上前一步擋在了千晗景的身前。千晗景一愣,很顯然也看出來了笛榕落的意思,第一反應便是想要将笛榕落重新拉回他的身後,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要自己的女人來保護,這傳出去成何體統。可是就是千晗景的手快要碰到笛榕落的前一秒,他修長的手指彎了彎,最終還是不動聲色的收了回來。
算了,反正自己的媳婦兒那麽能打,比他是靠譜多了,他必須得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這才能夠保證與媳婦兒白頭偕老啊。
千晗光目光中強烈的恨意與不甘幾乎快要化作實體朝笛榕落飛來,只見他突然猛地朝着笛榕落的方向沖了過來,周圍的禦林軍根本沒反應過來,笛榕落卻是立刻面色嚴肅的準備迎戰,千晗光卻是在沖到距離笛榕落只剩一米的地方之後,突然拔出了身旁一位禦林軍的佩刀,毫不猶豫的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就此,這策劃了大騰王朝建國以來第一次造反事件的二皇子,就這麽于金銮殿前斷了氣,只是那目光,即使是在死了之後也一直準确無誤的看着千城栎所在的龍椅之位。
……
正揚二十五年,冬至。
皇上親自下旨,齊家被滿門抄斬,齊貴妃被賜三尺白绫自缢于宮中,四皇子千晗坤貶為庶人今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正揚二十六年,元宵佳節。
七皇子千晗景上奏皇上,聲稱前半生卧病在床心有遺憾,願從此以後能夠游遍這天下的山川河流,看盡世間繁華之景,此生做個閑散王爺,不問世事。
從此之後,景王與景王妃,兩人攜手同游,從江南水鄉到沙漠孤煙,飛花,落葉,白雪,皆印下了兩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