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對皇上如此大不敬,接下來他便要迎接皇上的滔天怒火吧?
除了魏曜,所有人都替王爺捏了一把冷汗,恨不能遁離這個是非之地,以免遭到無妄之災。
魏青卻好似沒有聽到衆人吸氣之聲,繼續用沉如古井般的聲音說到:“……微臣,并不适合留在宮中,願回陽州為皇上守衛疆土!”
咔嚓,皇上握緊了拳頭,将骨節捏得咯咯作響。
齊少凡汗流浃背,擡起頭緊緊的盯着皇上,皇帝的額頭上全是暴起的青筋,隐忍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青。
王爺的不敬,顯然是揭了皇帝的逆鱗。
皇上忽然擡腳朝魏青走了過去。夜風鑽進衣襟,令人骨寒毛豎。在周圍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的死寂當中,他一步、一步,踩着滿地狼藉的殘花,向魏青走近。
龍靴在地上踩出的每一聲輕響,都像是一道驚雷,炸在衆人的耳膜當中。
冷汗從額角蜿蜒而下,模糊了眼睛。
齊少凡望着魏青,忽然很後悔将他牽扯了進來,每次有事,她總習慣的将他牽扯進來。她忘了,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天子身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指甲深深的嵌進了手心,她的目光跟随着皇上的步伐慢慢前行。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好怕皇上會忽然一掌甩在魏青的臉上。
他是尊貴的王爺,他是萬人敬仰的大将軍,他應該高高在上,他怎麽能受這樣的屈辱?
她用力的看着皇上,仿佛這樣就能阻止皇上一般。
皇帝一直走着,步伐重得如同頭頂的夜色,此刻的氣氛已然緊繃到令人崩潰的地步。
直到皇帝走到魏青身前,魏青仍然不慌不亂、不卑不亢的靜靜的立着,沒有告罪的意思,任皇上刀鋒般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兩人這般對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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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烏雲越發厚重,狂風吹到此處硬生生被兩人身上的寒氣阻攔住,偌大的庭院,只有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陰冷的目光忽然一松,目光裏的狠戾慢慢消融,他将手落在魏青的肩膀拍了拍,慢慢說道:“朕,相信你,你怎麽可能會做如此糊塗之事?”
齊少凡聽到這句話,就像是終于跑完了一場馬拉松。緊繃的心終于松懈下來,背上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
皇上甚至沒有一聲質問,便開口說相信。這在齊少凡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魏曜的指責,全無憑據。
而魏青勢頭正是炙手可熱之時,他在外馬革裹屍整整十年,為大魏立下汗馬功勞,若回京不到一年就被誣蔑與貴妃有染而被驅逐回陽州,只怕會激起群憤。
若王爺有野心,有了這個絕佳的借口,趁這個人心所向之時,回頭就能帶兵攻打回來。
皇上權衡了當中的利弊,怎麽會因為兩句讒言就寒了臣子之心呢?
83、皇帝的示好
皇上說完這句,轉頭看向了魏曜,魏曜感受到他的注視,有些惶恐的躬身行了個禮,還要開口說話:“父皇……”
但他話還沒說完,皇上就擡手狠狠的給了他一個耳光:“逆子!”
“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朕不知道?朕說過,最恨兄弟手足相殘,你把朕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嗎!!!”
“威脅恐吓貴妃,你把朕放在眼裏了嗎?”
他的話說出來,句句都是震怒。
魏曜驚得步步後退,捂着腫脹的臉頰,惶恐的跪在地上,趕緊磕頭求饒:“兒臣知錯了,兒臣知錯了,父皇息怒……”
皇上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身上,他沒敢躲避,瞬間被踹得跌了幾個跟頭,但他趕緊連滾帶爬的爬起來重新跪好,叫道:“父皇息怒啊……”
皇上只是疑心很重,但畢竟不傻,他再說什麽只會叫皇上更加憤怒,所以他只有老老實實的求饒。
不過,一句猜忌也足夠叫兩人失去皇上的信任了。日後再添把柴加把火,扳倒他們那就輕而易舉了。
“給朕滾回王府好好面壁思過,沒有朕的允許,不得再踏進宮中一步。”
“是是是……”魏曜旁的話一句也不敢多說,只一個勁的應是。
“還不滾!”
“是是是,兒臣告退……”魏曜也顧不得什麽,趕緊站起來就走。但他腳底還沾着油,才走出兩步就打了個滑,這個樣子很是狼狽滑稽,但他也沒有回頭,就這麽踉跄着一拐一拐的消失在庭院門口。
皇上這時才回頭看向齊少凡和魏青,靜了一會,他才悠悠的開了口:“老七、绾妃,你們委屈了。”
齊少凡垂着頭,沒有說話。眼神冷漠至極。
他又擡手拍了拍魏青的肩膀,說到:
“以後別提什麽回陽州的話,朕這麽多兒子,朕最虧欠的就是你。你到如今親事都沒有着落,你的王妃就由你自己親自挑選吧,你若看中了哪家女子,只要你跟朕說一聲,朕無不應允。”
魏青平靜的眼波微微閃爍了一下,拱手道:“多謝父皇。”
皇上伸手虛扶了他一把,目光裏恢複了一點父親的溫和,問到:“你這麽晚,怎麽會來怡華宮?”
他與皇上幾乎是前後腳到達怡華宮。
魏青淡淡的道:“貴妃宮中的人去請兒臣,說是捉到了連日來在貴妃宮中裝神弄鬼的賊人,兒臣才帶了人來。沒想到父皇也在此。”
頓了頓,他問了一句:“父皇不是在閉關嗎?父皇何時出關了?”
皇上的目光裏染上了一點寒星,梭了他一眼。唇動了動,又合上了。目光在他身上定了片刻,又轉頭去看齊少凡,沉吟了片刻才開口說到:
“朕也不會白白叫你受委屈,朕會補償你。”
齊少凡朝他盈盈一拜,沒有任何言語。
皇上又轉頭對魏青說到:“你不必将你混賬五哥的話放在心裏,朕日理萬機,無暇事事俱到。皇後治理六宮,也無法事事親為。朕既叫你負責神衛營,宮中的安危就是你的職責。”
他的目光朝西窗廊下的一片狼藉看了兩眼,“绾妃的宮裏既然出了不太平,你就該及時協理。朕信任你,才把神衛營交給你,你若是避忌這個避忌那個,縮頭縮腦的,還如何能保證宮裏的安危?下次遇到這般事,你也不必避忌什麽。”
齊少凡聽到這話,有點意外。她以為皇帝心中不會再信任魏青,卻給了魏青更大的權力。有他這句話,魏青甚至可以再無避忌,随意在宮中行走了。
看來魏青在朝堂上的分量,果真非同一般。
他掌握着兵權,這麽多年建立起來的威名,讓任何人都不敢輕視了他。皇上年事已高,猜疑心中。朝堂上的幾幫勢力很有傾軋之勢,他更相信、更倚仗的自然是自己的親兒子。
皇上這是在借用自己的信任,來示好、拉攏魏青。
果然是有資本,才有話語權。
“兒臣明白了。”
“能為朕分擔,你就多分擔一些。”
“兒臣領命。”
“好了,天也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
皇上說完,邁步就穿過甬道走了。于大海等人立即跟着也走了。
“恭送皇上。”
“……”
看皇上走遠,齊少凡轉頭看向魏青,心潮仍然劇烈起伏。
他說過,他與謝老将軍有交情,所以只要她有求于他,他就會庇佑她。只要她一個眼神,他就會站出來為她作證。
就算是剛才那樣的生死關頭,他冒着被皇上猜忌的風險,也毫不猶豫的攔下了她。
他說到做到,從未對她食言。
魏青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轉頭看了她一眼。
齊少凡眼中黯然的光芒亮了一些,不由自主就朝他勾起了一點笑容。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垂下來,自她的脖頸掠過,像是在查看她脖頸間的傷勢,不過停留一息,他平靜的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就默然轉身,也跟着皇上走了。
齊少凡目送他修長的步伐穿過滿庭繁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茫茫的夜色裏。她的身子軟了軟,無力的扶住了身旁的朱漆紅柱。
嬷嬷等人這時終于急匆匆的從外面趕了過來。
嬷嬷驚慌失措的扶起她,顫巍巍的問到:“娘娘,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皇上、皇上他……”
小六子和小佩子已經知道連日來恐吓娘娘的就是五王爺,五王爺半夜闖到他們娘娘的寝宮外面,這事也不好往外傳開。
小六子忙拽了拽嬷嬷,示意她不要多問。
嬷嬷接到小六子的暗示,回過神來,立即閉上了嘴巴。
也許是皇上有心封鎖消息的緣故,昨夜的鬧劇并沒有在宮中傳開。倒是皇上突然“出關”的事,在宮裏引起了一些波動。
齊少凡不知道皇上為何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怡華宮找她,雖然因為魏曜的事打斷了,但她想肯定與宮鈴的事脫不開關系。
只怪皇上來得太巧,不然她就能從魏曜口中得知宮鈴的蹊跷了。
魏曜說,關于宮鈴,有個不為人知的傳言。
到底是什麽傳言呢?
皇上說會補償,果然,第二天一早,于大海就帶了人送來了皇上的賞賜。
齊少凡帶着嬷嬷等人恭恭敬敬的謝了恩。
于大海笑着讓人将賞賜一一打開給齊少凡過目。
“這冰蠶絲雲錦乃是江南進貢的,統共就只有四匹。這木蘭冷香更是不可多得的極品,據說此香用了幾百種原料,制成之後又養在沒有人煙的蘭花谷,埋藏至少兩三百年,之後挖出來又放在深水寒潭中吸收萬年地下水的冷香,來來回回經歷七八百年方能最終制成,可謂是千年難得的極品。放眼天下,也只得皇宮裏這些,向來只是供皇上禦用呢……”
于大海吹得天花亂墜,齊少凡便招手令嬷嬷拿了一袋子金锞子遞給他:“請于公公替本宮謝皇上的隆恩。”
84、抄經
于大海立即大笑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娘的謝意咱家自會向皇上轉達,咱家是奉命辦差,不敢收娘娘的賞賜。娘娘明白皇上的心就好了,咱家還要去未央宮給王爺送賞。咱家這就告退了。”
皇上打了她,賞賜是安撫之意。
可是,怎麽會連魏青也有賞賜呢?
都說皇上十分器重七王爺,看這個做派,他确實很看重魏青。
只怕她能得賞,也是沾了他的光。
齊少凡不由冷笑,魏曜身為皇子,冒犯侮辱她這個貴妃,皇帝卻只給了個禁足的懲罰。可見在皇上心裏,其實并沒有如他嘴上那般信任她與魏青。
皇上的示好,完全是因為魏青有足夠的資本。對于皇上來說,最有利的選擇就是相信。
見于大海如此推拒,她也就不再勉強,讓嬷嬷将他送了出去。
将雲錦挑了出來,又挑了幾樣合太後心意的就去了壽康宮借花獻佛送給了太後。
太後正準備去珈藍軒,看到她送了這些東西來,嘴上嗔怪了幾句,臉上卻很高興。欣然受了她的心意,讓人将東西拿了進去,又笑着問到:“你的病好些了?”
這些日子她與皇後、五王的明争暗鬥,太後倒是半句也沒有提,大概因為太後如今不管事,後宮的事情,她不想過問的,等閑人不敢往她面前嚼舌根。或者她知道,只是不想過問。齊少凡便也不提這些,只與她說些親厚的話。
“臣妾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太後這是要去珈藍軒吧?臣妾陪太後一起去。”
沒想到太後卻擺擺手拒絕了,慈祥的笑到:“你就不必陪着哀家了,哀家八月要去護國寺上香。你就替哀家抄幾本經書供奉吧,哀家還是喜歡你的字。”
“是……”齊少凡面上笑着,恭敬的應了下來。
太後這便去了珈藍軒。齊少凡轉頭拉了桂嬷嬷問到:“不知我抄什麽經書比較合适?”
桂嬷嬷愣了愣說到:“娘娘還是和往年一樣,抄些大悲咒、蓮花心經一類就好。”
“多謝嬷嬷了。”
桂嬷嬷笑道:“娘娘不必客氣呢。”
齊少凡又與她絮叨了幾句,這就告了辭。出了壽康宮,她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苦惱。
她一時半會肯定沒有辦法練出謝绾的筆跡,這可怎麽辦呢?
先前不認識經書上的字,已經讓太後覺得奇怪了。
現在若是連字都不會寫了,太後一定會起疑的。
要說自己死過一回,忘了前塵往事,太後信不信是其次,若是被人認為是鬼神附體什麽的,在這個封建的時代,她還能得平安嗎?
齊少凡回到怡華宮,就将自己鎖在屋裏的練字。
練了一天,也沒有什麽成效。雖然知道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還是很煩惱。太後不會等到她練出謝绾的筆跡。
現在距離八月也就四五個月時間了,要抄完一本經書沒有一兩個月是不成的。
她現在不能拒絕,卻也拿不出東西,該如何是好呢?
她放下筆,推開窗子,燦爛的陽光瞬間照射進來,繁盛的槐花藤蔓從屋頂倒挂下來,青綠色的葉子,雪白的花束,被陽光一照,映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蜜蜂繞着花枝忙碌的飛舞,空氣裏花香滿溢。
她趴在窗臺上,伸手纏了一根花藤在指尖纏繞着,望着庭院裏的花樹發起了呆。
書蘭端着茶點從對面的走廊經過,見她終于露面了,忙繞過來向她行禮。
“娘娘,奴婢做了些點心,娘娘可要用些?”
誘人的美食并沒有讓她提起精神,她恹恹的轉開目光,随口問道:“書蘭,你會寫字嗎?”
書蘭愣了愣,點頭道:“奴婢會寫一些。”
齊少凡眼裏恢複了一點神采,手撐着窗臺站了起來,朝她招了招手:“你快進來!”
書蘭不解她的意思,但看她這麽急,連忙轉到門口走了進來。
齊少凡已經将自己的字收拾了起來,按在書蘭的肩上,讓她在書案前坐下,又将筆遞給她:“你寫幾個字我看看。”
書蘭從善如流的接了筆,下筆寫了她的名字。
齊少凡拿起字看了看,她的字倒是清秀,只是水準比起謝绾,卻差太多。
她拿了一本謝绾從前錄的詩冊,翻開放到書蘭面前:“你照着這個寫幾個字。”
書蘭眼裏微微透出了幾分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依然照做。
她寫好之後,齊少凡再拿起來一看,就徹底失望了。
她到底是個宮女,字能寫到這份不容易,但比起謝绾這樣從小寫字讀書的大家閨秀,相差了太多了。
“算了,你出去吧。”
書蘭悄然思量了兩息,忍不住輕聲開口道:“娘娘是想讓人替您抄經嗎?奴婢聽說宮裏有個太監專做這種代筆之事,聽說他擅長模仿各種筆跡,上至給皇子公主抄書,下至代宮人寫家書。只是要花些銀錢。”
齊少凡看了她兩眼,她一直覺得這個書蘭聰明細心,她還真是有幾分聰明。立即就看出了她的意圖,還主動向她獻策。
不過,這樣的事,容易落下把柄。
既然連書蘭一個宮女都知道此事,那麽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不少。
她貿然找不可靠的人代抄,被揭發出來,那就失了太後的心了。
她在宮裏本來就沒多少依仗。
她不能冒這個險。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書蘭的好意被拒,也沒有露出失意。朝她福了福,這就乖順的退下了。
齊少凡握着毛筆思慮了片刻,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光。
上次她被投入慎刑司大牢,魏青拿出的那份供詞,不就是謝绾的筆跡嗎?
不知道那份供詞,他是讓誰代筆?
王爺跟她那麽熟,她不如找王爺幫忙,王爺肯定比那人人皆知的代筆太監可靠!
齊少凡只覺得自己找到了救星,當即就拿了本詩集去了禦花園。禦花園的望月亭,與禦書房相鄰。是神衛營巡邏的必經之處。
魏青作為王爺,并不是經常會巡邏,但他若是巡邏,就必定會經過這裏。
昨夜才被五王爺诋毀兩人有私,她今天便去他宮中,難免會引人遐想。她便坐在望月亭等着跟他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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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把持不住
她坐在望月亭裏,一邊翻着詩集,一邊喝茶。
望月亭地勢很高,建在山石群間,底下是兩丈高的漢白玉底座,臺階是盤山而上的,其間種植着各種名貴的花樹。
這個季節,正是百花齊放。坐在涼亭裏,不僅可以将整個禦花園的美景一覽無遺,而且這個涼亭是個談話的好地方,這裏的地勢,沒人能偷聽。
她喝着茶,眼睛朝四下觀望着。
周遭各個宮殿金黃色的屋脊,斷斷續續的隐沒在紅花翠樹之間。遠處的宮道上,有宮人井然有序的走過。
一壺茶喝光,她眼前一亮,只見魏青帶着一個随從從禦膳房的方向朝這邊走來。
他今天沒有帶隊巡邏,看樣子是從皇上的禦書房過來的。
沒有旁人更好。
她趴在欄杆上,待他走到望月亭下,她将手裏的詩集扔了下去。
魏青走着走着,天上忽然掉下個東西,跟着他的陳震吓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一拳将從天而落的詩集打飛,脫口喝道:“什麽人?!”
“啊……”齊少凡提着茶壺,從盤山石階小跑下來,“抱歉,本宮的書掉……”她還沒說完,就看見她的詩集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嘩的飛進了旁邊的花叢裏。
她幽幽的看了陳震一眼:“本宮方才在看書,不想被風吹落了,你作何打飛本宮的書?”
陳震眼睛一瞪,驚得“啊”了一聲:“是娘娘掉下來的書啊?”他抓了抓後腦勺,“我還以為有人要謀害王爺……”
齊少凡道:“那就勞煩你去給我找回來吧。”
陳震詢問的看了魏青一眼,雖然書是他打飛的沒錯,但他只聽王爺的命令。
魏青接到陳震的目光,就看了齊少凡一眼。
她身邊沒有帶服侍的人,搞出這樣的烏龍,顯然是在這裏等他。
她裝模作樣的認真的神情,令他有些想笑。他微微翹了翹唇角,對陳震說到:“弄丢了娘娘的書,還不快去找回來。”
“是,卑職馬上就去!”
陳震得了他的命令,才敢有所行動,他這就轉頭向書掉落的方向走去。
魏青在他身後又補充了一句:“這裏花木繁密,一時半會恐怕也找不到。我和貴妃坐在亭裏等你,找快些。”
陳震心頭震了震,終于反應過來,貴妃娘娘的書掉下來并非意外。王爺什麽時候與貴妃娘娘勾搭上了?
他納罕的瞄了齊少凡一眼,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他眼珠子轉了轉,不敢再多揣測,拱手道:“卑職明白,卑職一定盡快找。”
他說完就回避了。
看他走了,齊少凡就先往望月亭上走去。
魏青也不需要她多言,明了的跟着她沿着臺階拾級而上。
石階兩旁盛開着繁盛的海棠花,她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提着茶壺,步子散漫的步步往上。
午後的陽光溫柔至極,風從她身邊吹過來,攜着一抹幽淡的冷香,好聞得懾人心魂。
她用了熏香。
這熏香好似能懾住人的心魂,牽引着人朝那香味靠近。
魏青情不自禁的就跟她靠近了些,與她只隔着一步臺階。不一會,兩人就登上了望月亭。
齊少凡走到柱子上靠了下來,拿下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邊喝了起來。
“跟王爺這樣聰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舒服,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太後要我抄經,不過本宮的手寫不了字了,兩卷《法華經》,就拜托王爺了。”
魏青看着她自斟自酌,唇角又不受控制的微微翹起。
出門還抱着一只壺茶,這宮裏除了她,也沒誰了。
齊少凡面對着他站着,視線卻在四周亂瞄。她說完,視線才轉到了他的身上,她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道:“王爺待本宮恩重如山,本宮都銘記在心。”
“……”
魏青低下視線看了一眼她的脖子,她脖子上昨夜被皇上掐出的傷痕,已經化為一片淡淡的淤青。
高臺上的風比地面更大了些,他面對她立着,風從她的背後吹來,她的發絲被風揚了起來。不經意間就掃在了他的身上。
她身上那幽冷好聞的香味也随之不斷的掠過他的呼吸。
她從前似乎沒有特地熏香,只有與她極接近時,才能聞到她的發香。
這種熏香雖比不上她身上天然的香味更吸引人,裏頭的****情的效果卻極其顯著。
從前,有不少想要除掉他,或者拉攏他的人,也對他用過不少美人計。那些女子為了接近他,也對他用過這樣的香。他并不陌生。
只是,沒想到,她也會對他用這樣的香。
不自覺的,魏青踏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手扶在了她身側的欄杆上。齊少凡正好靠在亭角的柱子上,他陡然間走上前來,幾乎是将她圈在了他的胸膛與欄杆之間,她心裏突了一下,下意識的垂下眼睛。
視線裏就是他寬厚的胸膛,甚至能看清他的衣服上暗色雲紋的針腳。
他跟別的王爺比起來顯得很低調,衣服永遠是深色的,上面的刺繡也藏的深,不仔細看,還沒發現他衣服上有這麽精美的刺繡。
魏青垂眸看着她,她睫毛微阖,覆蓋住了眼中的光芒。認真的盯着他的衣襟。
勾魂奪魄的香味,幾乎讓他把持不住。
他迅速收回手,往旁邊邁了一步,遠離了她,立在欄杆前,心不在焉的盯着下面的宮殿。聲音輕了些:“有從前的筆跡嗎?”
齊少凡奇怪的瞅了他兩眼,不知道他剛才是生氣了還是怎麽了,見他這麽問,顯然是不生氣,也不怎麽了。她心裏松了口氣,連忙點頭:“有。”
魏青上次拿出的那份供詞上的字,雖然跟謝绾的差不多,但還是差了一點,所以她特地帶了本謝绾的筆跡來。“那本詩集,是我從前閑時錄的。”
“我知道了。”
聽到他肯定的答複,齊少凡就笑了:“那就多謝王爺了。”
魏青側目看了她一眼,情不自禁的就問了一句:“你是要如何謝本王?”
齊少凡被問的一愣,他幫她,向來就不稀罕她的感激。突然問她怎麽謝他,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王爺既然這麽說,肯定不是和她開玩笑了。她尋思片刻,便明了的問到:“王爺可是有用得上本宮的地方?王爺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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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愛上她,是他的噩夢
她的神情如此認真,讓魏青有些懷疑,她身上的香,并非是刻意用來吸引他的。
他默了兩秒,神色恢複了平靜。也沒有與她打招呼,就轉身下了臺階。
齊少凡看他忽然什麽話都不說就走了,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王爺向來就是這副樣子,她也沒多想。
回了未央宮,魏青便徑直進了水榭。
将服侍的人打發了,他在書案前坐下,信手翻開詩集,詩集的第一頁上署着“謝绾”兩個簪花小楷。
他修長的手指在頁腳輕輕摩挲了一會,默然的翻開了第二頁,潔白的紙面上,獨寫一句詞:
早起怯梳頭,欲绾雲鬟又卻休。
他的指尖在頁腳停留了一息,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詞句中間的那個“绾”字上面。
這句詞獨占一頁,她一定是很喜歡這一句。
她喜歡,大概是這句詞裏嵌了她名上的一個“绾”字吧?
他又随手翻了幾頁,一目十行的浏覽過去,上面謄的都是一些詩詞,一字一句讀來,無不透射着女子內心的寂寞寥落。
在這座皇宮裏的女子,其實沒有不寂寞的吧?
他總記得,母親在窗下寫字,寫着寫着就失了神,然後眼神寥落的望着遠方。
他默了片刻,從詩集上撕了一頁下來,疊成盤扣,朝外面喊了一聲:“吳蹤。”
“王爺……”吳蹤立刻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魏青将疊成盤扣的紙箋交給他,道:“你出宮一趟,把這個交給劉先生,讓他按照這個字跡……”他頓了頓才道,“抄兩卷《法華經》、兩卷《大悲咒》。”
吳蹤臉上立即浮上了一抹驚悚,讓劉先生抄經?
這簡直是殺豬用牛刀啊!
他真把消息帶出去,劉先生一定會誤以為王爺對他不滿吧?
不過,吳蹤很快就将眼裏的驚悚給收了起來。
王爺的命令,他是無條件服從的。
吳蹤退了出去之後,魏青鋪開紙,提起筆,按照詩集上面的字跡開始臨摹。
三更時分,還不見王爺出來。小九早已經困的眼皮子打架,但王爺吩咐過,不要進去打擾,所以他只能在外頭候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魏青終于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小九混混沌沌間吓得精神一震,立即直起腰躬身問到:“王爺,是要回宮歇着嗎?”
“嗯。把裏面收拾一下。”
“是。”
小九忙走進內室。魏青忽然腳步一頓,又回頭說了一句:“都燒了吧。”
“是。”小九轉身走進去,将案頭的字稿快速收撿起來。他收着收着,眼裏忽然閃過一抹錯愕。王爺練了一宿的字,怎麽竟然是用女子的筆跡在練呢?
王爺的字剛遒有力,筆劃端直。可眼前這一疊字稿的筆跡,比劃輕盈,字體秀美,怎麽看都是女子才會用的筆跡。
王爺在做什麽?
小九一張張翻看着字稿,只覺得無比困惑。
他猶疑着想了片刻,實在想不通,索性懶得多想。将字稿仔細焚燒掉,他捧着香爐進了王爺的寝殿,王爺已經睡着了。
他将香爐放下,将門戶關好,給王爺放下帳幔,這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香爐裏的香從石獅的口中,如同流雲一般慢慢溢了出來。
魏青睡得昏昏沉沉間,耳邊隐隐聽到了清脆的笑聲。
漸漸,他就看到了一個院子。
他不知道眼前是真實還是做夢,明明是極燦爛的陽光,卻有些冷清暗淡。眼前的一切都帶着朦胧感。那笑聲在他耳邊忽近忽遠。
轉瞬,他就看到盛開着大片芍藥的花園裏,小女孩提着裙裾從紅漆回廊上奔跑過來。
風吹得竹簾嘩嘩作響,小女孩腳上的木屐踩在地面,也發出嗒嗒的聲響。
她笑着很快跑到了他面前,仰着頭沖他問到:“哥哥,你是誰呀?”
魏青有些驚愕,眼前的女孩子是幼年的謝绾。他看着她,心緒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起伏。這個時候,他何曾想到,後來她會成為貴妃。
“我……”
他還沒開口,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你見過我哥哥嗎?我哥哥跟祖父去了邊關,好久沒有回來了。大家都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哥哥,你陪我玩會吧,我可無聊了……”
渾渾噩噩,他被她帶着在一直在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耳邊又想起了一道哽咽聲:“祖父說,被男子抱了,就要嫁給他。嗚嗚,哥哥,等我長大,你可一定要回來娶我……”
她仰着臉,用一雙淚眼望着他。
他被她哭得心都亂了,轉瞬之間,眼前的小女孩忽然變成了妖嬈美麗的年輕女子,躺在灼灼桃花下,聲音飄渺的好似來自深淵,一聲聲溫柔叫喚着:“王爺……”
他看着她虛無的影子,極力想認清。終于,她轉過身來,那雙明眸皓睐的眼睛笑盈盈将他望着,她的臉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他心中一凜,轉身想走。她的皓臂卻忽然纏住他的脖子,烏青的發絲點點灑過臉頰:
“你說要娶我,為什麽讓我等了那麽久?”
“在這冷漠的皇宮裏,好無助,……王爺,帶我走好嗎……”
他看着她的臉,心頭的恐懼越來越深,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本能的想要逃開。可是身上的力氣好像全都被抽走了,鼻息間幽幽的蘼香又令他只想沉淪。他意識散亂,被她糾纏着,舒服的陣陣戰栗。
迷蒙之間,殘留的一絲理智卻又如同當頭棒喝,猛地将他喚醒,他用力将她推開,抑制不住的顫抖:“不要。……阿绾,別這樣……”
他用盡全力想要推開她,手卻如被綁縛住,根本無法動彈。他便更加大力掙紮起來。
“……”
“王爺,王爺,你怎麽了?”
驚慌失措的聲音,猛地将他的靈魂從夢魇深處拉回。他忽然從床上彈坐起來,只見眼前一片昏暗。
原來是噩夢。
夢裏動彈不得的手,這會兒還是酸麻的不行。他不安的捏緊了被角,驚魂未定的喘息着,後背上冷汗淋淋,衣服粘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小九舉着燈,不安的看着他問到:“王爺,您做噩夢了嗎?”
“嗯。”受了驚的心髒跳得格外的快。他垂着頭,扶額緩了會,才開口說到:“水。”聲音發出來,卻無比的黯啞幹澀
87、王爺的心事
小九被他這副樣子吓了一跳,還以為他着涼生了病,連忙去給他倒水。
“王爺,要不要奴才去找太醫?”
魏青接了他捧上來的茶杯,将一杯水喝盡,人才恢複了清醒:“沒事,只是做了噩夢。”
小九聽是如此,才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