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緒,嬷嬷有些擔憂的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娘娘若是想通了,就時常來朝夕殿。這朝夕殿當年就是皇上為問真建造的。據說皇上還是太子時,課業十分繁忙,但每逢十五,就會與問真在此處幽會。”
“所以皇上逢十五就可能會來朝夕殿祭奠問真。娘娘多來走動,碰着了皇上,說幾句軟話,說不定就能挽回皇上的心了。”
齊少凡拍了拍她的手:“嬷嬷不必擔心,我心裏有計較。”
嬷嬷點點頭,轉而又嘆息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冥冥中好像有人在悄悄蠶食我們的勢力。謝家在慢慢衰落,娘娘的助力越來越小。”
齊少凡聽到這句話,心裏又閃過一抹怪異的感覺,但仔細回味,又好似沒什麽不妥。她也沒有開口,繼續聽嬷嬷說。
“……想當初,從老将軍那一代起,謝家兩門一門從商,堆金積玉;一門從軍,軍功顯赫;那時是何等的輝煌?沒想到謝家忽然間分了家,然後迅速就沒落了……”
齊少凡聽到這兒,又是一陣驚愕,謝家從前就分過一次家嗎?
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嬷嬷,我們謝家從前就分過一次家嗎?”
嬷嬷愣了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息,才點了點頭:“是啊,娘娘連這個也不記得了嗎?”
她一想,臉上又露出了了然,“……也對,那時娘娘才幾歲,記不起來也是正常的。”
她接着說道:“那個時候,娘娘才八歲多一點,不知是什麽緣故,老将軍忽然與你的叔祖父翻了臉,當時鬧得特別僵。老奴悄悄去看過,兩人幾乎動手。就這樣,你祖父與叔祖父就分了家,自此再也沒有往來。”
齊少凡很是困惑,問到:“那嬷嬷知不知道,我祖父與叔祖父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鬧僵了呢?”
嬷嬷搖了搖頭:“當時瞞的很緊,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看了齊少凡一眼,遲疑了片刻,才又說到:“不過當時,你叔祖母殁了……”
齊少凡聽到這句話,心念一動,直覺叔祖母的死,可能就是兩兄弟關系鬧僵的原因。
Advertisement
嬷嬷又嘆息了一聲:“原本有權有錢的謝家,少了二門的財富支撐,也就是從哪個時候起,謝家開始沒落了。”
齊少凡若有所思,原來謝家的沒落竟然追溯到了祖輩。
聽嬷嬷的意思是,謝家的沒落是人為所致。
謝家原本有財富,有兵權,若真是人為,到底是誰在背後操控着謝家的沒落呢?
齊少凡出神間,嬷嬷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連忙站起來道:“娘娘,奴婢出來的太久,得趕快回去了。”
齊少凡這才回過神來,忙也跟着站起來,拉住她的手道:“嬷嬷,我會想辦法将你調回我身邊來。”
她說完,厲嬷嬷眼裏卻并不見喜色,反而露出了一抹憂慮,她遲疑的道:“老奴也早有這樣的心思,只是,老奴就怕,娘娘身邊的人全都被剔除幹淨,并不是巧合。”
“老奴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壓制着娘娘,慢慢将娘娘從風光無兩的勢頭裏拉了下來。若果真如此,老奴貿然回到娘娘身邊,只怕很快就會被盯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老奴平日裏都不敢怎麽接近娘娘,只在暗中保護着娘娘。……娘娘還記得嗎?老奴一直覺得,那日在禦花園,娘娘在信芳亭彈琴,信芳亭是宮裏極其荒僻的地方,三皇子怎麽就去了信芳亭,碰到娘娘了呢?”
齊少凡聽了她這話,再次受到了震撼。
按嬷嬷的意思是,不止謝家被人盯上慢慢沒落。連謝绾也似乎被人盯上,被一步步操控着失了皇上的寵?
如果嬷嬷的猜測沒有錯,那麽這背後的人,會不會是同一個?
假如是同一個人,那麽這個人的勢力就非同小可了,既能在宮外操縱謝家,又能在宮中鉗制謝绾這個貴妃。
齊少凡只覺得眼前被蒙上了一層紗幔,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看不真切。
她原本得知真相松懈下來的心,又重新揪了起來。
如果背後真的隐藏着這樣一個敵人,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她該如何應對呢?
“娘娘,老奴真的要走了。”
齊少凡回過神來,點點頭:“……嬷嬷,你萬事當心。”
106、為皇後的孩子報仇
厲嬷嬷似乎感覺到了她眉宇間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句:“娘娘,你也別擔心。你并不是孤身一人,我們一定會護你周全。”
齊少凡正在尋思這個“我們”的含義,嬷嬷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了頭來,齊少凡有些奇怪,看她似乎還有話想說,就問到:“嬷嬷還有什麽話嗎?”
厲嬷嬷戒備的看了看四周,目光裏透着猶疑,輕輕的問到:“娘娘,你還記得那事嗎……”
那事,是什麽事?
齊少凡只覺不解,嬷嬷問的如此含蓄,她又怎麽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事?
“嬷嬷問的是什麽事?”
嬷嬷聽到她如此問,眼眸閃躲了一下,轉瞬神色就恢複了正常,道:“老奴下次再跟娘娘說,老奴先告退了。”
齊少凡有些困惑,但聽她說下次再說,便也沒多想,點頭道:“好……”
嬷嬷急匆匆的離開了。
她望了一會嬷嬷消失的方向,也慢慢踏出了朝夕殿。
等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道盡頭,謝靈玉從朝夕殿裏走了出來。
她回頭看向門頭上褪色的橫匾上的“朝夕殿”三個大字,默然的念到:“問真?”
她靜靜的望着朝夕殿,手放在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撫摸着,眼中的灰敗漸漸褪去,染上了光芒。
謝靈玉慢步走回自己的院落,院落的門虛掩着,院落的牆頭上海棠開的正明媚,明明是百花争妍的季節,陽光卻好似照不進這個院落。
宮道盡頭吹來的風,帶着暖意,卻驅不散冷宮裏的陰寒之氣。
她踩過滿地的落花,伸手拂在了門上掉落的朱漆,她要出去,她不想夜夜睜眼到天明。她對他有利用價值,他才會正眼瞧她,她怎麽能留在冷宮裏蹉跎?
她的手扶在門上,出神的望着門。忽然的,門被人從裏面拉開。
她回過神來,柳嬷嬷那張刻薄陰沉的臉立刻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慌忙去擦臉上的淚珠,柳嬷嬷卻一伸手就戳在了她的腦門上,劈頭蓋臉就罵到:
“死哪兒去了?昨夜的夜香你倒了嗎?都這個份兒了,還不死心,還往哪兒閑逛?被人撞見,連累了我,我就揭你的皮!”
謝靈玉被她噴了一臉唾沫星子,連連後退兩步,眼神裏瞬間恢複一片漠然,任她辱罵。
“老老實實的去給我把夜香倒了,否則沒你好果子吃。進了冷宮,還以為自己是什麽貴人呢?在這宮裏,失了寵的妃子還不如奴兒,認命吧你。”
“就算我發慈悲,留下你肚裏的孩兒,你也走不出這個冷宮。将來你的孩兒只會跟着你受苦受辱……”
謝靈玉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的捏成拳頭,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響,半晌,她忽然擡頭開口道:“嬷嬷。”
嬷嬷對上她眼裏隐隐透射出來的光,愣了愣,冷笑了一聲:“怎麽着?”
謝靈玉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銀票,舉到她面前,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我問嬷嬷幾句話,嬷嬷若是告訴了我,這些錢就都是嬷嬷的了。”
柳嬷嬷望着那張銀票上的數額,冷笑了一聲,眼裏的嘲諷越發濃重起來:“喲,還藏了家當呢。你以為你拿出來了還想拿回去?”
她擡手就要搶奪,謝靈玉早就料到,猛地收了回去。
她臉上升起一抹冷笑:“嬷嬷,我忍你,不代表我真怕了你。嬷嬷真想與我撕破臉皮,那就不妨試試,看看誰吃虧。”
“嬷嬷在這宮裏孤單寂寞,也就只有我能與嬷嬷說幾句話兒解解悶吧?嬷嬷雖然嘴上帶刀子,但我知道,嬷嬷的心,其實沒有那麽狠。”
“嬷嬷晚上給我蓋被子,我是知道的,嬷嬷狠不下心害了我這個孩子,我心裏其實很感念嬷嬷。嬷嬷心裏其實很不甘留在這個冷宮裏吧?我又何嘗不是?”
“明明是在天子身側,天下最富貴最尊榮的地方,卻過着最低賤的生活。眼睛裏只能見到滿目瘡痍的荒涼,耳朵裏只能聽到荒涼的風。——我沒有時間可以蹉跎,我不想蹉跎。”
“嬷嬷……”她試着握住了柳嬷嬷的手,柳嬷嬷被她揭穿,臉色十分難看。嫌惡的甩開了她的手。謝靈玉卻緊抓着她的手沒有放。
“嬷嬷,幫幫我吧。如果我能走出這座冷宮,我會帶上你。其實,我覺得你和我的祖母很像,明明心裏是關懷我的,可是總是對我疾言厲色。”
“你是心疼我肚裏這個孩兒的,對不對?你給他做的小衣我都看見了……”
柳嬷嬷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當場就啐了她一口:“放你娘的屁,你想的倒美!我那是為我昔日的主子做的罷了。”
“嬷嬷昔日的主子,是皇後娘娘是嗎?皇後娘娘的孩兒沒能活下來,嬷嬷很自責。我明白。既然如此,嬷嬷……”
她沒說完,柳嬷嬷忽然激動拽住了她的領子,臉上一片慘白,眼裏露着兇光喝道:“你是怎麽知道的?你敢打聽皇後娘娘?!”
謝靈玉任她揪住沒有反抗,看她的目光越發透着憐憫:“這些事,想要知道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知道,皇後娘娘沒有保住自己的孩兒,所以遷怒于嬷嬷,嬷嬷才會被發落到冷宮裏來。嬷嬷,那不是你的錯。如果你心裏還耿耿于懷,何不憐憫憐憫我肚中的孩兒?”
嬷嬷臉色蒼白,眼裏兇光漸漸褪去,好似陷入了過去的回憶,目光裏閃爍着痛苦、愧疚、迷茫。被謝靈玉搖晃了兩下,她才好似神魂歸位,目光忽然變得冷酷無比。她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告誡道:“你想都不要想,我不會幫你的。”
謝靈玉将銀票塞到她的手心,緊緊的握着她的手,用她溫暖的手掌去捂着嬷嬷冰冷蒼老的手指:
“嬷嬷,那如果,我可以給皇後娘娘的孩子報仇呢?你還願不願意幫我?”
柳嬷嬷渾身一震,冷酷的眼神裏瞬間浮起一抹不可思議的嘲笑出來:“你真是癡人說夢,連皇後娘娘都沒能報仇,就憑你?你知道害了皇後娘娘的孩兒的,是誰嗎?”
107、可怕的畫卷(今日四更)
“我知道!”
柳嬷嬷被她這句話震了震,謝靈玉沒有說出口,用了然的目光看着她,兩人對視着,片刻,她才輕聲細語的說到:“嬷嬷,你見過問真吧?”
柳嬷嬷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劇變,一把就将謝靈玉推開了。她滿眼都是驚恐,眼裏好似烏雲蓋頂瞬間就蒙上了一層陰霾,冰冷的聲音帶着顫音厲聲喝道:“你打聽誰,也別打聽她!”
謝靈玉眼裏湧出瘋狂的光芒,一把将她的雙手扣住。聲音裏也有抑制不住的顫抖:“你知道她,對不對?”
“……”
柳嬷嬷看着她,眼神變得無比的陌生冷酷,她突然上前将院門關上,抓住謝靈玉粗魯的一把将她拽進裏屋,關上了門,一直進了內室,她才用力将謝靈玉甩開。
她冷笑着道:“你倒是有幾分聰明,竟然打聽到了她。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不要去打聽關于她的事。你想死,可別拉扯上我!”
謝靈玉眼中的光芒越發熾熱起來,聲音裏壓抑着激動,朝嬷嬷雙膝一屈,就跪了下來。
她再緊緊握住嬷嬷的手,滿眼哀求的說到:“嬷嬷,求你了。我只是想走出冷宮而已,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走出冷宮嗎?這裏清苦的日子,你真的承受得了嗎?”
嬷嬷冷笑:“你也知道,我是被皇後娘娘發落的人,你以為我能走出冷宮?”
“不!”謝靈玉朝她膝行幾步,目光裏帶着蠱惑,“嬷嬷,皇後娘娘她不怪你的。”
嬷嬷的心神仿佛被這句話重重一擊,整個人險些軟倒。
謝靈玉意識到自己抓住了她的軟肋,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聲音也輕了起來:“如果皇後娘娘真的怪你,她又怎麽會僅僅将你發落到冷宮?嬷嬷,如果你愧對皇後娘娘,愧對那個孩子,幫幫我吧,我願意為皇後娘娘報仇!”
嬷嬷出神的看着她的肚子,目光癡怔的,仿佛透過她的肚子看到了皇後昔日的孩子。
謝靈玉慢慢站了起來,握了握嬷嬷的手,淚珠兒忽然沿着臉頰撲簌簌的往下滾,她哽咽道:“嬷嬷,幫幫我吧。難道你要一生活在愧疚裏嗎?”
嬷嬷望着她,眼神忽然變得無比蒼茫,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也因為她此刻的神情松弛下來,她平日裏總透着刻薄的面相,這時變得平和起來,人好像一瞬間老了很多。
謝靈玉緊張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熱切的等待着她的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嬷嬷終于魂魄歸位,眼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她不客氣的甩開了謝靈玉的手,冷笑一聲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別在這裏做出這幅德行來,我看着惡心。你心裏打着什麽小九九,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朝謝靈玉逼近一步,眼中染上了幾分怨毒的恨意:“你知道問真是什麽人嗎,你就敢打聽她?”
她仿佛是将對另一個人的恨意加諸在了謝靈玉的身上,她可怕的眼神讓謝靈玉打了一個寒戰,謝靈玉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支支吾吾的說到:“她……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嬷嬷瞧了一眼門窗,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走進房間将門反鎖上了,謝靈玉看着緊閉的門,雙眼緊張的望着。
不多時,嬷嬷将門打開了來,冷冷的看着她說到:“進來。”
謝靈玉意識到了什麽,渾身一顫,步伐有些踉跄的走進了門去。
嬷嬷将門仔細鎖上,這就走到桌邊,将一副不大的畫卷展了開來。她的眼神仿佛毒蛇般盯着謝靈玉,嘴角浮開一抹古怪的笑容:“這就是問真……”
謝靈玉看着畫上的人,瞬間好似五雷轟頂,渾身一個踉跄,狠狠的撞在了身後的桌角上。
她的身子仿佛支撐不住似的往後傾倒着,雙手緊緊抓着桌角。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嬷嬷手裏的畫像:“不可能……不可能……”
嬷嬷早就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眼裏閃過一抹譏諷。她重新收起了畫卷,但她手指顫抖着,卷了好幾次才将畫卷重新卷起來系好。
她将畫卷收起來,這才走到謝靈玉面前,看着她蒼白的臉色,悠悠的說到:“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謝靈玉雙腿一軟,扶着桌子癱坐在桌邊,過了很久,才從打擊中恢複了心神。有些遲緩的點着頭道:“我……我記得……”
……
燃着橙色光芒的宮燈,自門口一直蔓延到了空蕩蕩的大殿深處。謝靈玉趴在桌案上,靜靜的阖目睡着,仿佛死去了一般。
盡管點了許多的燈,朝夕殿仍然是昏暗的。
風從大殿的門外吹來,仿佛歷經了幾個世紀才到達這裏,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荒涼。
安靜的夜色一點點流逝,有風将門外的桃花撲了進來。
地板上映着月光,白得光可鑒人。
風聲其實很寂靜,可聽在謝靈玉的耳朵裏,卻說不出的急促。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手腳都被穿堂風吹得冰涼,大殿門口處,終于有一雙足踏進了大殿,那足音落地的那一瞬的停滞,仿佛是那雙足的主人被大殿深處的人給驚住了。
她枕着手,一動也不敢動,仍這麽沉睡着。
風嗚嗚的吹,她卻好像在風聲背後聽到了來人急促而紊亂的心跳。她的手指不自覺的握緊了。
來人就這麽站在門口望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是見她仍在眼前,大殿裏終于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步伐不穩的腳步聲,顯示着主人此刻極力壓抑的激動。謝靈玉感受到了來人心中的緊張,她的睫毛輕輕的顫抖起來。
緩慢的足音,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來,仿佛近鄉情怯似的,又仿佛是怕眼前是一個夢怕自己腳步聲大一點就會吵醒這個夢似的。那麽小心,那麽輕緩。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雙手扶在了她的肩上。
謝靈玉一顫,仿佛忽然才醒轉,慢慢的擡起了頭。
燈光下,她的臉映入來人的眼中,來人的臉也映入了他的臉上。觸到皇上目光裏翻湧激動的浪潮,謝靈玉顫抖了一下。
而下一刻,皇上看清了她的臉,皇上眼中滔天的潮湧褪去,變成了驚愕,緊接着又變成了震怒。
108、從來沒有愛過朕
謝靈玉吓得往後退了兩步,但皇上的手還是飛快的捏住了她的脖子。
“大膽的賤婢!”
皇上被欺騙後失望至極令得他陡然大怒,他手下幾乎沒有留一絲餘地,緊緊掐着謝靈玉的脖子,一把就将她從椅子裏拽出來,狠狠的擲在了地上。
“誰給你的狗膽?!”
“賤婢!”
“你敢騙朕!”
“你敢利用她騙朕?!”
“朕要了你的命!”
“……”謝靈玉的眼眶中滿是淚水,她雙手緊緊掐住皇上的手腕,痛苦的張着嘴,不敢掙紮卻又不得不掙紮,“皇上……皇……”
皇上根本不聽她的解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地上,眼中兩團熾烈的火焰,恨不得将眼前騙他的人焚燒成灰。
謝靈玉的舌頭吐了出來,兩頰淚水與汗水交織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這一瞬,看着皇上眼中掩飾不住的恨意與痛苦,她才理解了劉嬷嬷在她提到問真時那種恐懼。
原來,觸及問真的事,真的可能會死。
她想到了問真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睛,那迷離悲傷的眼神。兩顆熱淚從她眼眶滾落,她的眼睛也慢慢的染上了悲傷,染上了迷離。陣陣鈍痛,讓她思考都有了困難。
她額角的青筋爆了起來,淚水打濕了她的發鬓。
她只是用一雙悲傷的眼睛望着皇上。
慢慢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她最後看了皇上一眼,閉上了眼睛。
她的眼睛剛一閉上,皇上渾身一顫,仿佛被五雷轟頂似的,忽然一把将她抱起,癡怔的叫道:“問真,別死,朕不逼你……問真……”
謝靈玉緊閉着眼睛,被皇上劇烈搖晃着。腦子嗡嗡作響,耳膜裏也是一片轟鳴,她渾身沒有了一絲力氣,就這麽無力的歪在皇上的懷裏。
皇上好像是被這一幕刺激到了,陷入了夢魇,他激動的抱着她,眼神脆弱得仿佛一個孩子,他吻着她的眉眼,唇角,喃喃到:“別死,別死……”
許久,謝靈玉終于緩慢睜開了眼睛,她深情凝睇着皇上,聲音飄渺的像是夢呓:“皇上,就把妾當成她了吧。”
皇上聽到這句話,震得後退了一步。眼神裏的混沌漸漸消散,他嘴唇緊抿,看着她,眼裏有震怒,但更多的殘留着被‘問真的死’所帶來的悲傷和打擊。
謝靈玉慢慢抱住了他的腰,聲音比大門處吹來的風還要輕柔,眼角的淚水仍在流淌:“妾沒有想過要冒犯她,妾只是太愛皇上。”
她閉上了眼睛:“皇上就把妾當做她吧。”
燃燒的燈芯上香味一點點往外散,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風忽然停了。又像是有人将殿門關上了。風再也沒有吹進來。大殿裏被燈光熏得越發溫暖熾熱起來。
皇上仍舊有些癡怔,蒼老的眼睛望着謝靈玉的臉,卻像透過她看着另一個人,眼中彌漫着無奈與失意。
謝靈玉往他懷裏更湊緊了一些,溫柔的手指在他背上撫摸着,繼續哄誘似的說到:“妾只是愛皇上而已,皇上原諒妾吧……”
聽到愛字,皇上的心防好像忽然被擊潰,他擡起頭來,望向大殿深處,仿佛問真就坐在那裏,無數個夜晚,在坐在這裏等着他。
他的臉上滿是潮紅,他的眼睛也紅了,他低吼了一聲,道:“問真她,從來沒有愛過朕!”
他說完,如同發了狂的野獸,将同樣滿臉潮紅的謝靈玉像獵物般按在爪牙之下。
風刮了一夜,齊少凡支着腦袋,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滿地殘花,手裏的狼毫筆懸在半空,一直沒有落筆。墨珠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上,慢慢暈開。
早上一早,就讓小六子去了謝家,一則是是請謝老夫人進宮來,她既然受了二叔的請求,自然要找謝老夫人談談分家之事。二則給謝家送錢花,借着分家之事,讓小六子帶了三萬兩銀票給謝家。
她如今在宮裏,吃用都有自己的額度,真正需要花錢的地方幾乎沒有。謝家如今的情況,沒有了錢就越發艱難,她索性就借此機會将銀錢賞了大半給謝家。
她好歹也是謝家的人,謝家有難她也不能袖手旁觀。
先前還嫌皇上賞的金銀無用武之地,這個時候她才覺得自己的錢財還是太少。
謝家有了她這筆銀錢周轉,想必生活會有所改善。
特別是謝旭,她看這個弟弟很有志氣,沒有半分纨绔子弟的習性,培養一番,将來未必不能讓謝家重拾富貴。
謝旭已經讓人給她傳了話,他已經跟着魏青進了神衛營。
魏青并沒有馬上給他安排什麽職務,只是帶着他做個随從,讓他跟着學習長長見識。
她既求了魏青教導謝旭,就算是做主讓謝家跟他站在了同一個陣營。
原先,他于她的恩情,她可以一句道謝就一筆勾銷。但現在,謝家要想得他庇佑,與他保持長久的同盟關系,謝家肯定要對他有所表示。
齊少凡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用什麽方式來表示。
送金銀,太俗氣;送珠寶,他未必會稀罕;若是要送一些珍稀貴重之物吧,謝家又窮的叮當響,根本送不起。
如果真要長久的維持這種關系,最有效的應該是聯姻。
齊少凡想到要叫謝家的女兒與魏青聯姻,心情卻有些複雜。
謝家現今适齡的女兒倒有,只是謝家這副光景,肯定是高攀不上王爺的,那麽就只能将謝家的女兒送給他做妾。
不過,以王爺的人品,能做他的妾,也是福氣吧?
墨珠一點點滴落,漸漸在紙上暈開厚重的一片。她望着紙上漆黑的一片,莫名的想到了魏青那雙漆黑的如同古井般幽深平靜的眼睛。
心忽然有點浮,渾身又覺得無力起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像就是那日在望月亭和魏青一起聽了場活***宮,她就總跟吃了春藥似的,動不動就滿腦子绮念,渾身沒勁。
她懶洋洋的站起身來,打算去太醫院找常言下棋。
不是每個人都像厲嬷嬷那麽信任她,謝绾會的東西,她至少也得知道一些。所以,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練習下棋。
她剛站起來,就聽到嬷嬷在外頭敲門:“娘娘,小六子回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将門拉了開來。
109、王爺的病,吃藥沒用
小六子和嬷嬷都站在門口,小六子懊惱的垂着腦袋,看到他這個反應,齊少凡心裏差不多料到了。只是,她還是問了一句:“祖母可請進宮來了?”
小六子立即掀起衣擺跪了下來,羞愧的說到:“奴才去傳了話,不想謝老夫人不巧,正好病了。奴才……奴才只能自己回來了。”
齊少凡點點頭,這個結果她已經有預料。謝老夫人進了宮都不願意來看她一眼,可見她已經毫不掩飾對她的态度。她讓人去請,自然也未必能請得動她。
她沒料到的是,謝老夫人疏遠她、甚至可以說是要與她斷絕關系的這種态度,竟然如此強烈。
到底是為什麽呢?
真的只是因為恨她害死了謝老将軍嗎?
“銀票交給誰了?”
“當衆交給了娘娘的二叔。”
齊少凡點點頭,小六子倒還算機靈。這筆錢她是給謝家的,這麽大一筆銀子,若是私底下給了謝家的人,難保他們起私心。但是當衆給了,這筆錢就必然要入公帳。入了公帳,才能真正對謝家有幫助。
“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六子這就退下了。
齊少凡轉頭看了嬷嬷一眼,嬷嬷一直站在旁邊欲言又止的。顯然是有話要對她說。她走到庭院的槐樹下,在榻上歪了下來。
正坐在一旁納鞋底的書蘭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去給了她沏了一杯茶來。齊少凡接過茶,看向嬷嬷:“嬷嬷,你有話就直說吧。”
書蘭見狀就悄悄的退了下去。嬷嬷就在書蘭原先坐的地方坐了下來,雙手搭在膝蓋上,猶豫了一會,才說到:“娘娘,靈……靈婕妤出了冷宮。”
齊少凡手裏的茶杯猛地傾倒,茶水潑灑了一身。
“啊,娘娘怎的這樣不小心……”嬷嬷忙站起來,拿出帕子給她擦拭裙擺。
齊少凡皺了皺眉,慢慢的将她的手推開,說到:“你繼續說。”
嬷嬷看了看她被水漬浸染,透出一片暗紅的裙擺,又看了看她的臉色,才收回帕子,有些不安的坐下來重新說到:“聽說,皇上去了冷宮,不知醉酒還是怎的,就幸了她……”
“然後,皇上也就知道了她有了身孕之事,就傳了旨意,将她封為靈嫔,從冷宮搬回原來的居所養胎。”
齊少凡撥了撥碗裏的茶葉,笑了笑:“她倒還真有點本事。”
雖然上次有仵作證明玉嫔的死是個意外,可是真正相信這個結果的人,只怕沒有幾個人。
一想到靈婕妤曾經陷害過娘娘,嬷嬷就有些坐立難安。
說實話,能從冷宮裏出來,還真是非有通天的本事不可。
這個謝靈玉還真的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娘娘,您日後碰着她,可得當心着些……”
齊少凡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沒有回答嬷嬷這句話。她如今已經知道了真相,身正不怕影兒斜。謝靈玉若還揪住她不放,她也不是軟柿子。
“就先這樣吧。”
宮裏不太平就罷了,謝家也不太平。
齊少凡邁步走向門外,穿過月洞門往殿外走去,“我出去逛逛。”
嬷嬷跟着也站了起來,聽到這句話,很不放心。忙喚到:“書蘭,你跟着娘娘。”
書蘭聞聲就從廊下走了出來:“哎,奴婢就去。”說着快步追上了齊少凡。
齊少凡閑庭信步的來到了太醫院,進了禦藥房,一眼就看到高大的水杉下,常言正與魏青相對而坐,正在給他把脈。
她遠遠看着魏青,他身姿高大挺拔,這般随意坐着,也顯得身姿筆直。那張冠玉般的臉,在陽光下,俊美得讓人不敢直視。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她捂了捂胸口,她最近是怎麽了?老是想他。難道就因為跟他一起聽了一場活春宮,就對他有想法了?
她的臉上熱了起來,莫名的心虛,腳本下意識的停滞下來。
身後的書蘭看到她停了下來,順着她的視線擡頭,就看到了王爺。目光一落在魏青的身上,她的眼中立即好似迸進了火星,令得她燙到似的立即低下了頭顱。
這邊,小九困惑的道:“常大人,我怎麽覺得,我們王爺吃了你的藥,好像更加睡不着了?”
常言斜了他一眼,目光轉過去,在魏青的臉上打了個轉。嘆息着道:“其實吧,王爺說有病就算有病,說沒病也算沒病。我是估錯了王爺的病情啊,所以我這個藥,王爺吃了沒效。”
小九聽得一頭霧水,困惑到:“大人你一會說王爺有病,一會說沒有病,一會又說你治不了王爺的病,到底是怎麽樣啊?奴才愚鈍,聽不懂。”
常言聳了聳肩,收起脈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作深沉的不說話。
小九就急了,作勢要走:“大人要是不會治,我就給王爺尋別的太醫去了……”
常言忙将他拽住了,不慌不急的解釋道:“說直白一點,你們王爺不就是睡不着嗎?睡不着的原因有很多種,不是每一種都能用藥醫。我治不了,別的太醫一樣治不了。”
這時他眼角的餘光一轉,他忽然笑了起來,揶揄到:“說不定有個人可以治王爺的病。……王爺,跟你同病相憐的人來了,你們不妨交流交流病情。”
魏青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了齊少凡站在不遠處望着他們。
小九也将目光投向齊少凡,看到是貴妃,他只覺得一頭霧水。貴妃娘娘跟王爺扯上什麽關系呢?
常言說完就趕快放下茶碗,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很正式的抖了抖袖子,整了整衣擺。看他這個架勢,顯然已經做好了要給貴妃行大禮的準備。
魏青斜睇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倒不見你對本王如此恭敬。”
常言面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王爺什麽時候跟下官計較這個了?”他重新看向齊少凡,就感慨起來,“……下官也是有苦說不出啊,最近娘娘總是拉着下官下棋,下官已經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了。我不對娘娘恭敬一點,待會不好拒絕她。”
魏青的眉頭忽然就攏了起來,沒再說話,眼波裏的光芒漸漸收斂了起來。
“娘娘,你來的正好,今日便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