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行世界

【番外·平行世界】

已經有一個月沒碰到過陳深。他的朋友圈沒有任何更新。她雖然有他的電話，但是沒有一個合适的理由，讓她光明正大地打給他，然後從他向來平穩的聲線去捕捉蛛絲馬跡，根據他的用詞去揣測他的表情。

其實陳深是去北京的高校參加學術交流會，時長半月。他沒有随時在社交網絡報告近況的習慣，知道的人不多。回來後學院裏發了課題，也讓他分了一個，畢竟是第一次，他想認真做，更沒有時間管朋友圈微博。加之他去B大任職有一段時間了，漸漸也沒學生約他去A大吃飯，他就再沒坐過633。是故他現在是半隐身狀态。

快寒假的時候，徐碧城在B大遇到了陳深。她正好從圖書館背後繞出來，遇到了從圖書館正門的階梯下來的陳深。她停下腳步，主動開口：“陳老師。”

“你們學院還沒放假？”他三步并兩步迅速下樓梯來到她身邊，語氣自然地像是兩人不久前才見過。

“已經放了，前天剛放。”

他驚訝地挑了下眉：“今年外院放這麽晚？”

“嗯，對！主要是考試時間間隔太長了，有兩門中間隔了十天！”三兩句後，她竟也忘卻羞澀與陌生感，自然地和他聊起來。

兩個人并排向北門走。陳深仍是老樣子，雙手插兜。天氣太冷，他的風衣換成大衣，人看起來沉穩很多。“我還說明天來還檔，幸好今天來的，把你遇見了。你呢？又是來你親戚家吃飯？”

“這兩天放假了在他那兒住的。今天打算回學校收拾行李，就來和他打聲招呼。”

陳深聞言回頭看看，瞳眸微縮，圖書館後面是綜合樓，管教務和行政，不知道她親戚是何方神聖。“走吧，我送你回A大。”他回過頭來，輕輕推下她的背。“正好去南門吃九姑。”A大南門是大學城內口口相傳的美食街，附近大學的人也經常去光顧。“九姑鹽幫菜”是陳深最喜歡的一家。

“和我嗎？”徐碧城楞了楞才反應過來，窘迫地低頭，怕他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沒想到旁邊的人低頭深深一笑：“嗯，你肯賞臉的話。”

這裏的天氣比較陰冷，又沒有暖氣，徐碧城出門一向圍巾手套準備齊全。她帶着白色的針織圍脖，又厚實又暖和，小小的臉幾乎一半都被圍脖淹沒了，只看見她細長的眼睛在風裏發紅，說話還從圍脖的縫隙裏鑽出白氣。今天怎麽這麽冷，他都開始不忍心讓她說話。往前多走了兩步，他說：“你走我後面，我幫你擋點風。”徐碧城如同走錯臺步的新手模特，兩腳邁着小步子左右交錯，一瞬間路都不會走了。陳深看着，在學術海洋徜徉了兩個月的他，那忘在土裏的小芽一得滋潤就鑽了出來。真可愛！他想。他偶爾有想起過她，想起在公交車上她說“我不是來看你的”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懊惱模樣；想起她在圖書館門口遇見他驚慌失措、撒腿就跑的背影；想起她笑的時候不怯不澀的陽光；全都很可愛，如同她現在一樣。但感覺又和現在都不一樣，明明她現在他身邊，他竟還覺得無比的、無比的想念。他微妙的思念，在這一刻清晰如鏡。

不知怎麽的，他帶着徐碧城多走了一段路，來到始發站。633還停靠站臺，司機剛坐上去。兩個人刷卡上車，走到最後一排坐下。冬天天黑地特別快，坐上車再打量四周，能清晰看見天色迅速沉下。車上還沒開燈。

徐碧城轉頭看向陳深，他也正在看她。她立馬察覺他的眼神不同往日：太認真，就好像、就好像，被他深深地喜歡着······所以他才這樣深深地凝視着。盡管四周那麽暗，他的眸在這一刻對她來說亮若星辰，她像是受了蠱惑一般，緊緊抓着他的視線，不知不覺動了動唇：“Je t’aime.”聲音輕地如同柳絮悠悠揚下，出口即藏在厚實的圍脖中，只有一點點白氣偷偷溜出來，洩露她剛才的秘密。然後她看見他漸漸向她靠近，臉逐漸放大，她的視線膠着在他的眼。她一定是受了蠱惑了，盡管僵硬，卻仍是承受住唇上溫柔的壓力。他稍微偏一點頭，她的驚訝都被吞入，于是她閉上了眼。溫熱的氣息在寒冷中變得特別灼熱，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鐵烙着，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唇齒。這個吻很短，是簡單的、用力的、生澀的。他們在黑暗中相顧無言，然後車廂瞬間被燈光點亮。她看見他緩慢地牽起笑意，眼裏有笨拙如她都能看出的寵愛，他說：“表白的事，怎麽能讓女生來。”然後在她的詫異中，重複她封禁的情意：“Je t’a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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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平時世界（下）】

“Je t’aime.”徐碧城念着，然後敲下最後這一句話，點了保存，這才放心地伸個懶腰。“這麽久了，終于寫完啦！”語音愉悅又放松。

廚房裏傳來一聲低笑：“你的大作終于完成了？”

“對啊。”徐碧城走到廚房，“今天做的什麽。”

“牛排。”正在腌牛肉的家庭煮夫轉過頭來，也是細窄的眼，豐潤的唇，和她很有夫妻相。“請問我以後是不是能書房了？”

“本來就能進好不好。”徐碧城撅嘴。

幸福的煮夫戲谑地笑：“也不知是誰，只要一開始寫她的大作，我就必須和書房保持五米距離。”

碧城斜眼瞪他，可愛有餘，氣勢不足。就算是已為人*妻，還是時常鬼馬精靈的模樣。

“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下一部大作？”

“下一部？”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然後偷吃他煎好的雞蛋。

煮夫松松領口 : “寫完徐同學和陳老師的愛情故事，好歹也要寫寫碧城和山海的愛情故事吧。”

她撲哧一笑：“先看看你這頓飯做得怎麽樣先。”說完眨眨眼，十分俏皮。心裏卻想着寫文好難，她和唐山海在一起前就開始寫，寫到現在結婚都一年了才寫完。都怪熱情的網友們，盛情難卻，每次被鼓勵被誇獎她就不好意思不繼續寫，結果就越寫越多。最近她憋了很久，終于鼓足勇氣寫了“徐同學”和“陳老師”互相表白，她覺得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尾了。

一個，她期待很久的結尾。

她剛上大學時認識陳深，沒有機會和他多說話，直到他到隔壁大學任職，她才因為總去住在隔壁大學的舅舅家吃飯而多次在公交車上碰見陳深，兩人這才熟起來。她開始喜歡上陳深，可他們不再在663路相遇。她輾轉得知他去參加學術交流會去了，那時，她沒有勇氣主動聯系他。她想，等他回來，再在公交車上遇見的時候，她就确定這是他們的緣分，她就要主動一點。可再次相遇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

那天，她看着他從圖書館的樓梯下來，腳步匆匆；她在後面跟着，始終沒有叫他。直到，他走到了北門，卻沒有走向他們熟悉的站臺，而是繼續前行。直到他雙手插兜，一直走到始發站。直到他越過663路，上了另一路公交車。一直，一直沒有發現她。她終于在他上車時感到慌了，開口喊他：“陳老師、陳老師。”可是人好多，好擠，她的聲音好小，湮沒在厚厚的圍脖裏。最後看着車開走。

再以後，就像是緣分斷了，舅舅被調去其他大學，她也就不再去隔壁大學，沒有再坐過663路，沒有再遇見過他。雖然有他的電話，卻這樣就失去了聯系。期間有過一次，他為了借用她的學生卡借書而給她發短信，結果她沒帶手機去上課，等看到短信已經是四個小時後，他說已經找到別的同學幫忙了。

這段暗暗的情愫就這樣無疾而終。

可是遇見過這樣好的人，徐碧城哪裏能忘掉呢。她開始寫文，記錄“徐同學”和“陳老師”的日常，半真半假地，用筆下的人替她和陳深戀愛。這真是太羞恥了。她藏着誰也沒告訴，不想卻收獲了一批忠實粉絲。于是半推半就地繼續寫他們戀愛、寫他們過節、寫他們旅游。

後來她遇見了唐山海，她現在的先生。他是個很好的人，給她恰到好處的關懷，極負責任又極有擔當，她也就從對陳深的暗戀走出來。那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唐山海卻也沒有阻止她寫文，他覺得很有趣。再後來，常常她筆下的戀愛日常都來自和唐山海生活的縮影。

只是，那唯一的一個部分——表白，她一直沒寫。她假設了在一起的種種幸福，唯獨不能想象在一起的最初。不同于文中的情節，現實中他們沒有互換社交賬號，她拿着他的電話，卻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他就近在眼前，她卻沒有跑到他身邊。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到無所可待。

幸好，還有唐山海。

今天她總算寫下了結局，交代“徐同學”和“陳老師”的情定——徐同學看到從圖書館出來的陳老師，主動叫住他······

“明天的衣服，想好怎麽穿了嗎？”飯桌上，唐山海含笑問碧城，因為她每次搭配衣服都很糾結。可能是太多漂亮衣服，眼花缭亂吧，唐山海心想。

“舅舅明天的生日宴不止是家裏人，我選了比較端莊的套裝，顯得正式點。”

“可以。”

次日，碧城挽着唐山海的手走進飯店。遠遠看見舅舅正端着酒杯和人聊天，看背影是個身形挺拔的男人。碧城正猶豫要不要現在去和舅舅打招呼呢，舅媽就看見了他們，熱情招手。舅舅看過來，大聲對身邊人介紹說：“來，我來介紹下，我們研究所的唐山海，他的太太是我的外甥女，徐碧城。”碧城走上前對舅媽甜甜一笑，正過頭來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後梳的劉海，認真的眉眼。她瞬間斂了笑容。舅舅繼續介紹：“陳深，研究所新請來的翻譯顧問。”“唐先生好。”陳深主動伸出手，和唐山海握手，又向徐碧城的方向探過去：“唐太太好。”他主動問候。徐碧城心如鼓擂：“陳、陳深。”差一點，就要叫成陳老師了。

她感覺到唐山海的手在她肩上加了些力度，擡頭見到唐山海安撫的笑，鎮定下來。

而對面的陳深早在李主任的太太擡手招呼碧城時便下意識回頭注意到了走進門來的她。她半紮了頭發，穿着淺色的套裝，十分溫婉，十分有氣質。盡管臉蛋還是和五年前一樣，帶着稚氣未脫的少女感。他先是很震驚，直到看到她的先生儀表堂堂，心裏松了一些。金童玉女，很是相配。曾經他還夢到過她成了他的妻子，夢裏面，她的打扮可沒有今天見到的這樣端莊溫婉，他想着嘴角上翹出溫柔的弧度。奇妙的緣分。

唐山海和徐碧城走到一邊，兩個人一眼對視分別讀出對方的心思，都挺驚訝的。他們互相看着，忽然忍俊不禁。徐碧城憋住笑意：“新請了翻譯顧問你不知道？”唐山海也笑：“真不知道，我這邊的資料一直有固定的翻譯助理。”她笑着偷瞟陳深一眼，心想：真好，這樣的結局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