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03

許細溫拿着病歷本和化驗單站在門診樓,旁邊的小路口處,眼睛往醫院門前的大路上看,低頭又拿出手機看時間。

上班時間,她已經錯過一個小時。

“孩子是誰的?”突兀的一聲,猛地響起。

許細溫一驚,條件反射往後退一步,“啊?”

她呆愣的模樣,看在郝添頌眼中,就是她故意為之的裝傻,他梗着聲音又問了一遍,“孩子他|媽|的是誰的?”

“什麽孩子?”許細溫繼續往後退一步,她還是不習慣見到郝添頌,尤其是嗓門這麽大,還在莫名其妙生氣的郝添頌。

郝添頌一把把她手裏的化驗單奪過來,翻開幾頁,看到名字那欄清楚地寫着“許細溫”三個字,他的火突地被點着,“一個月?許細溫你懷着其他男人的孩子,在我身下叫?故意膈應我是不是?”

他就是這樣鐵青着臉,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道路上,半喊半叫地質問她。

許細溫本來看到他有些緊張和不自在,又有些說不清楚的……類似喜悅的情緒。可他的話和表情,像是一巴掌或者一盆冷水,或者其他更快讓她快速清醒過來的東西,在告訴她,不要再犯賤了。

“是你,進了我的房間。”許細溫手緊緊地握成拳,她仰着頭,聲音很慢地說。

“孩子呢?是誰的?”郝添頌不想過多糾纏那晚上的事情,他揚着手裏的紙,“你結婚了?還是男朋友的?他人呢?為什麽打掉?”

許細溫看着他的臉,郝添頌長相變化還是挺大的。高中那會兒他又瘦又高,幹幹淨淨的走陽光範兒,現在,他西裝革履、一絲不茍的頭發和锃亮的皮鞋,是硬氣俊朗的成熟風格。

也對,他們有□□年時間沒有見面,他變成這樣也是有可能的。

“和你沒有關系。”許細溫慢吞吞地說,伸手去拿化驗單,被郝添頌讓開。

郝添頌看着她烏黑的頭頂,覺得那不是頭發,而是一團把他繞暈的毛線團,“我再問一遍,你結婚了沒有?”

“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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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草。”郝添頌轉身,用力踹了腳旁邊的臺子,臺子太過堅硬,他右腳腳掌是發麻的,幾秒鐘後才感覺到疼痛,可他硬是挺着腰,“許細溫,你就是犯|賤,我就是眼瞎了才會喜歡你那麽幾年……”

“郝添頌?”許順良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路口,旁邊站着個看起來年齡挺小的姑娘,倆人看着面對面站着的許細溫和郝添頌。

不等郝添頌回答,許順良幾步跑過來,他擋在許細溫面前,用力推了把郝添頌,“你還敢來找我姐,把她害得這麽慘。”

“我害的?”郝添頌趔趄兩步,站穩,他指着被遮擋住的許細溫,“有今天,是她自找的。”

“你欠揍。”許順良咬牙切齒地說,邁着步子要沖過去打郝添頌,可是外套被一雙手緊緊地拽住,“姐,你放開我,難道你還要護着他?如果不是他,你應該考上更好的學校,過更好的生活,他……”

許細溫沒有去看郝添頌,她用了勁拽住弟弟的衣服,聲音還是慢吞吞的,“打傷他,要付醫藥費的。”

郝添頌的眉角,即不可聞地跳動幾下,眼睛看着許細溫,心裏在懷疑:這還是那個心氣高的許細溫嗎?我喜歡過的人是這樣嗎?

“姐你這麽說,也對。”許順良稍一想想,就收回拳腳,整理起衣服來。

許順良問,“手續辦好了嗎?什麽時候做?”

“下周一。”許細溫把化驗單遞過去,把診室裏醫生的話,全部重複一遍,“下次,不要再用我的名字了。”

許順良攬過旁邊女孩的肩膀,倆人笑嘻嘻地看着她,無所謂地說,“你已經這樣,多一次流産經歷也沒什麽,誰會在意。”

是啊,許細溫聲名狼藉,有沒有這次流産經歷,又有什麽關系,誰會在意。

許順良牽着女孩的手走了,許細溫看手機時間,已經遲到一個半小時。

郝添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許細溫晃了晃就甩掉了,她抿了抿嘴,竟然笑了,“懷孕的不是我,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她年齡小,被人知道流過産不好,就用了我的名字。”許細溫停了停,接着說,“第一,那天晚上,是你進我的房間,犯賤的是你;第二,我沒有懷孕,應該沒有膈應到你高貴的身體;第三,我懷了誰的孩子和你有關系嗎?”

許細溫從他身邊經過,她走出去幾步,沒有回頭,話是清晰地說,“郝添頌,所有人能罵我賤說我不自愛,唯獨你不行。因為你沒有資格,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哥,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去樓上?”姑姑的獨生兒子李子通,經過,叫他。

郝添頌這才晃神過來,僵硬地彎腰,把倒在地上的花和果籃拿起來,“剛到。”

李子通只比郝添頌小半歲,兩個人年齡相仿平時就走得近一些,“你什麽時候回國的?我媽念叨你好幾次,舅舅和舅媽過來了。”

“嗯。”郝添頌有些晃神,話說得漫不經心的。

李子通回頭,看着已經沒有行人的出口,“我好像看到高中同學了,就是我給你說過的,轉學過來頂漂亮的那個。”

“嗯。”郝添頌應着,話卻沒怎麽聽進去,腦袋裏想的只是許細溫離開前的那幾句話,她什麽意思?敲詐他二十萬、誣陷他犯罪、逼他出國,說她幾句,還委屈她了不成?

李子通的媽媽,郝添頌的親姑姑,年輕時候不顧父母反對,為了愛情跟着李子通的父親遠走天涯,和家裏斷了聯系。最近家裏知道李子通父親已經去世,姑姑一個人帶着李子通,才恢複來往。

姑姑看到郝添頌,分辨了好一會兒,才不确定地叫他,“阿頌?”

“是我。”郝添頌把花送過去,惹得姑姑抹着眼淚說時間過得太快。

畢竟當初姑姑離開家時候的态度太過堅決,而且父母去世時都不曾回來過,雖然現在,郝添頌的父親郝賓白看妹妹生活不容易,出手援助,可到底心裏存着芥蒂,沒說多久,就散了。

郝添頌走在前面,摁電梯。

“回來一周時間,去哪裏了?”郝添頌的母親,王暮雲問。

郝添頌答,“沒去哪,閑逛。”

“什麽時候回去?不要把公司的事情全部推給你大哥,你是時候獨當一面。”王暮雲看小兒子松垮垮地靠着電梯沒形象地站,她柳眉倒豎,“下周回去。”

郝添頌頭點啊點的應着,想起件事情,問父母,“以前,是許細溫問家裏要二十萬,還是你們給她的?”

王暮雲和郝賓白不妨郝添頌突然提起那個名字,俱是一愣。郝賓白為人溫潤溫和些,王暮雲是出了名的鐵娘子強手段,人也是雷厲風行的,“怎麽突然問這個?就算忘記二十萬我們怎麽給的,也該記得她爸媽來家裏,指着你的鼻子罵你‘強|奸|犯’的樣子……”

是啊,二十萬不是他父母給的,是許細溫的父母來家裏要的,他們來了兩次。第一次,是來質問郝賓白夫婦的教子之道并揚聲要告郝添頌,手指頭戳到郝添頌的臉上,口口聲聲說他勉強了他們的女兒,第二次是隔了一天,态度緩和了很多,說家裏的是女兒,願意大事化小,拿錢解決。

拿錢解決,二十萬。

郝添頌喜歡許細溫的三年,1095天,二十萬的買賣,一筆勾銷。

“媽。”許細溫趁着不忙,給家裏打電話,“小惠下周二做手術,你們跟着去醫院吧。”

“哪天?你說周二?那天不行。”許媽這邊搓着麻将,嘴裏喊着碰,拿了牌才接着通電話,“我得和李姐去跳舞,你請假。”

“我剛上班總請假不好……”

許細溫沒說完,許媽在那邊已經打斷她,“你說我們要你有什麽用,給家裏賺不來錢,出點力都指望不上。要不是你做出那樣的事情,讓我們跟着丢人,我們至于搬家轉學,順良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學習不好,這不是都怪你……”

“我會請假的。”她剛應下,那邊已經挂斷電話。

在小時候,許細溫背着小書包高高興興地站在床邊,看着裹着小被子裏,臉紅彤彤的弟弟,她高興地想伸手摸摸他的臉頰。可媽媽伸手攔住她,讓她拉住嬰兒的手,“細細,你是姐姐,以後要幫他。”

“許細溫,你在家裏,怎麽總是個受氣包。”曾經有人這樣評價她。

初三那年,許順良想要一件玩具,父母不肯給他買,他就纏着許細溫要。許細溫吃了一個月的饅頭,準備把錢攢下來給他買,可她太小心翼翼反而把錢放丢了,在周五下午別的同學歡呼着回家時,她趴在桌子上哭。

郝添頌上課總是很随意,下午和同學去打球根本沒進教室,不知道放學後為什麽進來了。坐在許細溫旁邊,踢了踢她的腳,見她不理,又推了推她的手臂,她還是不理,他就揪她的馬尾。

“煩不煩啊你。”許細溫心煩氣躁地喊,她臉上鼻涕眼淚的。

郝添頌不知道是被她罕見的大嗓門吓到,還是她臉上實在太髒了,他過了幾分鐘才幹巴巴地說,“你怎麽了?”聽聲音還挺無辜的,一點沒有打擾到別人的自覺。

許細溫那天真的是太難過了,才會和他說哭的原因,郝添頌聽得目瞪口呆,“你哭,是因為丢了五十塊錢?”

“對啊,我準備給我弟弟買玩具的。”許細溫用成卷的衛生紙擦鼻涕,聲音悶悶地說。

“丢了就丢了,實話說吧,你不是故意的。”

“不行,我答應他了,我弟弟會哭的,我父母會責怪我做不到卻許承諾的。”

“你父母重男輕女的觀念真是嚴重。”郝添頌咂舌,“你能見見郝甜盈嗎?教教她怎麽男尊女卑,省得她總蹬鼻子上臉。”

許細溫偏頭,用紅腫的眼睛瞪他。

郝添頌手放在口袋裏,動了動,他站起來牽許細溫的手,“你在別人前面總是慫包,怎麽偏在我面前兇巴巴的,如果這就是你喜歡我的方式,我勉強接受吧。”

許細溫使勁推他的後背,郝添頌佯裝真的被推動,他往前跑幾步,指着桌角處平整的錢,“你錢不是在地上嗎?”

“好像不是我的錢,我的錢沒這麽新。”許細溫把錢撿起來,反反正正地看了一遍,認真地判斷。

郝添頌兩根手指揪着她校服的衣領,往外走,“被你看到就是你的,你剛不是說夾在書裏了嗎?指不定是壓平整了……”

許細溫用五十塊錢給許順良買了玩具,得到父母的嘉獎,心裏卻在忐忑:到底是誰丢了五十塊錢,會像她一樣哭嗎?

那三年,郝添頌插科打诨的陪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他幼稚的話語、他霸道的行為、他陽光的笑容、他痕跡百出的對她好、他固執地聲稱是她男朋友時候的模樣……都太過熟悉了,以至于每次想起來,會忍不住地笑,笑着笑着卻哭了。

二十萬,他還是丢下她一個人,面對着所有人的責怪辱罵,走了。可能,像別人說的,她真的是太不自愛了,他早就打算走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傻傻地像一種莊嚴的祭祀典禮,把自己獻出去。

得到的,是全世界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許細溫現在還沒進入娛樂圈,她需要一個契機~

蛻變,就是自己折斷翅膀的成長,疼,才能變成另外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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