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孫頻頻

認識鄭馳文前, 許細溫覺得自己是最貧窮的人。

認識鄭馳文後, 許細溫覺得,能用錢砸人的感覺, 真他媽的爽。

鄭馳文端端正正地坐着,雙膝并攏像個小媳婦一樣,怯怯地, 看看自家破舊飯桌上的一摞子人民幣, 再擡頭看看許細溫,視線又回到桌子上,盯着錢看, 再也挪移不開了。

“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到底是求人的,許細溫在屋子裏沒有找到凳子,她就将就坐在床尾, 語氣緩和,輕聲說,“只有你能幫我們。”

鄭馳文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短暫離開錢, 疑惑不解地看着許細溫,喉結滾了滾, 話說的坑坑巴巴,“什什麽事事情?”

“你是律師, 對吧?”

鄭馳文點頭,又搖頭,“以前是。”

“沒關系, 當過律師就行。”許細溫微笑着說,“我姐妹要離婚,要得到孩子的撫養權,你能幫我們嗎?”

鄭馳文的直覺回應是搖頭,他已經辭職兩年,如果是正兒八經的離婚案件,誰會找一個沒有正規律師事務所挂名的人呢?再說,那天樓上發生的事情他也見到了,那個男人不是善茬,他是家裏的獨子,還有老娘在醫院等着他送終……

許細溫探頭過去,離得他約有二十公分的距離,“嫌錢少嗎?我目前只有這麽多,下個月可以給你多一倍。”

鄭馳文被許細溫突然靠近的臉,吓了一跳,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而吸進來的又是帶着香氣味的空氣,他腦袋裏變得嗡嗡響,看着許細溫的眼神,比看着那摞錢,更加熱忱熱烈起來。

這個人一直低着頭,許細溫靠過去,只是想看看他的表情,掂量籌碼。

可看那人突然間臉紅脖子粗起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然不厭惡靠近鄭馳文。

“不願意就算了,當我沒有說過。”許細溫站起來,把錢聚在一起。

鄭馳文着急起來,他急着用手覆蓋住許細溫的手背,嘴裏着急地叫着,“錢我沒說不掙,你別生氣,我幫忙。”

“真的?”許細溫松開手,把錢往他跟前推了推,“剩下的錢,下個月的今天,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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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馳文坐立不安起來,他手搓着腿,欲言又止。

許細溫看着他想說什麽又尴尬的模樣,自言自語,“我們真的很像。”

“嗯?”

許細溫又笑起來,“一樣的窮,一樣想讓別人幫你,又一樣的臉皮薄。”

她在請郝添頌幫忙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表情和動作呢,想和別人一樣,感恩戴德地鞠躬感謝“謝謝你的幫助,我一定會回報你的”,可到底是臉皮薄,做不出來,就是這麽尴尬糾結的表情吧。

鄭馳文說白天要去醫院照顧母親,晚上不再擺攤,幫林小雨分析案件。

可許細溫等不及。

“給了你那麽多錢,不是讓你做兼職的,是讓你全心全意去為我們做事的。”許細溫說,“你媽,我去照顧,你不用去了。”

許細溫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一天下來,常常累得腰酸背痛。

還好鄭馳文分析出來點門道:比如,李先生有吸}毒、出軌、家庭暴力,如果能有其中一項證據,對林小雨來說都是有好處的。

林小雨聽了後,說,“我引他來。”

許細溫當然拒絕,“他會打你的!”

林小雨說,“如果你能掌握他吸|毒或者出軌的證據?”

“我們再想想。”

許細溫好些天沒有去欣榮報到過,工作不接,電話也常常找不到人,今天,公司方面又打了電話來,語氣強硬,說她再不出現,就等着被解約。

林小雨的事情沒有解決,她的工作又弄得一團糟,許細溫愁眉苦臉的。

到了公司,當然是被訓斥一頓,她一耳朵進另外一耳朵出,完全沒記在心裏面。

李先生,她連人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去找他?

許細溫從欣榮出來,她站在樓底下,仰頭看着大廈。

郝添頌就是這時候從大廈裏出來的。

許細溫曬得時間有點長,以至于看到他的臉是黑乎乎的一片,分不清鼻子和眼睛。

看不清楚,就眯着眼睛努力看。

郝添頌出來,就看到許細溫像是快要睡着一樣,懶洋洋地歪着頭看他。

他被她看得,心裏,突然暖呼呼,癢癢的。

“你在看什麽?”郝添頌心情不錯地走過去,彎腰,擋住她頭頂上的白日光。

許細溫低頭,笑着說,“原來不聽聲音,我就不能完整拼湊出來你的五官。”

沉浸在溫暖陽光裏的郝添頌,被潑了一盆冷水,冷得他牙齒咬得咯吱響。

“你從宿舍裏搬出去了?”郝添頌問。

許細溫點頭,“公司要查勤嗎?”

“和林小雨在一起?”

許細溫沒點頭,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地上的影子,這幾天她真的是很累,沒怎麽睡好過。

“你為什麽總是對別人的事情上心。”郝添頌很無語地下評論。

許細溫搖頭晃腦地點頭,“那麽請問,郝總等下準備去哪裏?”

“豪笛。”

“哦。”許細溫拱了拱腰,“那不耽誤您的時間。”說着就要退場。

她的宿舍是郝添頌安排的,她有沒有回去住,他根本不關心,可就是有人好事又自作主張,把許細溫每天出入做成表格,呈現給他看。

從上學開始,許細溫做事情就有股執拗勁。

總是讓他恨得牙癢癢,又忍不住撓她一把。

“想不想知道,李先生在哪裏?”

“……”許細溫扭頭看他。

“上車。”郝添頌偏頭,下巴點了點自己車子停的位置。

許細溫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和她玩霸道總裁這套,真的是無聊,因為她現在真的是很累。

郝添頌見她不為所動,站在原地,慢悠悠地說,“本來今晚上和李先生有飯局,我現在取消,你說,他會不會去找林小雨?”

許細溫轉身看着他,憤憤地瞪眼睛。

郝添頌還是仰着下巴,動作裏透着股欠揍的氣質。

道不同不相為謀,許細溫真的不想和郝添頌再共事什麽。

可她又擔心李先生會真的去找林小雨。

郝添頌看側着半個身子,明顯表示不待見他的許細溫,好笑地問,“我最近做什麽讓你讨厭的事情了嗎?你怎麽對我沒個好态度。”

“呵呵。”許大膽冷笑。

郝添頌蹙眉,“因為林小雨的事情?”

“呵呵。”許大膽繼續冷笑。

郝添頌稍微解釋,“我并沒有落井下石,只是沒有伸手援助,這也算錯?”

“呵呵。”許大膽冷笑第三發。

郝添頌忍不了了,“好好做表情,你什麽态度。”

許細溫不笑了,認真地問,“郝總,我不想和您聊天,是您一直在試圖和我聊天,又試圖讓我認同你的觀點,我明明不認同,又不能不回應。這樣的情況,請問我該怎麽做表情?”

郝添頌被噎着了,過了很久,才嘀咕,“小心眼。”

許細溫不搭理他。

又過了會兒,郝添頌問她,“你為什麽非要幫林小雨?”

許細溫禮尚往來地問他,“你為什麽就不肯幫林小雨?”

“沒有好處。”郝添頌回答。

許細溫點了點頭,她回答,“沒有壞處。”

“如果你被她牽連,你之前付出的努力都白費了,從頭再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郝添頌很少這樣語重心長的勸人,因為一般遇到這樣的情況,他都是置之不理的,他的耐心真的很差勁。

“郝總,您為什麽不覺得,我是在等一個徹底能讓我離開這個圈子的完美理由。”

“你什麽意思?”郝添頌吃驚。

許細溫指了指車窗外,“豪笛到了。”

車子交給門童去泊,郝添頌帶着許細溫往裏面走。

郝添頌雖然回來時間不長,卻是這裏的熟客,不時有人和他打招呼。

往裏面走了幾步,許細溫突然拉着郝添頌的衣袖,“李先生見過我。”

“在哪裏?”

“就幾天前,在路上。”許細溫吞吞吃吃地說。

郝添頌又開了個包間,“你在隔壁等我,別亂跑。”

許細溫漫不經心地點頭。

郝添頌就又加重聲音說了一遍,“聽到沒有,別亂跑,等我。”

許細溫眼睛左右看,“你不是在嗎,能有什麽事情。”

這話郝添頌樂意聽,心裏突然就樂得一塌糊塗,擡手,像揉妹妹的寵物狗一樣,拍了拍許細溫的腦袋,溫柔地說了句,“真乖,結束後給你骨頭。”

“你才是狗。”許細溫拍開他的手,用力哼了一聲。

李先生被服務員帶着往包間裏走,經過隔壁房間時,通過半掩着的門板往裏面瞥了一眼,看到一個人,戴着帽子,正低着頭趴在桌子上……睡覺。

李先生又往裏面看了兩眼,邁着步子,推開安排的包間。

和郝添頌的這次見面,主要是讨論下電影的開拍時間及演員。

說到女主角時,郝添頌推薦裴繡繡,“她在新生代女演員中,演技與人氣都算不錯,是女主角不錯人選。”

欣榮做為電影的出品方、郝添頌做為出資人推薦欣榮的藝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李先生在男主角與其他角色的選擇方面,完全尊重欣榮的推薦。

可女主角,李先生卻搖頭。

郝添頌細細品茶,耐心問,“李先生有更好的推薦?”

“不算更好,只是覺得有趣。”李先生笑着說,“欣榮是不是有個新人演員叫孫頻頻?”

郝添頌端着茶杯的手指,動了動,茶水只是在茶杯裏蕩出漣漪,還不至于跑出來,他鎮定地說,“是有這個藝人,她進圈子不久,表演經驗不足,人氣和裴繡繡是無法比的。”

“看來郝總對我的選角眼光,并不認同。”李先生并不動怒,仍舊是慢條斯理地說,“孫小姐雖然有明顯的不足,可這恰恰也是她的特別之處,署着我的名字的電影,需要的不是千篇一律瞪眼睛嘟嘴巴的女明星。還是郝總覺得,我的電影票房,需要演員的名氣來支撐。”

自古以來,人才多瘋子。

郝添頌沒說話,李先生臉上挂着玩味的笑,又說,“郝總,到底是在擔心孫小姐不能挑起大梁而毀了電影,還是舍不得?”

舍不得,這三個字,實在是意義多樣,內容複雜。

問的人漫不經心,好像投出來的只是一枚不甚重要的棋子,可又精準地扔進對方的雷區。

郝添頌笑得雲淡風輕,“公司每個季度這樣的新人會有一兩百個,她實在算不上優秀。我只是擔憂,見到她,會讓李先生失望。”

“不會。”李先生突然話唠起來,“前些天,見到一位和孫小姐長得很像的女子,她十分有趣,想必這位很相像的孫小姐,也不會是索然無趣的。”

“希望是。”郝添頌攤手,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覺得悶得慌。

許細溫一覺醒來,時間才過去了四十分鐘。

她貼着牆壁,聽隔壁聲音,可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好,什麽都聽不到。

房間門打開一條縫,許細溫坐着的位置在門後,能看到從門前經過的人。

又過了二十分鐘,許細溫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門前經過,往走廊的盡頭走去,那是洗手間的位置。

那個人步伐紊亂,背微微彎着,腳步很大。

那個人很急。

對某種東西渴望的着急。

許細溫站起來往門外走,想了想又回來拿手機。

李先生果然是往洗手間走去。

許細溫的腳擋住門板與門框之間,把外套上的帽子套在頭上,推開洗手間的門,進去了。

男廁所,許細溫是第一次來。

與女廁所不同的是,有兩種選擇。

李先生背對着門,在用一種選擇。

許細溫不敢看,就推開隔間的門,進去了。

李先生解決完,并沒有馬上離開洗手間,他的身高有種西方人的特征,微微彎着腰,對着水喉慢慢地洗手,兩手相互搓着。他人長得不醜,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有種紳士範。

可許細溫見過他的瘋子範。

把手機錄像功能打開,隔間門打開一些,對準外面。

李先生用手揉了揉鼻子,力量很大,隔了幾秒鐘又揉了幾下。

他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正低頭判斷着什麽。

約莫半分鐘後,他從衣服內側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袋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與剛才的暴躁不同,他突然放松舒展開表情。

噌一聲,是打火機開始工作的聲音。

許細溫把手機往前又探出去一些,拍得更清楚些。

幾分鐘,李先生享受完了,又在水喉下面沖洗手。

李先生往包間的方向走,又經過隔壁房間,他再次往裏面看,房間門開着的縫隙更大些,裏面空蕩蕩的。

李先生站着想了些什麽,他拔腿往洗手間走,越走越快,後來是跑起來的。

李先生用力推開洗手間門,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他離開時沒有關緊的水龍頭,發出噠噠的聲音。

李先生從最邊上,一個個打開隔間門。

最裏面那個,沒靠近,聽到裏面有碰撞的聲音。

隔間的門板在晃動,像級數較低的地震一樣,裏面還發出幾聲,模糊的、壓抑的又難耐的,類似于“想上大號沒出來”的吶喊聲音。

李先生用腳踢開門,看清楚裏面的人,他吃驚地瞪大眼睛。

很快,又換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郝總,真是好雅興。”

作者有話要說: Q:請認真閱讀本章,請問,郝總是怎麽進去的呢?又是在做什麽呢?

A:……

想快點寫到郝總對許細溫說“我們重新開始吧”,想快點寫到許細溫對郝總說“不”。

好捉急好捉急,還木有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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