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課所屬的辦公室A,是一個擠滿了刑事人員的大房間。把上座的位置并排占據的是宜野座和狡齧的桌子。狡齧不在辦公室,目前當值的有征陸智己和佐佐山光留,以及在座位上眉頭緊皺的宜野座。

此時的忍冬正站在宜野座面前,等他開口。

“所以脅迫執行官的決定是沒錯的...這就是你的結論?”宜野座盯着屏幕上霧隐忍冬對小野相原事件的報告。

“是。”忍冬答。

“佐佐山執行官你的意思呢?”宜野座将視線從忍冬身上,慢慢移到在座位上一言不發的佐佐山光留。

“沒啥意思呀?”事件相關人佐佐山朝宜野座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笑了下然後低下頭繼續看成人雜志。

“......”宜野座正沉默,突然像看到了救兵,對出現在辦公室的狡齧求助,卻沒想到狡齧淡淡看了一眼忍冬,坐下後說了句,“事情都過去了,而且上面也已經決定不再追究了,算了吧宜野座。”

“狡齧,怎麽連你也?”

忍冬趁伸元不注意,向慎也投過去感激的眼神,轉而繼續說道:“宜野座監視官,教徒向來給人以做善事不求回報的神聖印象。”

“可另一方面,秉持着‘做好事就能上天堂’的信念本身就是在拿善舉做籌碼,為了死後上天堂,和上帝的一場等價交易,這何嘗不是人私念的一種體現呢?”

“你想說什麽?”宜野座挑眉。

“我的意思是凡是都有兩面性,人性同理。西比拉把人性割裂開來,将人類劃分為絕對的善惡美醜,可人性的美麗在于它的非一元性,這種複雜性恰恰只有同為人類的我們能夠體會到。罪惡、美好、道德,究竟能夠在一個人身上占多少比例呢?”

“這個問題雅典時期的公民大會、1個世紀前的大陪審團制度都可以回答——人們為一件事聚在一起,以人的意志與智慧作出決策。可現在我們有的只是西比拉,關于命運的判斷絲毫沒有人的痕跡,只是被冰冷的機器所奴役着。”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忍冬的聲音,連佐佐山的翻頁聲都停了下來。

“那樣狀态的小野相原,我該壓抑下身為同類的共鳴心,然後讓機器來告訴我是否要開槍嗎?”

“...你帶着這番言論去反政府軍那邊一定能大有作為。”半晌,宜野座冷哼了一聲卻也不再反駁,揮了手示意忍冬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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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忍冬離開的背影,狡齧對宜野座露出“別怪我沒提醒過你”的神情。

在與忍冬相處的過程中,有一些東西已在狡齧的心裏悄然發生着改變。這一點,連當時的狡齧都沒有意識到。

公安局,綜合分析班實驗室,刑事課的各位都集中到唐之杜志恩的面前。因為事件的特殊性,本來已經下班的宜野座又留了下來。

“這是一樁高智商的販毒走私團夥犯案,從留下來的信息來看,仿佛是在向我們挑釁。”唐之杜在投影前播放着案發現場傳來的照片。

“單方面宣布游戲開始了呢。”狡齧慎也盯着屏幕上的奇怪字符。

“小姑娘,來到這裏這麽久終于碰上一件像樣的案子了。”征陸智己向忍冬露出和善的笑,又看了一眼宜野座伸元。畢竟在他看來,事情到了今天才突然變得有趣起來。

“看上去像是某種語言文字,能查到嗎?”宜野座問唐之杜。

“不知道,要拿去向專門的語言學家求助,雖然沒辦法卻只能等,最快2天。”唐之杜一手操縱着鍵盤,另一只手卻悠閑地彈着煙灰。

“大概是...拉丁文?”忍冬從六合冢那裏接過來袋裝營養果凍,手停滞在空中,表情透着淡淡的不确定,“如果忽略掉拼寫錯誤的話,倒是可以翻譯成通順的話。”

注意到其他人聚過來的視線,忍冬聳了聳肩解釋,“失憶了就不允許人家保留已經習得的技能了?”

要案當前,狡齧他們已顧不得深究下去,示意忍冬繼續說下去。

“沙漠中埋藏着7個純黑的斯芬克斯。”忍冬很快給出了翻譯結果。

“沙漠,7,純黑,斯芬克斯...”宜野座低聲重複着這幾個重要信息。

“沙漠中埋藏着斯芬克斯,是王的象征。”征陸智己突然開口說,“圖特斯四世即位前在沙漠打瞌睡,身旁埋藏着斯芬克斯,接着出現在夢中對他說‘将我從沙中挖掘出來,你将成為王。’”

“斯芬克斯的意象十分局限。我比較關心的是7和純黑代表的是什麽。”狡齧說。

征陸智己的話像是引起了宜野座的反感,他冷下臉接過話,“這些毫無邏輯的所謂信息很有可能是對方用來拖延我們的障眼法,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不如去現場查看一下有無遺漏信息。”

“不,有那麽大本事在犯罪時避過小型無人航空機的檢測,恐怕不像是害怕會被輕易抓到的樣子啊宜野。”狡齧出聲反駁。

“什麽時候你也有獵犬的直覺了?”宜野座輕哼着嘲諷。

在提到“獵犬”時,二人的視線竟不約而同地落在正悠然喝着果凍的忍冬身上。

“獵犬4,你怎麽看?”獵犬4是忍冬在執行任務時的代號,忍冬差點嗆了一下,回頭發現二人的視線緊盯着自己,“H—A—I?”

“嚴格來說我連半個執行官都不算,就算問我也...”不知何時被狡齧二人夾在中間的忍冬感到十分不知所措。

“你問了也是徒勞,霧隐是我的執行官,自然會——”

“同在一課的執行官,誰規定一定就屬于哪個人?”宜野座打斷狡齧的話反唇相譏,視線又落回到忍冬身上,“霧隐,這次的案子你要跟哪邊?”

想到一個小時之前才剛和宜野座起過争執,忍冬十分為難,但還是抱歉地看着宜野座說,“抱歉伸元,這次我更相信狡齧監視官。”

話落,忍冬看到宜野座眼底的失望,以及狡齧滿意的笑。

“伸元...!”忍冬失落地看着宜野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嘆了口氣可憐兮兮地看向狡齧,“如果我被宜野座監視官掃地出門了你會收留我嗎?”

慎也被少女的表情逗笑,卻仍然沒忘記補了一刀,“你可以和佐佐山一樣住到執行官宿舍裏。”

“贊同!我不介意小冬和我睡一張床!”佐佐山舉起手向忍冬擠眉弄眼。

看着屋子裏剩下的人,狡齧嘆了口氣和征陸智己交換了眼神,對佐佐山說,“你這次跟着宜野座那邊吧,大叔跟着我。”說着,解散了大家,幾人從唐之杜的分析室走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來想想吧,有任何想法盡管說出來。”辦公室,狡齧慎也将忍冬和征陸叫過來圍坐在一起。

“大叔,對神學宗教了解嗎?”在得到征陸否定的回答後,忍冬說,“我雖也不太了解,但記得在宗教裏‘7’代表了上帝。”

“王,上帝...天堂?”狡齧慎也用指節一下下敲打着桌子,歪着頭若有所思,他在電腦的地圖上搜索着與這些字眼相關的地點,卻還是毫無頭緒。

“會不會是7點鐘,天堂酒吧?”征陸智己鎖定了地圖上的一個地方,接着,三人換上便衣前往天堂酒吧。

“唐之杜傳來的資料顯示這裏區域心理指數正常。”狡齧在吧臺旁低頭看了眼終端,然後擡頭放遠視線,在炫目與黑暗中來回掃視着,如蛇一樣瘋狂扭動的人們讓他有些心煩意亂,看來他們來錯了地方。

他看了看時間,突然意識到宜野座那邊已經回去休息了,嘆了口氣,狡齧對忍冬和征陸說,“你們先回去吧,明天繼續。”目送忍冬二人離開後,狡齧駕車回到了警局。

寒冬的夜,即使屋子裏開着中央暖風,卻還是讓人禁不住打顫。狡齧擡頭注意到牆上的時針已指向了12點,夜晚的警署大樓空蕩而安靜,窗外的車流與燈光顯示着都市正在繁榮運轉。

冷啊。慎也在心裏感嘆着,忍不住聳了聳身子,視線在回到紙上的謎團時,眉頭又皺起。

“......?”狡齧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熱咖啡,順着那只手擡頭竟然對上了那雙綠眸。

“霧隐?”

“不歡迎?”忍冬挑眉将咖啡塞到狡齧手中,她搓手呵着熱氣,拉了把椅子坐在慎也身旁。

“為什麽?”狡齧望着少女微微有些發紅的鼻尖和上翹着的柔和唇線。

“雖然和狡齧監視官性格不合是事實吧。但禮尚往來也是必要的。”忍冬拿起狡齧的分析草稿仔細看着,顧不上擡頭,草草解釋着。

“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她微微蹙眉,感覺腦海裏的想法全部雜亂地擰成了無數毛線團,卻在擡眼看到狡齧的眼神時突然斷了思緒——又是那種表情,那嘴角上揚的弧度,黑亮眼眸裏令人無法忽視的專注目光...驀地讓她想起昨晚舞池的一幕。

“色狼...”她不自覺地狠狠瞪向男人。

狡齧露出意外的神色,在意識到忍冬在說昨晚的事之後,戲谑勾起嘴角,“看來我應該放任你不管,然後讓你身後那個200斤的監視官踩到你的腳。”

這次換忍冬意外了,不知為何,在狡齧淡淡解釋清緣由之後卻不算開心,反而有些......失落?

“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狡齧搖頭笑了笑,用視線上下打量了一下忍冬,“我不喜歡小、孩、子。”

“你會付出代價的...”忍冬對着狡齧咬牙切齒,這副樣子對于狡齧來說卻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震懾力。

“什麽代價?我不喜歡你的代價嗎?”狡齧帥氣地笑着,因困倦而半睜的雙眼竟然散發着慵懶的魅力,他突然像昨晚一樣湊近忍冬,盯着那雙綠眸,“難不成,你想讓我喜歡你?”

那雙唇角上翹着,呼吸一下下掃過她的唇。

“嗚...霧隐忍冬!”狡齧捂着腦袋被女孩打過的地方,聽到她的聲音冷冷傳來,“下次就是眼球。”

夜終究漫長,二人抓緊一切時間猜想、讨論,咖啡灌了一杯又一杯,卻還是毫無頭緒。不知何時,忍冬終于撐不下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忍冬打了一個寒顫從夢裏驚醒,在睜開眼時眼底的迷糊還沒完全褪去,她伸了個懶腰,發現因自己的動作而滑落到地上的西裝外套。忍冬撿起狡齧的西裝,身邊還萦繞着專屬于他懷裏的那種香氣,四下無人,狡齧應該是去買咖啡了。

突然...像是腦內的電流“啪”地一下被連通,忍冬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跑了出去,“狡齧,在哪裏?”

“開車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早餐來了,怎麽?”

“給我支配者的使用許可,來不及了,我找到答案了。”忍冬對終端那頭的慎也說着,跑向槍械室。

她拿上支配者,十分利索地換上珂美莎的全身投影,一邊跑出警局一邊向電話那頭的慎也解釋着,“7不僅代表着上帝,也代表7個惡魔,那句話裏面包含了6個單詞,而‘純黑’,唐之杜提過RGB顏色裏純黑的代碼是6個0。”

“記得我曾提過的拼寫錯誤嗎?如果0代表的是‘空’,那麽去掉每個單詞裏多餘的字母組合成一個新的單詞,就得到‘I, M, P, E, R, O’——‘帝王’的拉丁詞根。”

“惡魔之王酒吧?!”狡齧的語氣也變得激動了起來,“征陸大叔和我随後趕到,你自己小心!”

“犯罪系數·十二·非執行對象·扳機鎖死。”支配者在自己手中暗了下去,忍冬的思緒突然回到那天下午,在和槙島的閑聊中,自己無意說的那句“戴上頭盔後,支配者還能制裁嗎?”,而此時她的猜想變為了現實,她順着支配者的方向,看着那群被頭盔遮蓋住面貌的人。

果然會實現的,只有人的那些壞猜想,比如——忍冬預感那些人會發現自己。

“呦,警察局來了個洋妞。”人群中一個人尖聲吹了下口哨,忍冬身後的門被堵死,那人用胳膊肘擊碎了火警報警器,然後從頭頂噴下來的水讓忍冬的投影出現晶格,最終取消了她的投影。

10來個高大威猛的頭盔人向忍冬聚了過來,剛剛那個首領一樣的人又繼續開口,“哈哈,沒想到那位大人出的謎題真的有人解開了,還是個小丫頭來硬碰硬。”

又是“那位大人”,忍冬眨眼間已被逼退到牆角,她大腦很冷靜,即使在這種以寡敵衆的局面下也絲毫沒有露出懼色。

“我的同伴馬上趕到,你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逃......嗚!...咳咳...”

忍冬低頭,看到被毫不留情刺進肚子的刀,突如其來的疼痛引得她一陣悲鳴,然後身體淌着血開始抽搐,無力地躺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哦呀,小姐的色相真是了不起,透明色、怪不得能當警察!”

“我們這些人的色相已經如泥巴一樣污穢不堪了呢...”

“從小憑借系統恩賜長大的感覺一定不錯吧?精英大人?!”說着,一只腳帶着全身的重量落在了忍冬的傷口上,用腳尖碾壓着她淌血的地方,“變渾濁吧,憎惡吧,和我們一樣來到地獄吧哈哈哈哈...”

很安靜。腦海裏好像只剩下心髒“撲通”跳着的聲音了...疼痛感也消失了,那是不是證明我已經死了?Sting在心裏問自己。雨點般密集的拳腳仍在不間斷的落在身上,她如同一塊廢棄的抹布一般,渺小而狼狽。

腦海中,長老魔杖在催促着她使用魔法。

嗯...要使用嗎?可這樣就會被發現,斯內普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将毀于一旦。不要使用麽?可這樣自己會死呀,如果死了就無法将魔杖送回去了。

可抛開魔杖不談,死亡對于自己...又意味着什麽呢?她像是旁觀者一樣冷眼考慮着自己的生死。

“透明色相也是會有喜怒哀樂的吧?”

腦海裏突然出現那個男人的臉。自己的這條命...對于他來說是什麽呢?是斯內普精心培養的大腦封閉師?還是鄧布利多棋盤裏的一枚小小棋子?

Sting真的沒那麽聰明了。

“狡齧...慎也...” 吶,如果能從你口中聽到回答就好了。

綠眸裏的光芒黯淡下去的同時,暴力破門而入的聲音響起,那一刻,像是有一束光傾灑進了那雙絕望的眸子裏,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了那個熟悉聲音激動的怒吼——

“忍冬,忍冬!你們這幫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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