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灑滿陽光的病房裏,有男人溫暖的懷抱,以及那假寐着朝這邊偷看的、帶着些頑皮的溫柔。
“我想到窗邊看看書。”少女軟軟地說着,然後被男人溫柔抱起放到窗邊。
下一秒,她身穿紅裙,拉着他出現在午夜四下無人的街上,奔跑、大笑...跌倒,像是夜空中兩顆迷失的星子。
夜車煩躁地鳴笛從身側呼嘯而過,她被扶着坐到路邊,在男人專注的視線裏墜落,不禁向他伸出手去——
“醒了...”
“什麽?”忍冬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慎也,發現他嘴邊的笑容已消失,表情就像第一天将她當做犯人來審訊時那樣——“霧隐,快醒醒!”
忍冬醒來時,嘴邊還嘟囔着夢話,以至于在睜眼看到狡齧時,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終于醒了。”狡齧嘆了口氣,“按說3天就能醒,這都一周了你也真能睡。”
“這位監視官!跟您說過了病人需要休息,您怎麽還是把她叫醒了?!”過來巡房的醫護人員大驚失色地沖過來怨怪地看了眼狡齧,然後趕緊查看着忍冬的身體狀況監視屏。
“事關要案,沒有時間等下去了。”狡齧不為所動,一把拉過椅子坐在了床邊,他向忍冬簡短解釋着這幾天發生的事。
“嗯~我聽清楚了,就是毒枭跑掉了,你為了破案趁我昏迷時讓唐之杜提取了我的記憶...對吧?”
“對的,就是這樣。”狡齧絲毫沒有注意到那綠眸眼底逐漸累積起的怒氣。
“發現什麽了麽?”忍冬冷笑着問。
這才有些心虛,狡齧沉下眸搖搖頭,“沒有...所以要叫醒你來問一問。”
——“你湊近些,我慢慢跟你說。”
忍冬話落,狡齧連忙俯下身湊了過去,卻在下一秒低聲嗚咽着捂住自己的額頭,“霧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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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剛,忍冬将全身的力氣灌注到了額頭,然後猛地擡起頭對着狡齧的額頭就是狠狠一撞,由于用力過大,自己的腦門也變成了和狡齧一樣的通紅,卻還是一臉意猶未盡不解氣的樣子。
“都不問問我?”腹上被劃開的傷口正火辣辣地痛着,一股酸澀湧上了她的鼻頭,忍冬眼睛有些泛紅地望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心底是說不清的苦澀與憤怒,“Sting也好,忍冬也好...是人不是機器啊...”
“忍...”
“護士,麻煩送客。”忍冬無力地打斷了狡齧的話,閉上雙眼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再次醒來後,傷口已沒最初那麽痛了,忍冬不禁伸出舌尖舔了舔幹皺的嘴唇,然後看到遞到面前的一杯水。
“伸元...”忍冬看到坐在床邊的宜野座。
“傷口還疼嗎?”宜野座扶着忍冬起身靠在床背上,打量着她面無血色的臉龐。
忍冬喝了幾口水,搖了搖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所以也沒受很多苦。”她笑了下,卻在想到狡齧慎也時不禁又露出失落的神情。
“伸元,我想Dime了!”忍冬調整了下心情轉而對宜野座說。
聞言,宜野座低下頭思索着,“以你現在的狀态是不能回家的。”
“那你把我弄出去不就行了?”忍冬沒有放棄,仍然循循善誘着露出狐貍笑。
“這怎麽可以,你還在恢複期。”宜野座斷然拒絕。
“可我一個人在這裏真的好·無·聊...佐佐山也不來看我,狡齧那家夥更不要提了...”說着,忍冬綠眸裏閃過難過,并沒有注意到伸元那欲言又止的樣子。
忍冬突然想到了什麽,盯着一臉無辜的伸元咧嘴笑着,“伸元你,可以把Dime帶過來啊。”
在聽了忍冬的計劃之後,伸元堅定地連連擺手否決忍冬,“這成什麽了...”卻沒想到話還未說完,終端便傳來了消息提醒。
他低頭,看到忍冬發過來一個文件夾——名為“宜野座監視官寫真”的文件夾。
“這是!!!”伸元睜大眼睛盯着終端顯示屏露出慌亂的神情,“什麽時候...”
“只要我輕輕一點,這個文件夾就會被分享到警署的公共雲盤裏,伸元喝醉後回家拿着我的練習冊做作業的樣子、開心的和Dime聊天的樣子......”
“我明白了。”伸元連忙出聲打斷忍冬,他嘴角抽搐,儒雅秀氣的臉上滿是不甘與憤怒,“侵犯隐私權,你這可是犯罪。”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妥協,“不過這件事絕對絕對,不能讓狡齧知道。”
“诶?為什麽偏偏是狡齧呢?”忍冬話音未落,就被伸元眼底冒出的寒氣吓到。
“反正絕不能是那家夥。”宜野座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提醒着忍冬,這不禁讓她注意到,伸元在狡齧面前,總有一種奇怪的自尊心,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雖然二人是搭檔,卻又被宜野座強加了一層競争的關系。
3小時後,下了班的厚生省警署。
“那個...你是哪位?”忍冬放下手中的書,疑惑地看着蹑手蹑腳出現在病房裏的人——男人身子修長,全身都被一個寬大的黑色羽絨服裹住,頭部被墨鏡和一頂老氣的黑色毛線帽武裝的十分嚴實,“還好藏得好,沒被發現...”男人長舒了一口氣,嘴邊的弧度竟透着淡淡得意。
“宜野...座?”在聽到男人聲音的時候,忍冬這才勉強反應過來,她扯了扯嘴角,“是啊,你這幅樣子...還好沒被發現。”說着,松了口氣将枕頭下的防狼噴霧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宜野座摘下帽子和墨鏡,示意懷中的哈士奇安靜下來不要亂動,在聽到忍冬的聲時,Dime馬上就認了出來,開始使勁地搖起尾巴。
伸元走到忍冬面前拉開拉鏈,一個哈士奇的頭迫不及待地從縫隙裏鑽了出來,在看到忍冬時,Dime吐着舌頭十分開心。
“Dime~想我沒~給我親親~”忍冬咧開嘴向Dime張開懷抱,見狀,本來繃緊神經的宜野座也不由得露出笑容,他伸手剛要解下身上的嬰兒背帶,卻突然停了下來。
幾乎同時,忍冬和伸元回過頭,視線重合着落在了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狡齧慎也身上。
狡齧的臉上有着近乎怪異的表情。
“那個...”見狀,忍冬剛要解釋卻看到宜野座露出慷慨就義的神情,快速掩上羽絨服,然後大義凜然地順勢撲倒在前緊緊抱住忍冬。
“宜野座!”忍冬睜大眼睛想要掙脫,卻發現宜野座的力氣奇大無比,她忘了,即使文質彬彬如宜野座,人家最起碼也是個訓練有素的條子。
“絕對、不能是狡齧。”宜野座咬着牙,搖頭在忍冬耳畔一字一句地說着。
正當二人僵持不下時,狡齧露出了然的神色,帶着些嘲諷挑起眉,“沒事,我回避就行。”
“不打擾了,宜野座以及,宜野座太太。”
狡齧離開後,病房裏迷之沉默着,宜野座和忍冬面面相觑。
“伸元...狡齧是不是心髒功能不太好?怎麽動不動就生氣?”忍冬一臉難以置信地愣在床上。
“在遇到你之前,狡齧脾氣挺好的......”宜野座伸元如實回答,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正猶如補刀一般,更是讓忍冬垂頭喪氣。
“哦,這麽說是只針對我了...”忍冬低下頭嘆了口氣。明明是為了幫他而受了傷,對她不聞不問不說,竟然如此直白地将她當成了破案的工具,現在還要平白無故的受他的氣...
「溫柔的反面是狡齧慎也。」忍冬在心底輕輕對自己說着。
“為了宜野座監視官的生日,以及冬醬傷勢痊愈,幹杯~”唐之杜性感軟膩的聲音在病房響起,她舉起香槟作勢要打開。
“還沒吃飯呢就喝酒?”六合冢彌生輕聲嗔怪着,拿了個靠枕坐在窗臺上低頭抱着吉他撥弄着。
“怎麽樣了宜野座,狡齧那家夥能來嗎?”唐之杜的話引起忍冬注意,她将視線落在宜野座身上。
“嗯,說是沒問題。”伸元查看了一眼終端,然後和唐之杜快速交換了眼神。
“佐佐山...不來嗎?”忍冬靠坐在床上疑惑地問。
“他這幾天不舒服,一直在宿舍休息,所以就沒來看你。”六合冢彌生率先接過了話,然後視線落在了門外,“狡齧監視官來了。”
話落,忍冬不知為何有些慌亂,尴尬與怨怪讓她一時不知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他。
“呦!狡齧監視官真是大方,非有機合成的食物!”唐之杜接過狡齧手中的外帶啧啧贊嘆着,“終于不用吃食堂裏的磚頭了,冬醬今晚我們可有口福啦~”
忍冬有些意外地看到袋子裏的一盒天婦羅,并沒有與狡齧對視,淡淡一笑低頭應和着唐之杜,在接過狡齧遞過來的筷子時,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視線快速交碰,然後都不約而同地掃向別處。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宜野座監視官的生日,”說着,唐之杜一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攬過局促的宜野座,暧昧地靠在他身上,“同時也是我們1系的冬醬在醫院的最後一晚了!”
“什麽時候你也是1系的了?”六合冢笑着,用暧昧的視線在唐之杜的身體上流連着。
唐之杜笑嘻嘻地和六合冢調着情,然後揶揄着宜野座,“又過了一年,我們宜野座監視官沒有戀人的經驗已經變成了23年了!”
忍冬看着宜野座尴尬的神情于心不忍,然後接過話,“我沒有戀人的經驗是17年,和伸元差不多啦。”卻沒想到此話一出,屋子裏剩下的視線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霧隐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唐之杜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畢竟看你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人追。”
“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倒是有。”忍冬想了想,腦海中浮現出德拉克馬爾福那驕傲的笑容。
“莫非是想起了什麽?”宜野座放下筷子問。
“比如之前是做什麽的?”一直一言不發的狡齧慎也終于開口,望向忍冬。
忍冬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天婦羅,卻覺得不太有食欲。
“還記得第一天系統給出的職業規劃建議?正如它所說的,我來到這裏之前是個藥劑師。”
“藥劑師?”唐之杜不解。
忍冬解釋說,“更像是藥品研發工作,歸類的話算是科研領域吧。”
“那可算是同行了,這我可沒想到。”唐之杜有些驚訝。
“你的記憶回來了。”狡齧慎也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雙垂下的眉眼。
“是,像是碎片一樣,雖然還拼不到一起,但在一點點回想起來。”心髒悶悶的,好像透不過氣來。從初來乍到時每一秒都想要逃離這裏,到和他們一起見證那些善惡冷暖、再到可以放心地将後背交給任意一個人...再到現在,被簇擁着,沉浸在溫暖的歡笑中。
她訝異地發現歸期将至時,自己終究竟是不舍的。至于那個男人...
忍冬勉強露出笑容,感激地看着每個人,“這段時間謝謝大家照顧,照現在的情形,在記憶回來之前,我不會麻煩你們太久的。”
話落,屋子裏出奇地沉默。
“記憶回來也不一定就要離開啊,”唐之杜笑了笑,“現在每天移民到日本的外國人不計其數,少了冬醬的警局太無聊了。”
忍冬搖頭笑笑,“可不能再繼續麻煩宜野座監視官下去了。”說着,向他眨眨眼。
“交房租的話,也可以考慮收留你。”宜野座突然開口,然後将視線慢慢移到狡齧身上。
“雖然一開始大家是有些擔心,可後來冬醬不是做得很好嗎?意外的也很适合做警察呢。”唐之杜笑着點了根煙,然後用胳膊戳了一下身旁的狡齧,“狡齧監視官,你說對嗎?”
狡齧悶頭扒着飯,不作任何回應。
好像對狡齧的反應早已預見到,忍冬沒有感到驚訝,苦澀地笑着——
“狡齧監視官,既然實在不喜歡我的話,不如就将我收編到宜野座監視官那裏吧。”
忍冬的話引得狡齧猛地擡起頭,那雙黑眸裏一時間滿是錯愕。很快,狡齧挑了下眉,神色恢複如常,然後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言不發地邁着大步消失在門外。
忍冬疲憊地靠回到床背,露出自暴自棄的神色,狡齧的離去讓忍冬既尴尬又委屈,一陣酸澀又湧上鼻頭。“我去下洗手間。”為了掩飾難過,她向其他人打了招呼便來到了走廊。
她洗了把臉,卻在擡頭看向鏡子時,發現了從男廁走出來的狡齧慎也。
狡齧慎也冷着臉,像是沒看到忍冬,在洗過手之後面無表情地經過她,扭頭就走。
“......”
呼吸好像滞後了一拍,狡齧低頭看到環在自己腰上的雙手,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使指關節泛着紅。接着,少女纖弱無助的聲音帶着些顫抖,從身後傳來——
“吶,在我離開前,至少也...好好相處一下吧?...慎也。”
“慎也”——那一聲輕喚像是觸到了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為什麽一定要跑到宜野座那邊,就那麽喜歡那家夥?”狡齧的聲音淡淡響起。
“因為狡齧你不是讨厭我麽。”
“......原來一直以來你都是這麽看我的啊。”狡齧輕輕掙脫忍冬的雙手,回過身來與她對視着。
“之前沒能來經常看你,一是因為在忙着追查案子為你報仇,二是因為在辦案時有一些逾矩行為、再加上psycho-pass有一些波動,就被局裏強制要求休息了。”說着,走近忍冬。
“逾矩行為..”忍冬重複着狡齧的話,還來不及咀嚼是什麽意思便尖叫出了聲,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狡齧抄起雙臂托舉到空中。
狡齧臂力大的出奇,他仰頭看着那張慌亂的臉,她的長發垂下若有似無地掃過自己的手臂,帶來微妙而暧昧的癢意。突然感覺此時的她像一只被抛高高的小狗,狡齧這麽想着,不禁勾起唇角。
“放我下來!!!”忍冬徒勞地在空中蹬着腿腳,因為生氣,臉已經鼓成了包子。她試圖露出兇狠的表情威脅狡齧,卻好像只讓對方更加愉悅了。
“傷口,疼不疼?”
半晌,男人終于開口。
那聲音很輕,而那種溫柔的模樣是她從不曾見過的,以至于不禁忘記了掙紮,安靜了下來與那雙微微上揚的黑眸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