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扇——島。”忍冬與槙島的對話被強行終止前,槙島在用口型對自己這麽說着。

位于廢棄地區的扇島曾作為工廠被使用過,這裏三面環海,野草叢生。一些被西比拉所抛棄的流浪漢們經常在這裏出沒,時不時會從哪裏飄來食物的香氣,混雜着垃圾的腐臭味。

“抱歉了,明明是輪休日還把你帶了出來。”忍冬對身旁的狡齧說。

“沒事,我也很在意。”狡齧說着,視線在昏暗的巨大工廠裏搜尋着什麽。他引着忍冬往一處光源走去,在推開門的那一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麽了嗎?”忍冬問。

“一年前和佐佐山來調查時,這裏還住着人。”狡齧咂了下嘴,他十分後悔當時沒有抓住那個叫千波的人再深入挖掘一下。

“佐佐山...他最後就是消失在這裏的嗎?”忍冬的話将慎也的思緒拉了回來。

“是。”狡齧垂下眼眸。

“噓——”忍冬在這時與狡齧對視了一眼,“誰!”她舉起支配者指向暗處。

對方吓得踢倒了腳下的易拉罐,一個流浪漢舉起手來,“別...別殺我...”

忍冬松了口氣放下槍,狡齧向流浪漢走了過去。

“之前一直生活在這裏嗎?”狡齧問流浪漢。

流浪漢眼神空洞,全身顫抖着:“我說...我什麽...都說...”

他的話讓忍冬和慎也都開始興奮了起來,“你看到了什麽?”

“...大概...兩天前,”流浪漢艱難地吞咽着口水,他視線穿透忍冬二人,落在他們身後的二層圍欄處,“有個人...有兩個人...一個長發的女高中生,從那裏掉下去了。”

“那裏?”狡齧挑眉,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在工廠更深的地方,裏面滲滿了冰冷的海水,像一片望不到邊的淺海。如果從二層的那個地方掉下去,會直接沉入水底,不幸的話還可能随着水流來到出口,直接彙入大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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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呢?”忍冬問。

“那個人...從遠處看拿了一把長柄獵|槍...一邊哼着歌一邊...”流浪漢露出痛苦的表情,“...頭...她的頭...直接被轟掉了...求求你們,我都說了!別殺我...別殺...”

“霧隐等下!”狡齧跑着跟了上來。

“你這可是大海撈針。”狡齧看到忍冬已經開始脫下高跟鞋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狡齧你先回去,我本來就是從色相監控病房逃出來的,伸元看到我們兩個都不在的話一定會懷疑的。”忍冬這麽說着,直接下了水。

冰冷的海水沒到了臀下,下到水中的那一刻,她全身打了個冷顫。

狡齧望着忍冬,只猶豫了幾秒便也開始脫下鞋子了。

“這種程度,挽褲腿也沒什麽必要了。”在下水的那一刻,狡齧激起來的水花濺了忍冬一身,他抱歉地向忍冬咧嘴一笑。

這時,從很遙遠的地方隐約傳來了警車鳴笛的聲音。

完了。忍冬心虛地愣在原地,有些無措地對狡齧說:“伸元來抓我了。”她的話引得狡齧發笑。

“你這麽怕宜野啊。”狡齧臉上的表情倒坦然自若。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過後,忍冬看到了宜野座陰沉下去的蒼白的臉。

“伸元...”

“宜野,是我的主意。”

伸元長久地注視着忍冬和慎也二人,接着抿了下唇,撩起褲腿直接跳進了冷水裏。

“...伸元?”忍冬露出訝異的神色。

“那我們也來幫忙了。”騰頑皮地笑着向忍冬招了下手,緊接着,征陸、常守和六合冢都下到水裏。

“佐佐山那色鬼的事,也得有我一份。”六合冢經過忍冬時,拍了下她的肩膀露出安慰的笑容。

忍冬在這時,看到了狡齧在對她平和而柔軟的笑着。在看了眼忍冬後,他轉身往更深更遠的地方蹚去。

“...謝謝。”忍冬唇角上揚着,在這一刻有了幹勁,也開始撩起袖子往水下摸去。

一系的刑警們在這片黑暗的水域裏搜尋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諾大的工廠只回蕩着此起彼伏的劃水聲。這樣的狀态持續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們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劃水聲停了下來,誰也沒有動,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氣氛是死一樣的沉寂。

“...等等。”黑暗中有個人突然開口了。

“等下!這是...!快過來!”騰打開手機作為光源向所有人招呼着。

在确認屍體的一剎那,所有人都發出了歡呼聲。

“不過看這樣子,已經腐爛的這麽嚴重了吶。”騰将光直接打在這張脹成了青綠色的臉上,毫不避諱地盯着屍體仔細地查看着。

“送回鑒定科吧,試試看能還原到什麽程度。”宜野座這麽說着時,注意到了仍然站在水中的忍冬,“霧隐?”

“你們帶着屍體先回去吧,我們随後趕到。”狡齧對宜野座說。

“......你可不能再拉着霧隐做什麽過分事了。”在猶豫了一下後,宜野座還是同意了。

“要再待一會兒嗎?”其他人離開後,狡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是忍冬并沒有聽到。

她正僵立在水中,出神地望着這片陰暗幽深的死水。遠處與海相連的縫隙,像是伸出了一雙手般,正向她招呼着——過來,跳下去,跳下去。突然...想就這麽沉入水底,将自己交付于一片黑暗之中。

比從前更加容易被黑暗吸引了。忍冬在心裏這麽想着時,整個人被重新下到水裏的狡齧橫抱了起來。

“究竟在想什麽呢?霧隐。”狡齧嘆了口氣将她輕輕放到地上,他看了眼忍冬,“到前面的海港等我。”說着,慎也跑遠了。

十一月的冷風吹着忍冬單薄的身體,被浸濕的紡布潮乎乎地黏在身上,讓忍冬不住地打着顫。她正坐在碼頭上,望着夜色裏的燈塔。

帶着煙草香的棉衣被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給。”

“...這種地方也會有這種東西?”忍冬狐疑地盯着被慎也遞到手中的包子,包子散發出的熱氣捂熱了忍冬的手心。

來不及多想,忍冬的肚子已經替她做出了決定,她咬了一口包子,濃鮮的肉汁滲入了唇齒間,“...好吃。”她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是嗎?那看來就沒什麽問題了。”狡齧笑了,開吃。

“......你,拿我試毒麽?!”在這一刻,忍冬看到了狡齧眼底露出的懷舊的光。

“監視官,”狡齧開口打破了沉默,他靜靜盯着遠處的海,猶豫了片刻後說:“你有沒有想過,槙島可能是...”

“不,不可能的。”狡齧馬上開口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他轉過頭來望着忍冬,突然低頭笑了,“霧隐忍冬,搞什麽,原來你也只是個普通人。”

“哭和笑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影響到Psychopass的普通人。”他喃喃說着。

慎也的話讓忍冬搖了搖頭,“這樣會讓大腦更輕松一些。”她苦笑着低聲說。

“慎也。”忍冬望着慎也,“我救不了你了,我現在連自己都搞不定了。”她頹然地笑着,然後移開視線望着遠處的海,用耳機将自己與世界隔離開來。

狡齧沒有說什麽,半晌,他将手裏的煙遞到了忍冬面前。

“......”忍冬挑了下眉,“你可真行。”雖然這麽說着,她還是接過了煙,吸了一口之後,嗆得眼淚直流。

在淚光裏,她仿佛看到狡齧惡作劇般頑皮地笑着。

狡齧的手伸了過來,到了耳畔停住,然後拿過她的一只耳機塞進自己耳朵裏。

“Chasing cars啊。”狡齧笑着說。

“這麽老的歌你也聽?”忍冬有些意外。

“嗯,大學的時候,一個晚上找齊了所有版本的,都聽過了。你最喜歡聽哪個版本的?”

“除了原版以外就是Sleeping at last唱的。”忍冬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麽巧?我也是。”

在這時,忍冬回過頭,竟然看到了狡齧臉上十分放松的笑容。

“...不用被我糾纏了就這麽開心嗎?”忍冬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狡齧嘴邊的笑容更深了,他笑着拿過忍冬手裏的随身聽,翻看着她的播放列表。

“這個,我也聽,還有這個,這個也是。”

不知為何,狡齧此時的笑,讓忍冬突然感到一種安心。有種“雖然未來的路不明朗,但有了此刻就夠了”的感覺。

原來放棄是這麽愉悅的事。忍冬垂下了眼眸。

“冬醬,冬醬?”一個聲音讓忍冬睜開了眼。這個聲音是...唐之杜?

“真是的,睡了好久好久啊。”唐之杜笑着湊近到病床前,百無聊賴地修整起自己的指甲來。

“這幾天倒是挺乖的,一直待在病房裏呢。”她看了眼忍冬。

“這幾天睡眠還蠻好的,所以想趁機多睡一會。”忍冬張了個哈欠。她的視線落在了唐之杜紅豔的唇上,這雙煽情的唇瓣正上翹着,然後對自己說:“已經很久沒有和慎也君說話了吧?”

忍冬低下了頭,笑了一下,“我只需要為佐佐山報仇就好,其他的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又開始不自覺地揉着太陽穴了。

“再說,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真的嗎?”唐之杜笑笑望着忍冬,“冬醬,慎也君那家夥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哦。”

“好啦,我不煩冬醬了~”唐之杜從床頭的一堆慰問品裏拎起一袋薯片,然後向忍冬吐了下舌頭便離開了。

這時,手腕上的終端傳來了提醒。唐之杜發來的文件,附注着:“看完删掉哦~:-D”

在點開文件時,忍冬眼中的光滞住了,她盯着這兩份文件,一份寫着“關于毒品案件對執行官佐佐山光留的處分決定”,另一份則是關于狡齧慎也的停職決定。

忍冬的記憶突然回到了被頭盔男打傷的時候,那時她正待在病房裏,整天埋怨着狡齧和佐佐山不過來看她。

“在追查案件的過程中,狡齧慎也作為監視官顯示出過激反應的傾向,Psychopass極其不穩定,故決定對其進行停職觀察...”

忍冬盯着終端上的報告書,回憶開始像畫片一樣湧入了腦海,佐佐山與狡齧的笑臉交替閃回着。

“狡!已經夠了!”資料視頻裏,征陸智己正死死抱住發狂的狡齧。在狡齧的腳邊是一地的猩紅。

“再這樣下去的話,你的Psychopass...”

她的眼眶通紅。有什麽,從眼眶裏流出來了。

這種液體是什麽,現在不敢去想。大腦轟鳴着,忍冬翻看着終端,然後從床上爬了起來。

Club Exocet,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看上去像個碩大棺材一樣的建築物。終端上顯示一系的同事們此時正埋伏在Club裏,準備對“talisman”實施抓捕。

“抱歉,讓大叔和我一起過來了。”忍冬向身旁的征陸道歉,“我會盡快拿到駕照的。”

“沒有的事。”征陸眯眯眼慈祥地笑着。二人走進了Club Exocet。

“全身投影也是可以做到的?!”在看到舞池裏扭動着的人們時,忍冬的心提了起來。Club裏充斥着大音量的音樂,将忍冬的耳膜震得發悶。

投影和美術品的裝飾随着頭頂的光源時時刻刻地變換着,所有人都用奇怪的投影裝飾着自己。

“找檸檬糖吧,常守監視官的形象,很好找。”征陸這麽建議着時,光源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使周圍躍動的畫面好像有着短暫的靜止,然後,所有人的投影都出現了噪點,在一瞬間齊刷刷地變成了同樣的投影形象——

那是,無數個“佐佐山”。

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宜野座在人群裏大聲喊着:“狡齧快退下!”

忍冬愣在了原地,她的腿在打着顫。開始不斷有“佐佐山”驚叫着撞着她的肩膀擦身而過。她的視線搖晃着,落在了角落的陰影處,那個同樣在全身發顫的男人。

“狡齧!在想什麽呢!”宜野座被騷亂的人流沖撞着,他奮力向愣在原地、瞳孔渙散的狡齧喊着。正在這時,一道藍光劃破了黑暗,擊中了狡齧身後的一個人。

接着,忍冬毫不遲疑地開槍将Psychopass超值的人一個個擊斃了。在經過的時候,她将外套罩在了狡齧的頭上,将他與周圍隔離開來。

“我們可決不能在這裏就認輸,慎也。”忍冬湊近狡齧的耳畔,然後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得鎮定。忍冬這麽想着時,雙手顫抖地握着支配者朝“佐佐山”的笑臉開槍。

“啧。”狡齧在這時突然笑了一下,“...還輪不到你保護我呢,監視官。這種程度...”他擡起頭來,黑眸正閃閃發亮,“大叔——”慎也向身後的征陸示意着。

“了解!”征陸喝了一口酒噴到了打火機上,火警開始作響,從屋頂灑下來的水取消了所有人的投影。

“在那裏!”狡齧像獵犬一樣捕捉到了出口的身影。

“在這裏等着。”他回頭向忍冬溫柔地笑了一下,接着狂奔了出去。

與此同時,忍冬終于長出了一口氣,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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