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8
二月中旬,滿京城春光正濃,定王特地在城外的別居設小宴,邀請太子、代王和永安王赴宴,由頭便是先前的那場馬球。
——代王因被馬球打傷了顴骨和左眼,起先的三天都在府中休養,半步也沒出去。後來永初皇帝從太子那兒聽說了代王與定王打球,代王負傷之事,特地召入宮中關懷,才知其傷勢不輕。以當時的情形,衆人皆目睹是代王倒黴站錯了位置,然而太子添油加醋,硬是将定王挑釁的事報了上去。
當今皇帝是受景興帝禪讓而即位,登基當日便宣布要善待景興帝子女,這般狀況,自然要将定王召入宮去,不管是否真心,總歸是斥責了一通。定王也頗有懊悔之意,說當日只是一時興起争強好勝,雖非有意傷害,到底也是失手不巧,他難辭其咎,便提出趁着春光正好,他待代王傷愈後設宴賠罪,還望代王見諒雲雲。
永初帝見兒子識趣,自然順水推舟,代王沒奈何,便只能應了。
那馬球未傷筋動骨,只是左眼處畢竟兇險,代王整整在家休養了十日才算是恢複過來。
今日天氣晴好,百官休沐,京城裏男女老少皆結伴踏青出游,定王遞出帖子去,代王頂着個仁善之名,只好來了。因當日永初帝說要兄弟和睦恭敬,定王便也邀請了太子和永安王前來,共賞春景——永安王是甄妃所出,今年十六歲,雖不及太子和定王能獨當一面,卻也漸漸嶄露頭角,頗受太子喜愛拉攏。
這別院自然也是依山傍水,後園裏不曾栽植過多的花木山石修飾,卻圈了一段曲折溪流進來,溪上修建亭臺閣樓,餘下便是天然風光。
宴席就在溪上的閑情閣裏,定王昨日就已叫長史安排人去布置,數丈闊的敞廳三面皆是半敞的門扇,中間設了矮案蒲團,瓜果茶酒俱備。
一大早阿殷便先帶着被困許久的薛姬前往,待得晌午十分,定王才同太子、代王、永安王前來,此外又添了鴻胪寺少卿姜瑁和嘉德公主。
這姜瑁乃是姜玳的親弟弟,也算是阿殷的舅舅,只是也沒什麽來往。
倒是嘉德公主的到來令阿殷有些歡喜。她前世認識嘉德公主時已是十八歲,嘉德是皇家的金枝玉葉,性格卻活潑平易,當時雖只相處了短短數日,兩人脾性卻頗合得來。沒想到這一世她到定王跟前做侍衛,竟在此時就見到了她,也算是意外之喜。
廳上宴席已經備好,定王請衆人入座,因有姜瑁這個外臣在,定王便令設了道屏風隔開給嘉德公主。
嘉德公主活潑好動,沒坐片刻就不樂意了,也不管那頭幾人正自談賞春景,也不打發随行的宮女去傳話,只頻頻招手,“定王兄,定王兄!”
她這聲音着實不小,定王即便有意忽視,底下的幾人卻也能聽到。
永安王見他無動于衷,便提醒道:“定王兄,嘉德似是有事。”
這丫頭簡直是個話精,定王早年曾在宮中照顧過她,因為擔負着兄長之責,每天被嘉德念叨得頭疼,卻也只能忍讓。此時肅着臉看了一眼,有些無奈,過去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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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悶!”嘉德公主立時揪住了他的衣袖,仰頭眨巴眼睛,“定王兄能不能安排人陪我說話?”
“不是有随行宮人。”
“她們都無趣!我可是跟父皇求了半個時辰才能出來的,你當真忍心委屈我?”嘉德公主長相随了她的母妃,眼神更是楚楚動人,撅着嘴軟了聲音,“一年到頭,我能出來幾回?定王兄如今也不在宮裏陪我,給我安排個解悶的人又能如何?”
她這般可憐兮兮的撒嬌,定王不能像對別人那般冷臉,又沒法軟語哄着,便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兒。
他将扯着衣袖的纖秀五指取開,“我這裏都是随行侍衛,或者別院婢女,誰能陪你。”
“我可聽說了,你這兒有個女侍衛,叫她來陪我。”
果然話精消息也靈通,定王扶額,“好。”旋即命人将正在看守薛姬的阿殷調來,令她到屏風後陪坐,并添了副碗盞果菜。
阿殷今日依舊是右副衛帥的打扮,頭發皆束在冠帽內,官服襯出修長的身材,腰間懸着彎刀。
嘉德公主見着她,眉眼裏已然藏滿笑意,“你就是定王兄府上的女侍衛嗎?”
“卑職陶殷,拜見公主。”阿殷含笑行禮。
前世阿殷見着嘉德公主的時候,她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連驸馬都選好了,待嫁之人,氣度稍見沉靜。此時的她卻只十四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且她自幼玉雪可愛,又心思靈巧會哄着永初帝,這些年格外受寵愛,天之驕女,便格外大膽任性些。那雙水眸靈動俏皮,将阿殷上下打量着,左頰旋出個酒窩。
她待人平易,倒也沒擺公主的譜,過來扶着阿殷的手臂道:“今日是我厚臉皮來蹭王兄的宴席,你也不必多禮。”遂拉着阿殷入座,叫身後宮人斟酒剝果子,又問道:“你當真跟着定王兄去過西洲和北庭嗎?”
這叫阿殷有些詫異,“公主也聽說了?”
“上回見着蘭蕙姐姐——哦,她是定王兄身邊常司馬的妹妹,我說整日在宮裏太悶,她就提起了你。”嘉德公主倒是直白,握着阿殷的手捏了捏,“你當真會武功,還會使刀嗎?怎麽看着不像,我還以為習武的女子,都會像隋小将軍那樣兇巴巴的,或者像我宮裏那個侍衛,手上有繭子。還有,聽說北庭格外寒冷,滴水成冰,連呼氣都能凍住,可是真的?”
這性情倒是與那時無異,阿殷微笑,“公主一下子問這麽多,叫卑職先回答哪個呢?”
嘉德公主笑了笑,“哪個有趣便回答哪個!”
這廳裏雖闊敞,到底空間也有限,兩人這頭叽叽喳喳,定王那邊雖不能分神聽得清清楚楚,卻也偶爾能撈兩耳朵。他倒是沒料到這話精妹妹會跟阿殷這般投緣,聽阿殷說起在西洲和北庭的見聞,那唇角便忍不住翹了起來。只是聽見嘉德有兩回提及常蘭蕙,那眼神便忍不住瞟向常荀——難怪處于深宮的嘉德會知道阿殷這女侍衛,還滿含好奇,卻原來是常荀惹的頭。
常荀察覺,有些尴尬的低頭喝茶。他雖跟兄長的關系不佳,對妹妹卻格外疼愛,定王頂不住嘉德公主的癡纏撒嬌,難道他就能頂住了?給妹妹講講沿途故事,也不算什麽嘛!
定王一笑而過,多半心神放在席上,少半心神卻還是在留意屏風後面。
底下代王曾為東宮,又從太子之位跌落成平淡無奇的王爺,身份驟轉之下,那察言觀色的功夫也日益精深。雖則定王表現得不明顯,然而他畢竟也只二十出頭,論城府之深,尚不能跟三十餘歲的代王相比。那一道道不經意間投過去的目光被代王細心捕捉,思及馬球場上的事,心底裏便是冷笑——
原以為這冷面殺神無欲無求,所以叫他無處下手,而今看來,卻也不是全然無懈可擊。
譬如那個美貌的女侍衛。
酒過三巡,春風正和,定王朝侍宴的人吩咐一聲,過不多時,廳外盈盈行來個女子。
她的長相風情與京城的女子不大相同,微微卷曲的頭發散在兩肩,頭頂是個簡單的束發金環。身高也頗修長,穿了襲玉白色的長裙,懷裏抱了琵琶,腳步盈盈而來,屈膝擡步時還能看到裙下勾出的腿形。走至近處,才見其肌膚柔白,眼眸深邃,陽光之下眼睫微垂,鬓邊垂下一縷細發,卻像是隐隐泛着金色。
“此人叫薛姬,精通樂理,也是當地出名的美人。”旁邊常荀開口。
太子倒是極少能在京城看到這樣美貌的異域女子,目光駐留片刻。代王已經在定王那邊吃過虧,見着美色也不輕易動心,只觑向定王,笑道:“向來都說你性子冷清,不為聲色所動,這回帶回個女子,倒是容貌不俗。”
“容貌無非皮囊。”定王笑了下,示意薛姬入座準備,“只是她樂理頗通,今日安排她獻曲,代王兄可賞鑒賞鑒。”
薛姬被定王困了将近半年時間,從西洲來到舉目無親的京城,性子也被磨得軟和了不少。她抱着琵琶盈盈施禮,琵琶聲泠泠漾開,代王眼中稍見詫異。
嘉德公主原本正問阿殷關于北庭的趣事,聽說有異域女子獻樂,好奇的往外瞧了瞧,便暫時停止發問。
阿殷趁機喝兩杯茶潤喉。
薛姬的琵琶乃是百裏春一絕,能在鳳翔城奪得頭籌,放在京城也是極出色的。加之她本就生得極美,異域風情又與京城常見的樂姬不同,廳外吹入的春風撫動她發絲,垂順的裙兒随風擺動,勾勒出腿腳輪廓。
美人美酒,佳樂佳景,确實令人沉醉。
廳上無聲無息,各自酌酒聽曲,彈奏既罷,永安王率先開口稱贊,“果真彈得極好!”
太子也是心神搖動,看着定王的目光裏便多幾分玩味,“玄素的眼光倒是很好,不知是從何處尋到這等佳人?”
“只是碰巧遇見,便帶了過來。”定王緩聲,“她原是鳳翔城百裏春的人,名叫薛姬,是個東襄人。”
太子和永安王各自颔首,代王似未在意,只說她能将琵琶彈得如此高妙,着實令人意外。
而在宴席最末,姜瑁聽到百裏春三個字時,心中便是一動,待聽得薛姬姓名和身份,立時臉色微變。
今日之宴,原本就不是真心給代王賠罪,常荀因身份之故,本就坐在姜瑁對面,此時留意觀察,便将他反應瞧得清清楚楚。
定王那頭并不流露半分異常,命薛姬退下,依舊飲酒觀舞。
宴席一直持續到後晌,太子和代王等人才含醉離去。
嘉德公主這回出宮是打着定王的旗號,哪裏甘心出來幾個時辰便回去,出宮前早已求得恩準,要在定王別居住上一晚。因她幼時曾在謹妃身邊養過幾個月,後來定王也常照顧着她,兄妹二人交情不錯,且永初帝雖因舊年道士之言而懷有芥蒂,對定王的行事卻不擔心,也就準她留宿一夜。
送走太子等人,嘉德公主瞧着天色尚早,便提出要去外面騎馬。
定王在城外別院極少,但每一處都占地寬闊,這裏面沿着溪流蜿蜒數裏,踏青騎馬十分方便。
他今日陪着兄弟三人喝了不少酒,原本的冷肅面容也被漸漸融化些許。對于嘉德公主的胡鬧他本就招架無力,見得是阿殷相陪,便也沒有異議,叫人備好馬匹,他選了個開闊之地閑坐,看阿殷教嘉德公主騎馬。
春日惠風和暢,郊外的景致更是明媚豔麗,溪畔零星的野花開放,底下綠草茵茵。嘉德公主出身皇家,當初學騎馬是為了有興致是打馬球,因為年紀有限,馬術不算太好,多半還是為了騎着散心。于是阿殷同她走走停停,将遠山近水看遍,直至夕陽斜下,才戀戀不舍的被定王帶回去用飯。
是夜郊外月明,嘉德公主被安排早早歇下,定王在屋中閑坐片刻,聽得常荀過來,便立時召他過去議事。
常荀今兒回城,可不單是為了護送太子等人,還是為了看看姜瑁的反應。
果然,姜瑁雖然喝得沉醉,進城後卻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借口想起了件要緊公文,怕耽誤要事,往鴻胪寺的衙署去了一趟。常荀将探得的消息盡數禀明,定王聽罷,面露哂笑,“這懷恩候府,果真是膽子不小。薛姬今晚就帶回王府,不許跟任何人來往,姜瑁若有動作,盡管報來。”
常荀應命離去。
此時天色不算太晚,定王雖常行軍在外,但也極少有閑情逸致在郊外星夜觀景,瞧着屋外是蔡高帶人值守,眼前便又浮起阿殷的面容來。心神再也難以安定,他喝了兩杯茶,便起身出了屋門,也不叫蔡高跟着,徑直出了住處,往後面行去。
因為今夜有嘉德公主留宿,這別居的防守便格外嚴格,走不過三步便有帶甲的侍衛值守,直至河畔溪邊,才算是清淨了些。
月色朗照,溪水的聲音漸漸可聞。
定王極目而望,近處山巒,遠處城郭,皆在月光下清晰分明。
今日答應讓阿殷陪着嘉德公主,他原也是有深意的。一則嘉德性情活潑平易,不像旁的公主那般自持身份,所以能跟阿殷合得來,不存成見反而欣賞,不至于叫阿殷受委屈。再則嘉德幼時體弱,有陣子甚至卧床三月,不能多活動,如今雖然康健了,卻還是羨慕那些身體強健之人,對于習武的姑娘也多親近,以阿殷的機靈應變,兩人半日相處,想必也能頗愉快。
固然以嘉德的身份,并不能幫什麽大忙,但能讓阿殷跟她交好,總歸是有好處的。
他負手漫行,思及那日西山的情形,心中竟自微微作痛。
——即便貴為皇子,是人人稱羨的王爺,他終究也有許多力不能及的事。
北庭途中那次雪夜酌酒,他分明能察覺她的變化,鞏昌的那突兀親吻,也能看得出她并非全無情意。
正因如此,才讓人格外心疼。
不知道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心中是何滋味?
漫無目的走了許久,漸漸行到迤逦的院牆,定王于夜色中舉目四顧,驀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溪畔有塊一丈高的大石,在圈出這別院之前就已有了,定王因吩咐不動天然之景,這石頭便也保留了下來。
此時石上月光清明,那道纖秀的背影獨自坐着,夜風裏發絲舞動。她身上還是白日裏右副衛帥的服侍,只是摘了冠帽,頭頂玉冠束發,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頭,比平常女兒家打扮時梳起的發髻更多些柔和意味。
定王望着那背影,回過神時,竟已然到了石頭跟前。
阿殷正在出神,因知道此處防衛極嚴,也沒察覺定王的腳步聲,知道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下,她才微微一驚,扭頭看清面容,忙道:“卑職……”
拱起的手被定王握住,旋即他仿佛察覺失禮,立時收了回去,道:“不必多禮。”
這樣說罷,才發覺她身周有淡淡的酒氣,目光越過,便見她另一側放着個小小的酒囊。
深夜獨酌?定王覺得意外。
阿殷也覺赧然,将那酒囊往旁邊挪了挪想藏起來,誰知定王已然坐到了她身畔,右手伸出,繞過她的身子,将那酒囊拿入手中。兩人回京之後,已極少有過于親密的舉動,如今身子挨近,清淡的酒香萦繞在她身周,鼻息徐徐掃過面頰,像是拂過心尖。
有那麽一瞬,定王想要就勢将她抱進懷裏,仿佛只有這樣,心裏才會好受些。
然而他不能。
拎着酒囊坐回原位,他拔去塞子,喝了一口,笑道:“嘉德不愛喝酒,倒是委屈你了。”
“沒有委屈!”阿殷稍窘。聽他的語氣,好像她是個酒蟲,白日裏沒能喝到酒,所以跑來這兒獨酌似的。
“那還在這裏獨酌?或者是在——借酒澆愁?”定王揚手将那木塞丢了,遞給阿殷。
阿殷接過來喝了一口,依舊遞回給他,“殿下難道不曾獨自喝酒過?”
“當年崔忱戰死的時候,我曾連着三晚坐在墨城的城牆,獨自喝光十個酒囊。”他比了比,像是要哄阿殷似的,“這麽大。”
“那殿下肚量可真夠大的。”阿殷微笑,再次接過酒囊喝了一口。
“那時候心裏苦悶,除了借酒澆愁,沒有旁的法子。”
“崔将軍是殿下摯友,沙場上袍澤之誼本就非常人可比,想來當時殿下,也是十分痛惜。”
定王猛灌了兩口酒,“你呢,澆什麽愁?”
“也不算借酒澆愁,只是看今夜月色甚好,平常極少在這郊外居住,所以順手提了袋酒,算是散心。”阿殷苦笑了下,“家事繁瑣,方才出神,叫殿下見笑。”
她不肯細說,定王也沒深問,便只同她坐在那裏,一來一去的,将囊中的酒盡數喝光。
是夜,定王沉醉而睡,迷迷糊糊的似是又在騎馬。
還是白日裏的場景,阿殷和嘉德各自縱馬在青青原野中歡笑,甚至夢境之中,看得能比白日裏更加清楚——馬上的美人身姿挺拔秀麗,修長的腿緊貼馬腹,秀足踩在馬镫上,抖動缰繩沿溪而行。旁邊嘉德公主斷續發出笑聲,追逐阿殷的馬。夢境漸漸又模糊起來,一時是白日的清溪綠原,一時又像是滿坡的桃花。
定王在夢裏,依舊是坐着觀景的,看她們音容漸而清晰漸而模糊,猛然冒出個念頭來。
這場景,似曾相識!
夢中的他一旦生出這念頭,夢境便随之變化,像是有滿坡的豔豔桃花盛開,騎馬的人嬉戲笑語,那身姿修長的美人縱馬淌過粼粼溪水,躍過別居的院牆,疾馳向山坡。她果然飛身而起了,腳尖點向馬背,縱身躍向那片桃花林,笑聲隐隐傳來,依稀跟阿殷相似。
定王猛然驚醒坐起,心中突突跳個不止。
簾帳長垂,月光斜漏,四周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的響着,像是要胸出胸腔。
定王只覺得口幹舌燥,清晰的記得有次在西洲,他也是做了這樣的夢,而後從夢中驚醒。
前後兩回做同樣的夢,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定王走至桌邊,灌下兩杯溫水,眉頭越皺越緊。自打認識阿殷後,他便常做夢,在西洲的時候尤其頻繁,回京後雖少了些,然而今晚這夢境委實太突兀、太清晰了,甚至在夢裏,有那麽一瞬,他覺得這是真實發生過的,然後被這個念頭吓醒。
如果今晚的夢能被解釋為日有所見夜有所夢,那麽在西洲的時候呢,他怎麽可能預見到這個場景!
難道是真實發生過嗎?阿殷和嘉德公主在水邊騎馬,而他在一旁觀看。
定王被這念頭吓了一跳,心跳得愈疾。他忽然冒出了個荒唐的念頭——
如果上回夢境中,阿殷和嘉德騎馬歡笑的事情真實發生了,那麽阿殷縱馬去山坡上摘梅花的事情,會不會也發生?
這念頭着實有些荒唐,甚至讓定王覺得自己是疑神疑鬼,神智錯亂。然而這夢境實在太難解釋,他也實在太好奇,忍不住就想驗證。離這別居六十裏外有處苑林,此時桃花開得正好,不如明日,帶她們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