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16
阿殷萬萬沒想到,定王讓她前去捉突摩,打的竟是這個主意!
其實她請命前去,所希望的,只是在扳倒姜家的事情中多立些功勞,屆時永初帝即便要清算臨陽郡主,有這些功勞墊着,陶靖也能有辯白洗清的底氣。她沒想到的是這功勞居然可能給她換來官位,更沒想到的是,定王送她這官位,竟然是在為往後的事做鋪墊!
明明定王是以戲言的語氣說出,阿殷那一瞬,卻自心底湧出感動。
并非為這憑空掉下的官位,而是為了定王的有意安排——
定王近來對姜家動作頻頻,且每次都如此明目張膽,絕不是私做主張,應是出于永初帝的授意。然而即便有皇帝授意,夾在永初帝、太子和代王之間,要對姜家這樣樹大根深的世家出手,去捉突摩這等悍賊,又豈是容易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千頭萬緒,如何安排、如何善後,許多事情都要他裁奪。這些天府裏格外忙碌,阿殷很清楚。
而他在這樣要緊周密的安排之外,竟還在為她打算,将這樣大的功勞,送到她的手上。
皇家娶妻非同兒戲,尤其似定王這般皇帝親生的王爺,正妃側妃都要封品級、入宗譜,因為關乎皇家顏面,更是規矩嚴苛,條框甚多,對于女方的出身家世都有所限定。若家世不夠,哪怕當王爺的鬧翻了天,甚至從前有拿性命來懇求的,皇帝和禮部不點頭,照樣不予納娶,至多給個滕妾的名位——哪怕當王爺的在府裏将那滕妾寵到天上去,宗人府也不會認她,更不會予以名位。
太子還未入東宮時,出身世家翹楚的常蘭芝是正妃,柱國公府的崔南莺是長房嫡出、母親是孟皇後的親姐姐,她嫁入王府,也只是側妃之位。以阿殷從前的庶出身份,至多是個滕妾,如今有這四品官職加身,要做側妃,便有了眉目。
縱然依舊只是側位,卻也是定王苦心送給她的禮物。
他其實記着她那日說過的話,雖未宣于口舌,卻在不聲不響中徐徐安排。
阿殷原以為定王向來獨斷專行慣了,未曾将那些放在心上,如今一時怔然,,竟自忘了答話,只瞧着定王的面龐,心緒淩亂。
定王便勾了勾唇,“怎麽?”
阿殷不知為何鼻頭一酸,卻瞧着定王,微微笑了起來。
“殿下當真是深謀遠慮,安排周密。不過卑職那日所言,全是發自肺腑,無半字虛言。縱然側妃尊貴,可那并非卑職所求,恐怕還是要辜負殿下……”
“今時今日,我能為你争取的只有側妃之位。但是陶殷,定王府不會有其他女人,側妃位同正妃。假以時日,我會讓你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妃。京城中女子雖多,我想娶的卻只有你一個,你若不肯嫁,我就只能繼續獨來獨去。”定王打斷阿殷,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裏,疼惜又珍重。見阿殷似要開口,怕她又說上次的話,忙攬着她肩膀揉進懷裏,“只要你別想着後退,別為難自己,我終能給你想要的。”
“我……”阿殷下意識的想退開,卻被定王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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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堅實懷抱,立時勾起被深藏的記憶。
她一直都記着他的好,從銅瓦山懸崖上的保護,到北庭路途中的照拂,乃至西苑馬球賽上,他球擊代王為她報仇。從西洲到北庭,再到京城的點點滴滴,她全都牢牢的記着。甚至她極力扼殺的對他的傾慕,極力忘卻的少女閨中之夢,均在此時襲上心間。
像是被掩埋的灰燼中亮起了一絲火星,借着柔暖春風而複蘇,蠢蠢欲動的似要重燃火苗。
她不自覺的揪住他的衣裳,便聽定王又開口了。
“那天你在西山說的話,我後來琢磨過。”定王慣于沉默獨行,以前從未跟誰這般吐露過肺腑之言,今日既開口,便說個明白,“你我皆是庶出,為身份名位所限,你的擔憂,我亦有體會。所以,必不會重蹈覆轍。”
他這話答了一半。
阿殷稍稍擡眼,看到他胸前暗沉的繡紋。
“殿下說,不會另娶?”
“絕不另娶!”定王半點都不猶豫。
阿殷不甚确信,然而被他箍在懷裏,她又腰肋負傷,卻是難以掙脫。
頭一回清醒的埋首在他胸膛,堅實而穩重,周圍全是他的氣息,将她極力秉持的理智驅趕出去。
暫且相信一回嗎?相信他只會娶她一個人?
阿殷籲了口氣,閉上眼睛。許多個深夜,她也曾夢見他,是假扮夫妻同行時的同榻夜宿,是銅瓦山下做戲的擁抱軟語,是策馬同行時的安适滿足,是突如其來的親吻,是雪夜對酌的明亮火光……像他這樣的男兒,要她不動心,很難。夢中片刻歡欣,醒時卻是惆悵。他将來會成為帝王,即便王爺可以只守着一個正妃,帝王能只守着一個皇後嗎?能容她這樣一個罪臣家眷的女兒母儀天下嗎?每個問題擊入腦海,便能沖散夢中的溫情餘韻,讓她心中波瀾平息。
阿殷心緒繁雜,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靜夜裏燭火晃動,窗外風搖樹梢。
好半天,定王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将手臂收得更緊,手掌按在她背心,,安撫似的,熨帖溫暖。
阿殷卻忽然心底一軟。
那些擔憂都很遙遠,而此時的懷抱卻太過真實,他的心跳傳入耳中,強勁清晰。不是做戲時的僞裝,不是酒後借着醉意的掩飾,而是真真切切的擁抱。真切得讓她起了貪念,想就此霸占這個懷抱,環着他的腰不再放開,據為己有——這曾是她許多次夢裏貪婪生出過的念頭。
未曾體嘗過時,不知其中美好,所以能夠輕言放下。
而一旦進了這個懷抱,便再也不舍得放手了。如果錯過,那會是終身之憾事。
或者,可以試試?被斬首後能夠重來一回,能夠以十六歲的年紀拿到四品的官職,她也并非庸碌之輩,滿京城的姑娘,有幾個及得上她?難道她出身低微,就活該自棄情愛,謹小慎微?
如果總是畏首畏尾,不敢去争取想要的,那麽重活一世,又有什麽意義?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阿殷不知從何處生出的勇氣,将雙臂環在定王腰間,靠着定王的胸膛,點了點頭。
不過定王雖好,有時候卻也可惡。譬如愛拈酸,還對她橫眉冷眼,仗勢欺人。甚至上輩子,他還下旨殺了她。
“我再想想。”阿殷終于開口,語氣頗為遲疑。
——是說給定王,也是說給自己。
翌日,定王将粗粗處理過傷口的突摩送入了皇宮。突摩渾身皆有傷處,右手被阿殷削去,左手被定王廢了,肩上琵琶骨又被刺穿,任是再好的身手,此時也沒半點反抗之力,只能任人魚肉。因他身份要緊,定王也未驚動旁人,預先同永初帝禀報過後,便從北側冷僻的宮門送了進去。
永初帝在內殿見了突摩,确認無誤後當即大怒,同定王問了前因後果,便命人去召幾位宰相、刑部尚書及大理寺卿。
趁着這空暇,定王便将當時捉拿突摩的戰況說了一遍,說此人如何狡詐兇狠,他府上的兩個高手都險些命喪他手。永初帝聽罷,怒氣未歇,“突摩藏身京城兩年而未被發覺,必是有人藏匿,他既然是在姜家的宴席現身,必得深查!你說拿住他的是馮遠道?”
“是典軍馮遠道和右副衛帥陶殷。”
“朕當日曾明旨昭告,捉拿突摩之人賞四品官職。”永初帝對這個膽敢行刺的賊人印象深刻,自然也記得當日的旨意,便問道:“既然人是你府上的,你看如何賞賜?捉住突摩是件大功勞,除了官爵,朕還要重重賞賜,你有建議,盡管說來。”
“馮遠道已是五品典軍,從西洲剿匪到此次捉獲突摩,他都功勞不小,父皇可酌情加官。陶殷雖是女流,卻極忠心,突摩的狼牙棒威猛無比,便是她斬下了突摩右手,廢他兵器。如何封賞,還請父皇定奪。”
“馮遠道确實是功勞不小,這回懷恩侯府的事情,他也盡心盡力。”永初帝沉吟片刻,便道:“他既已是五品官,只升四品未免薄待,便升做從三品的散騎常侍,也是犒賞他為朝廷盡忠。至于陶殷,功勞固然高,年齡本事卻有限,旁的官職未必适宜,便在你的王府中添個右司馬,享四品俸祿及諸儀制,餘下的憑你安排,如何?”
定王聞言,并無二話,當即道:“兒臣遵命。”
——這安排倒是與他設想的并沒多大差別。以永初帝對馮遠道的特別關照,将他調到身邊随侍左右、收為己用是遲早的事,如今借着這由頭加封他散騎常侍的高位,也能堵住旁人非議。至于阿殷,官職當然需尊榮加封,只是她的年紀閱歷擺在那裏,放在別的衙署未必能服衆,在王府做個右司馬,有常荀這名位正當的司馬處理諸般事宜,她跟着學學,卻也适宜。
父子二人多年罅隙,這回對付姜家的事上,太子不與皇帝齊心,反倒是定王處處留意考慮,為他解憂排難,永初帝難免感慨。再一想起這兩天連篇累牍參奏定王的折子,大多是被禦史大夫姜善指使,将定王批判得體無完膚,算起來,也是為他擔了罵名的。
這個兒子啊,不會說貼心話讨人歡心,做事卻也是穩妥可靠的。
永初帝難免更覺虧欠,又道:“捉獲突摩,自然不止此二人之功,定王府上下齊心,都該重賞。朕一應算在你頭上,由你再行賞賜。”
“兒臣遵命,叩謝父皇!”
永初帝便也不再多言,命人去拟旨封賞馮遠道和陶殷,等宰相們和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到齊,便商議起深查突摩案子的事情。
這件事兒料理完,早已過了晌午,永初帝留定王用完了飯,才放他回去。
春日愛犯困,永初帝在禦書房的內殿睡了半個時辰,起身吹着風站了站,去岸邊一瞧,又是成堆的折子。
随便翻開看了看,這二十餘封折子,論的卻只有一件事——壽安公主行事跋扈,罔顧法度,先是縱容驸馬殺了鴻胪寺少卿,繼而在衆目睽睽之下刀殺驸馬,惹得民間議論紛紛,實在有損皇家顏面。
這件事永初帝是知道的,今兒一早壽安公主就哭喪着臉進宮來,先行認錯領罪來了。
當時永初帝收到的折子不多,并未處置,只是含糊了過去,此時瞧見滿篇奏折,卻是笑了笑——從六部到諸寺,以及姜善遮着大半邊天的禦史臺,即便是從前感念景興帝禪讓之德,常為代王和壽安公主說話的幾位老臣,這回也看不過去了。更別說朝堂中那些耿直之臣,此時更是坐不住,長篇大論的寫下來,要旨只有一條,那便是壽安公主太過嚣張跋扈,仗勢欺人,視法度為無物,皇帝絕不能再應感念舊情而偏袒。否則終将令民怨沸騰,朝堂不安。
先前翟紹榮遇刺時,其實就有這般折子遞上來,只是當時火候不夠,若是依法論處,那幾位老臣未必會歸心誠服。是以永初帝并未處置,只安排有司查辦,看背後是否另有由頭,繼而以當年景興帝禪位的仁德為由,只責罰教導壽安公主,并未重懲。
這兩天醞釀下來,如今這事兒一出,這效果倒真是不錯。
永初帝心緒頗佳,将那遞折子的人名挨個看過了,便吩咐內監,“傳旨讓陶靖進宮,朕有話問他。”
陶靖昨晚幾乎一宿沒睡。
他和陶秉蘭從定王府回去時,就已經是深夜了,彼時臨陽郡主已經聽了些風聲,難免纏着他鬧了大半天。郡主府中的雞飛狗跳愈來愈頻繁,臨陽郡主心中怒氣已經攢了許久,昨晚因事涉姜家和壽安公主,更是絲毫不留情面,兩人險些打起來。之後臨陽郡主立催着要派人去把阿殷從定王府接回來,陶靖知她打算,愣是攔住家丁不許出門。
郡主府裏總以郡主之命為尊,陶靖雖已官居三品,到底威勢不夠。
那幾個府邸侍衛被臨陽郡主呵斥着有意出門,陶靖總不能出手打了郡主,惱怒之下,将幾個侍衛都揍趴下了,總算鎮住了臨陽郡主,沒去驚動定王。這般鬧騰之下,自然沒什麽睡意,半睜着眼睛躺倒清晨,就聽臨陽郡主出府去了,據說是要請姜善親自拟折子彈劾陶靖,奏他無禮莽撞,藐視皇家威儀,不配官居三品雲雲。
陶靖聽罷了,只是冷笑——若臨陽郡主知道突摩之事,便該明白,此時的姜善早已是自身難保,哪還能翻起波浪?
他新官上任,還需去十六衛的衙署。出門前吩咐如意收拾些阿殷日常起居的衣物,叫陶秉蘭早些到定王府去,也免得這些瑣事上勞動王府。從金匮都尉到如今的骁衛将軍,手頭的事情翻了倍,他又還得熟悉別處戍務,竟是半日繁忙,聽得皇帝宣召,忙匆匆進宮。
永初帝一看他,便瞧見了眼底的疲倦和失神。
他自然記得陶靖平常的魁梧精神,此時看他有些蔫蔫的,稍作猜測,便問道:“朕聽說昨晚壽安殺了驸馬,當時你也在場?”
“回禀皇上,當時微臣正與犬子陪驸馬喝酒。”
“哦?”永初帝稍有興趣的往前傾過身子,“壽安說是驸馬行事無狀,失禮冒犯,她才在盛怒之下殺了驸馬。此話當真?”
“當時驸馬已經喝醉,因為前些日鴻胪寺少卿被刺一案,十分苦悶。公主令驸馬回府,又命侍衛強行動手,驸馬不從,口中說是要喊出些什麽叫大家聽見,公主聽了惱怒,取侍衛腰刀殺了驸馬。”
“就只為這麽點事?”
“微臣如實陳述,所看見的就只是這些。當時除了公主府的侍衛,還有附近酒客,皇上可召人再問。”陶靖跪得筆直,不添油加醋,也未揣測誘導。
永初帝沉吟片刻,道:“驸馬說要喊出些什麽,他可喊了?”
“尚未來得及喊,便被公主殺死。”
永初帝問清楚了經過,便也不再多說,叫陶靖先退下。陶靖卻未起身,反從袖中取出一道奏折,雙手恭敬呈上,朗聲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伏乞恩準。”他一拜及地,态度恭敬嚴肅。上首永初帝叫內監取過來,翻了兩眼,卻是面色一沉,道:“你要自請和離?”
陶靖直起身來,面目沉着,“微臣當年娶郡主,并非情願。近來更是屢屢與郡主不和,經昨日之事,更覺不安。郡主是先帝親封,身份尊貴,微臣微賤之軀,性情粗魯,實不堪陪伴左右。懇請皇上允微臣所奏,恩準和離。”
所謂微賤之軀、性情粗魯自然都是謙辭了,永初帝既然能封他做左骁衛将軍,便已對他的人品才幹及素日行事掌握得清楚。此時聽了陶靖之言,倒也未見怒色,只沉聲道:“向來只有郡主能休棄郡馬,郡馬既已娶了,便不得和離。你不清楚?”
“微臣清楚。”陶靖跪地拱手,鄭重行禮,“只是當年微臣娶郡主實非情願,已在奏折中寫了經過緣由,請皇上體諒恩準。若有責罰,微臣甘願領受。”他拟這份奏折時,便是鐵了心的。皇家最重顏面,且臨陽郡主是景興帝所封,身份更是特殊。如今的皇帝雖則未必真的對景興帝敬重,然而滿朝文武跟前,卻總擺着感念禪讓之德的姿态,他這般請求和離,永初帝又沒受過郡主磋磨,若沒有十足的理由,必不應準。即便應準了,恐怕也會給頗重的處罰,既挽皇家顏面,亦平旁人非議。
果然永初帝居高臨下的瞧着他,面上多了幾分不悅。
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只管叫陶靖跪伏在地,卻從頭将陶靖的折子細看了,擱在案上。
“依你所言,當初是臨陽郡主以威勢強迫,你才入郡主府中?”
“當時微臣不過草芥之人,郡主以微臣雙親和襁褓中兒女的性命威脅,先妻為保孩子性命,自請降為妾室,勸微臣忍辱,以親人性命為重。”陶靖聲音低沉了許多,雙拳也漸漸握了起來,“微臣雖知威武不能屈,然而雙親年事已高,兒女尚且幼弱,微臣只恨無能……”他聲音稍頓,死死的扣住了殿上金磚。
馮卿當時的含淚苦勸,雙親當時的膽戰心驚,以及襁褓裏龍鳳胎的哭聲,乃至最後馮卿的凄慘喪命。
那是最痛苦不堪的回憶,這十數年中,時常襲上心間,令他肺腑絞痛。
俯仰于世間,陶靖唯一愧對的,只有馮卿。即便他身手出衆,抱負高遠,然那等境況之下,父母子女,無一不需周全。天下之大,他不能帶着年邁的雙親的幼弱的兒女逃離,更無力扛住對方的威勢——彼時姜家的勢力如日中天,孟皇後穩居中宮,姜侯爺高坐廟堂,朝堂中半數官員皆蒙他姜家恩澤,姜家仗勢欺人作威作福,尋個錯處取百姓全家老幼性命,并非大事。
比起逃脫,忍辱負重更需勇氣。好在,如今兒女長成,他終究沒有辜負馮卿所托。
陶靖牢牢盯着地上暗沉的金磚,一字一頓,“伏乞皇上允微臣所奏。微臣縱萬死,亦感隆恩。”
“先起來。”永初帝已經看完了奏折,面色竟自稍稍和緩,“若你所奏屬實,果真是姜家仗勢欺人,以威勢逼迫,朕自然不會熟視無睹。只是——你原先的妻室叫林修,她是何方人士?”
陶靖心中微跳,卻是面不更色,“先妻當初是逃荒至南郡,因為父母皆在途中亡故,便委身于微臣。她原是新州人,家在巨野,當年就已沒了人丁。”——這林修自然是杜撰的名字,身份卻是從巨野當地找來的,本與馮卿年齡相近,後來流離亡故,這十多年過去,林家早已流離失所,馮卿要頂替她的身份,倒也無人能深查出來。
永初帝沉吟片刻,盯着上頭的林修二字。
林修,靈修,這名字倒也巧合。他枉然自笑,吩咐人去将臨陽郡主請來對證。
臨陽郡主來得倒也不慢,只是在姜家得知突摩之事後,她的氣色便格外難看,又不知召見是為何事,頗為惶恐。永初帝以奏折上所述之事責問,臨陽郡主聞之震驚,似有些不可置信,忘了回答,惶然看向陶靖,卻只看到他漠然冷凝的側臉。連續數月的争吵,夫妻間原本就如履薄冰,他如今竟翻到禦前,便是渾然不顧後果了。
殿堂威儀闊朗,跪在金磚之上,臨陽郡主只覺得愈來愈冷,手腳都冰涼了。
十數年的時光,終究未能焐熱這個男人。
到底是她妄想了,以為朝夕相處總能日久生情,哪怕不能得歡心,有些許夫妻牽絆就很好。年輕時驕橫過,也趁着酒醉放下身段懇求過,諸般手段使盡,他依舊無動于衷。壽安公主養了面首,游戲花叢,她對那些俊朗書生不曾多看半眼,着魔般追逐在他身後,卻原來他心裏滋生的,只有冷漠與疏離,漸行漸遠,終至天塹相隔。
姜家岌岌可危,十數年的追逐也終成虛妄。
臨陽郡主再無力保持跪姿,身子整個塌了下去,垂首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