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魏琛想過今後自己的一生會是個什麽樣子,意氣風發的術士塔塔主領攜着他的副塔主走向大陸的巅峰,重返上古的榮耀。然後他在人生的巅峰坐看四面風生水起,他作為術士塔最不可磨滅的一任塔主高高在上左擁右抱享盡風花雪月……

“出去幹活,”方世鏡毫不客氣地一腳把自家塔主踹出門,“自己藥喝完了還要我伺候你采藥麽?”

魏琛捶着老腰寂寞地被自家副塔主攆出去采藥,深深感覺自己雄風不振不似當年在術士塔裏面說一不二那般威望深重。

雖然術士塔除開門口那堆放養的變異植物,就只有他和方世鏡兩個活人。

路過臨近小鎮的時候,魏琛順便看了眼公告。

自從十年前那件事情以後,似乎大陸越來越亂了啊。這幾年沒見着平穩日子有多少天,倒是時不時有什麽新的暴亂出現,比如幾個月前索克薩爾公國的機械師暴動。

暴亂事件過後幾大公國邊境發生了不少摩擦,大量的流民湧入了安靜的小鎮,連往昔叢林中無人看得上眼的野菜也成為了争搶的對象。

魏琛在回家的路上和一群小孩子追趕兔子的小孩打了個正面,那群孩子既有鎮子上居民的小孩,也有流民的孩子甚至孤兒。其中背着一把破劍的小孩反應尤為敏捷,拎着一只兔子的同時還跑得飛快去抓另一只兔子。

“你已經抓到一只了!”

“賴皮啊!”

“站住!把我們鎮子的兔子交出來!”

那個小孩頂着一頭金發,轉身看了一眼落後他一截的大部隊,笑得相當嚣張:“來啊來啊來啊!你們有本事抓住我啊!沒本事抓住我就抓一只兔子啊!連兔子都抓不住叫那麽大聲想吓死幾只兔子嗎?你們鎮子的兔子?誰規定的?兔子自己嗎?那這群兔子有居民證嗎?”邊跑還抓緊時間從混亂的叢林間順便揪幾把能吃的野果。

老魏瞬間停住了腳步,然後迅速跟着一群小孩跑了起來

當然不是因為這小家夥太聒噪了或者搶了他看上的兔子,完全是因為魏琛看到他腦門上蹦跶得很歡的一只朝着後面一群小孩甩尾巴扭屁股順便露露大白牙的一只耗子!

這麽表情生動形象的耗子意味着什麽?

這是一個有着具象化精神體的覺醒者啊!

覺醒者啊!

你知道現在一個覺醒者有多值錢嗎?啊不是!這小孩看上去才多大啊!就覺醒了!

魏琛覺得這肯定是他多年潛心向着自家神明哭訴得到了回應!這簡直是天降的好苗子!當然他從來不管這個好苗子願不願意跟着他走,不願意也得願意,老夫好歹是術士塔的塔主還收拾不了你一個小家夥?

魏琛覺得十拿九穩一把就可以逮住小家夥後脖領子把他拎回術士塔,但是那個小孩硬生生從他手下一個彎折下曲就躲開了魏琛伸過來的爪子。

魏琛挑了挑眉毛不怒反笑,揮杖畫下了一個六芒星困陣,自己帽兜裏面的黑翼蝙蝠精神體布陣也順勢朝着那只蹦跶得歡實的耗子發出了一個精神威壓。

小孩哎呦一聲抱着頭跌倒在了六芒星困陣裏面,本來還耀武揚威的耗子瞬間萎靡了下去。

魏琛得意洋洋地上前拎起了小孩,剛剛解開困陣,本來還是萎靡成一團的老鼠突然就抖開了四肢下的薄膜,近乎喪心病狂地撲上來咬住布陣的翅膀就不放……

原本還萎靡的金毛老鼠現在一臉嘚瑟地彰顯鋒利的牙口,布陣幾乎連滾帶爬地扇着翅膀沖回了魏琛的帽檐。與此同時魏琛腦袋瞬間感到一陣刺痛,下意識間他給了手上恢複元氣不斷掙紮的小孩一個虛弱。

簡直是兩敗俱傷……魏琛坐在地上扛起那個小孩,感慨萬千的往回走。

方世鏡幾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魏琛扛着着一個小家夥回來,兩個邊走還不停對罵。布陣和一只負翼金毛鼠跟在兩人身邊,虎視眈眈地對望着。

“老家夥放我下來!放我下來!還我的兔子!兔子兔子!老混蛋!!混蛋混蛋!”

“老夫缺你幾只兔子嗎?”

“你不缺這幾只兔子你抓我幹什麽?老不要臉的!你還偷襲!你居然偷襲我一個小孩子!你要不要臉要不要要不要!”

“你管我要不要臉?”魏琛沒好氣地揍了一把他的屁股,示意方世鏡趕快上來接人。

小孩子尖尖的聲音幾乎要捅破方世鏡的耳膜,他不得不上前接過這個小家夥:“不就是讓你出去采個藥麽?怎麽你的藥終于成精了?”

魏琛終于騰出手來,一把抓住準備撲上去給方世鏡一口的負翼金毛鼠:“嘿,要是成精了還好,撿回來的小家夥。小心小心!這小東西牙真夠毒的,專逮着弱點下口。”

方世鏡看小孩子一臉髒兮兮,連燦爛地金發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大概猜出來應該是個小流浪者,把他重新塞進了魏琛懷裏順便給他兩從頭到腳一個淨水術。

魏琛和小孩互相看了看對方,嗯,兩只落湯雞,不過好歹幹淨點了。

“從哪撿的?”方世鏡接過老魏手上不停掙紮的負翼金毛鼠,“喲,還是個崽。”

“放開我家夜雨!放開放開!”小孩子看見魏琛和方世鏡湊在一起翻弄負翼金毛鼠,扯開尖尖的嗓子又叫了起來。

“好好,”方世鏡舉手表示投降,他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實在有些受不住這麽尖尖的聲音,“魏琛你帶回來的你收拾,對了面包桌子上有自己拿,兔子給我我去收拾。”

小孩手裏拎着還在不斷蹬腿的魚子有些猶豫地看着他們。

魏琛拎回負翼金毛鼠薄翼翅膀來回晃着:“喂,小家夥,在外流浪了多久?看你的精神體瘦成什麽樣子了?一把骨頭啊,我估摸着随便哪家的耗子都比他壯實。”

“要你管!要你管!”

“不過,”老魏一口煙噴了出來,“恐怕你連什麽是精神體都不知道吧?以前沒有人這樣逮到過他對吧?”

看着小孩瞬間亮起來的眼睛,魏琛心裏極為得意的哼了一聲,小樣,你以為我沒看到你看到我布陣的時候一臉驚詫的樣子嗎?

“喂,小家夥,要不要留下來,管飽不說,我還教你真本事。”

方世鏡在一邊嗤笑了一聲,轉頭不想去看魏琛拐騙人口的行為,他手腕上的翼蛇乖乖地把他的筆銜了過來。

小孩子愣愣地看了一眼他們兩,眨巴着大眼睛迅速抓了一個面包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那個,我叫黃少天。”他一邊啃着一邊埋着腦袋含糊不清地說着。

聲音裏面多了幾絲顫音。

魏琛使勁揉了揉小家夥的頭發:“這裏是術士塔,我是魏琛,那個看上去冷成冰的是方世鏡,其實我給你說他是內軟外硬你懂吧?不懂也沒關系!反正今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我的兩字尤其加重,對此,方世鏡只是冷哼了一下。

黃少天确實是一名流民,他原本的家鄉在公國交界的地方,但是一旦戰亂爆發,原本繁華的城市瞬間陷入戰火,他只來得及剛剛被父母搶着送出城,回頭就看見家鄉化為火場。他只能跟着大批流民走,輾轉了好多地方才來到這個小鎮。

他的精神體在一個雨夜覺醒,但他一直以為是一只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在他身邊的小寵物,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別人看不見。他只是在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面前提了幾句,大家卻一直看不到所謂長着翅膀的老鼠,時間一久次數一多便覺得是他在撒謊,便開始逐漸孤立他。

黃少天幾乎委屈地抱着被他取名叫夜雨的負翼金毛鼠,開始了一場依靠自己的逃亡。

直到他遇見那個抽着煙吊兒郎當的黑袍家夥以及他帽兜裏面沖出來的黑翼蝙蝠。

原來自己不是怪物啊。

“這個小家夥天資怎麽樣?”方世鏡調配着藥劑,終于舍得配合一下興奮的魏琛了。

“相當不錯,他的那只夜雨在接下布陣一個精神攻擊後居然還能反咬布陣一口”魏琛擺弄着手上的齒輪轉表,“咬得相當是地方,要是布陣是實體的話,翅膀就有一個洞了。”

“這麽厲害啊,”方世鏡有些詫異,“你現在的等級是S級吧?這小家夥呢?還沒成年吧,我估計他現在起碼也是A+吧?”

“肯定是,”魏琛搓搓手“幸好我下手快,這麽好的苗子,性格什麽的我都喜歡。晚一點讓聖殿那群瘋子發現了就可惜了,聽說他們養出了個向導?”

“等級倒是挺高的,可惜應該是個向導。”方世鏡回想了一下情報,“但在聖殿反正也不需要他幹什麽體力活,哨兵還是向導這點倒無所謂。”

“也是,”魏琛深表贊同,“上了咱們這個級別的向導也不是一般哨兵放的翻的,老夫一個可以幹掉同級別哨兵幾個!”

“我現在深深懷疑你撿一個覺醒者回來的企圖了,”方世鏡上下打量了一下魏琛,“童養媳?”

“去你的!老夫是那種人嗎?”

“這我不清楚,”方世鏡埋頭繼續研究手上的東西,“就是這個孩子資質測出來的時候不要太失望了。”

魏琛當時沒明白方世鏡的意思,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把術士塔撓穿了。

辛辛苦苦撿一個小孩回來養結果是個哨兵?是個哨兵?

“不是我跟神明說好了我要一個向導啊!”

方世鏡把魏琛從自己腿上撕開:“啊,那估計是你祈禱的時候,你的神明聽岔了。”

術士塔要哨兵幹什麽?你能指望一個明顯精神力不及體力的人來完成念咒還是吟唱?

方世鏡微微思考了一下,拉起黃少天的手一腳踹開還在地上沒回過神的魏琛上了術士塔的藏書閣,硬是給他翻出來一本上古的劍譜。

黃少天在這個小鎮住了下來,11歲的孩子很快恢複了他應有的體重,臉上也有點肉了,笑起來和他的夜雨一樣,大白牙在太陽下閃得很。

他跑起來像一陣風,劍招快得看不清楚。

魏琛嘆了一口氣,招呼他過來教起了他對戰的實際操作。

黃少天14歲的時候,小鎮的主城突然爆發了兵亂,火光燒着了半邊天空。

“老大!!老大!”黃少天一腳踹開術士塔,“我撿了個人回來!老大!”

魏琛懶洋洋地轉過頭去:“這幾天不是叫你別亂跑嗎?撿了個… …”

你撿了個什麽人回來!

魏琛暴怒地拎着黃少天去密談,一點不顧一團亂的門口。方世鏡嘆了口氣,将黃少天帶回的少年洗淨扶上床。看着少年換下的衣服,方世鏡面無表情地扔了個焚淨術上去。

辦完這些,方世鏡拿着自己的法杖出門,準備好好清理一下這沿途的蹤跡。

“哪撿的?”

“樹林裏面。我看他一身血,然後就上前去準備看看死了沒有。死了的話,看他穿這麽好,就準備按照老大你說的搜刮幹淨然後找地把他埋了。結果湊近一看,居然還活着… …”

“你就不能閉眼把他當做死了的對待啊!”魏琛掐滅手上的煙。

“但我接受他委托了!”黃少天有些為難地抓抓頭發,“湊近發現是活的,然後他也看到我了,就笑着問我接不接受任務。我說要啊,他說讓我随便選一把他帶在身上的劍,然後給他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我看他身上真有一把劍不錯啊,感覺跟老大你給我看的名劍譜上面的差不多。然後我說好啊,然後… …”

“然後你就把人帶回來了?”魏琛幾乎要把煙給揉成渣了!“劍呢?”

黃少天連忙把那把劍遞給魏琛看。

魏琛一臉不屑的接過劍:“讓老夫給你掌掌眼,你別讓什麽以次充… …”

“咳咳,”魏琛拍着黃少天的肩膀,“好樣的,這筆買賣做的劃算!”

這把是聖劍冰雨啊!

魏琛在想要不要瞞着黃少天去幹掉他背回來的小子,這麽好的東西和這麽危險的人物魏琛覺得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幸好老方反應得快先去處理痕跡了,魏琛得意洋洋地抽出一支煙,給賢內助點了個贊。

黃少天在魏琛連哄帶騙下心滿意足地摟着到手的好武器睡去了,然後看着魏琛怒氣沖沖的背影墊着腳尖趴到了門上。

魏琛自以為哄走了黃少天,拎着法杖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那個少年的房間房門。

那個少年已經醒了過來,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似乎知道有人要來一樣。看着怒氣沖沖踹門然後關門的魏琛,嘴角還是笑意融融。

“大術士。”少年朝着魏琛鞠了一個躬。

“哼,別套近乎,我當年拒絕了你父親教導你,我現在也是這樣答複你。”魏琛無好氣地回答道。

“我已經舍棄了權杖,索克薩爾家族已經滅亡。”少年有着銀白色的長發,翡翠綠的眼眸,舉止優雅,“我只是來做一筆交易。我已經繼承母姓,如今叫做喻文州。”

“你沒有交易的本錢。”

喻文州的面龐一直帶着笑意:“不,那位一定是未來劍聖的繼承者吧,可是冰雨上面還帶着已經泯滅家族的印記呢。”

魏琛為自家小孩識人不清頭疼不已:“他是你救命恩人!”

一團黑色風暴已經在法杖頂端蘊量了。

“我将冰雨贈與給他了。”喻文州的聲音依舊穩定而平和,“很難得的天才啊,我看到了他身邊活躍的那只負翼金毛鼠。”

魏琛幾乎震驚地擡頭看着眼前的少年,這位曾經的王室成員,小鎮所屬領主的外孫,一直被冠以諸如可惜的評價,僅僅因為他如此的聰慧卻只是一個普通人。魏琛當年拒絕教導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但他說看到了夜雨!

似乎為了給魏琛更大的信服,一只鴛鴦眼的白色長毛貓咪靈巧地跳進了少年的懷裏,步姿高傲,身形靈巧。明顯即将步入成熟體的精神體啊。

一股龐大的精神力籠罩下來。

作為S級的向導,魏琛知道,這是同為S級的精神威壓。

他嘆了一口氣:“你的交易內容是什麽?”

喻文州的笑容很好看,而且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但魏琛知道,這個家夥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一定會是這樣。

因為自己無從選擇。不管是為了樓上那個已經摟着武器睡着的家夥還是為了自己。

如果是不幫助他,那麽冰雨一定要舍棄,上面的印記會引來無數麻煩,但是舍棄冰雨,魏琛承認就算是職業毫不相關的自己也舍不得。

而且,就算舍得那把冰雨,也不可能做到完美遮蔽掉所有痕跡。

唯有答應這筆交易。

魏琛表示自己确實陰溝裏面翻船了。

第二天,黃少天起來的時候,正看到他救回來的少年正在辭行。

“啊,你不多留一會嗎?這麽早就要走啊!”他朝着少年微微露出一個微笑,然後不動聲色地試圖絆他一下。

喻文州似乎對于這種把戲司空見慣了,自然而然地避開後還對他笑了笑:“不能太麻煩你們了,再說,我已經沒事了。”

黃少天噘着嘴,他昨天晚上在門口聽了大半的內容自然知道自己給魏琛方世鏡惹了一個大麻煩回來,要不是昨晚上方世鏡突然拎住他的後頸脖子把他帶走,估計他忍不住就會沖進去動手了。

“凡事有好有壞,”方世鏡拿指關節敲了敲黃少天的腦袋,“冰雨是個好東西,為了他惹上這點麻煩相當值得。”

“他騙我!”黃少天一臉糾結地得要死,“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我很傷心啊!”

“他哪騙你了?”

黃少天支支吾吾了半天憤怒地回答道:“他欺騙我的感情!”

方世鏡被逗樂了,伸手摸了摸黃少天的頭發:“他說的是實情啊,而且确實傷得很重。”

黃少天悶頭撞進方世鏡的懷裏蹭來蹭去:“方老大你到底站哪邊的啊!!!!”

“占理這邊,”方世鏡揉了揉黃少天鼓鼓的臉頰,“說不定以後還會相見的,結個善緣有什麽不好的?再說……”

黃少天始終沒能聽完方世鏡的未盡之意,因為他被勒令去睡覺了。

在閣樓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整晚的黃少天被那半句話勾的寝食難安,再看到喻文州的時候自然帶上了不少的情緒。偏偏喻文州覺得他這個樣子真的好像是被逼到牆角還被踩了一腳尾巴的兔子……

炸毛了。

鮮活得無與倫比。

他們的相遇始于此。

就算是在術士塔門口的揮別再見,也只是一場小小的分離,很快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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