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零落成泥

景州城畢竟緊挨着皇城，作為滄瀾國皇都的重要要道，這裏的繁華不輸皇都。夕陽的淡淡落幕，帶走了最後一絲光亮，整個世界有些黑色的暗沉。但景州城的街道上此刻燈火闌珊，熱鬧非凡。各處集中而來的小玩意，小吃數不勝數。

“雪依姐姐，二哥，你們看那裏。”齊文書從小到大第一次出宮門，此刻見到什麽都是新鮮，一張稚嫩的小臉滿是驚嘆與好奇。君奕然有些無奈的走在旁邊，臉上映着燈火的暖意，有些清冷的面容被煙火染出塵世的顏色。

“奕然，這條河便是書中所說的素有墨美人之稱的‘墨湘河’，是嗎？”雪依有些欣喜的聲音傳來，君奕然一轉頭便看到齊文書旁邊的雪依，一手指着不遠燈火深處，定定的看着自己。一雙杏眸裏閃耀着星光，恍然間似是照亮了全世界，一瞬間心底好似響起了春暖花開的聲音。不由得勾唇一笑，霎那間，宛如冰雪消融，雪依含笑的面容一呆，随即喃喃的聲音傳來：“奕然長的真好看呢。”君奕然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眼裏卻有些許無奈的看着她，雪依回神過來，露出明豔的笑容。燈火的照耀下，女子的臉頰微粉，似是醉了般熏染了旁人。

走在身後的君言有些得意的點點頭，公子本來就長的好看，雪依姑娘真是太有眼光了，冷不防的頭上飛來一個爆栗，轉頭就見君離面無表情的的一張臉，沖到嘴邊的那句下意識的罵人的話愣生生的轉了個彎，出口變成了：“哈哈，阿離，夜色真好啊”然後就看到君離的臉上是那種看白癡的表情。笑意就僵在了嘴邊，一手抓抓頭，暗嘆還是阿宇好啊。

“阿言，發什麽呆？”君奕然清冷的聲音傳來，君言一頓，随即臉上的表情可謂是欣喜若狂，旁邊是君離簡直太悶了有沒有，公子的聲音就跟仙音一般哪。君奕然疑狐的看着在後面傻樂的君言，無言的挑了挑眉。此時他們已經站在了‘墨湘河’的岸邊。岸邊的垂柳上挂着清一色的燈籠，合着夜色，煙波迷茫，有幾艘游船在不遠處，依稀能聽到渺茫的歌聲似夢似幻。雪依左看看右看看，終于好似放棄般問旁邊的君奕然：“奕然，這河也沒什麽特別的呀？”君奕然面帶笑意，靜靜看着河面，聽到聲音輕笑出聲：“這條河之所以叫墨湘，是因為水裏有一種顏色接近墨黑的水草，整條河的水都有些暗黑，而且有一種淡淡的墨香，是以命名為‘墨湘’，晚上是看不出來的。”聞言，雪依對着清涼的河水猛地深吸一口氣，旁邊的齊文書也是，然後就見雪依閉着的眼猛然睜開，“真的有墨香诶”一雙眸在夜色下卻是明亮異常。齊文書擡頭看看旁邊的兩人，稚嫩的臉上浮起一絲老成的笑，“二哥，我想到那邊看看”君奕然看着他的笑，毫無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即嘴角勾起一絲笑，點了點頭，看了眼君言。君言立即跟在齊文書的身邊。待走出不遠處齊文書突然停下腳步，有些懊悔的拍拍腦袋，回頭看了看，“殿，阿書，怎麽了？”君言被齊文書一瞪改了稱呼。就見齊文書老成的嘆了口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似是自言自語的道：“君離姐姐怎麽還在那啊，這麽好的機會，唉”随即又一口“罷了，罷了”的向前走去。身後跟着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君言。

漸漸平靜下來的雪依，忽地看了看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君奕然，手指向不遠處的涼亭道：“奕然，去那邊坐坐吧”三人走出岸邊，頓覺宛若兩個世界般，那邊清靜，淡淡清香宜人，這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忽地人群湧動起來，前方好似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大家都往那邊跑去，頓時擁擠的人群一過來，沖散了并肩而走的兩人。雪依的眼前被陌生的人群沖滿，久遠的記憶一瞬間湧入腦海，那種失去的驚慌，宛如暗黑河流的一股暗流，随之而來是有些窒息的絕望，拼命的眨眼，手心一涼，一股力量将自己脫離了擁擠拉向了一個懷抱，淡淡的溫暖，還有熟悉的氣息，擡眼便看見君奕然清亮的目光正鎖着自己，旁邊依舊人來人往，可是雪依的眼裏就只剩下這個人了。

兩人靜靜相視而笑，就在這時，旁邊陌生的聲音傳來“小心”。眼前光一閃，君奕然下意識的側過身子，避開雪依的後背，這樣一來，君奕然的半邊就暴露在劍光之下，卻聽“叮”的一聲，地上卻是兩截斷了的短劍，持劍者一個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神情有些呆愣的看着地上，周圍的人慌亂起來，就這一愣的功夫，君離趕到，瞬間就制服了那個沒有半點反應的人。“咦，這不是王大令嗎？”見沒有危險人群又湧了回來，說話的正是剛剛提醒的那個聲音，君奕然皺着眉看向那個說話的少年，十四五歲年紀的清瘦少年，聽到少年的話，周圍漸漸也有附和的聲音響起。

“哎呀，王大令是不是不想活了”

“也是可憐哪，以前日子雖然苦了，但至少還有些盼頭，現在，唉”

雪依不放心的檢查君奕然，眼眶瞬間就紅了，君奕然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公子”“二哥”“公子”三個聲音傳來，正是在不遠處的齊文書、君言，與暗處的君宇。擡手止住君言與君宇，齊文書則直接竄到了跟前，“二哥，發生什麽事了”。擡手揉了揉了齊文書的頭，“沒事，阿書，待在雪依身邊”說罷，走向那個清瘦少年。

在一衆普通百姓中，月白的身影顯得特別出衆，“小兄弟，這個人你認識？”先前開口的少年立即點了點頭但随即有些愁苦的說：“他是十裏街的王大令，前些日子家裏發生了大火，一家子沒了就剩下他，這位公子，他沒傷到你吧，王叔其實人很好的，他還給過我饅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地上那個臉色灰敗，眼裏只剩絕望的男子，若不是這地方人多，且他本身又沒有殺意，豈會被近身，差點被傷到。周圍的人似乎好些都認識王大令，紛紛說着他的遭遇，雪依湊近君奕然小聲的說道：“奕然”看了一眼眼眶還有些紅的雪依，君奕然給她一個安心的笑，沖着君離點了點頭。君離立即放開了地上的人，卻見那男子一動不動，兩行熱淚無聲而落。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上前拉起他，對着君奕然不住的道謝。雪依忍不住問:“老伯，你是他的親人嗎？”擺擺手，那位老伯有些動情的說：“姑娘啊，老頭子我只是孤身一個人，大令啊是個孝順的孩子，唉，世事難料，苦了他了。”随即對着那個一言不發的王大令勸說道：“大令啊，你這又是何苦，你還得活下去啊，快，跟我回去吧”周圍的人也紛紛勸他。君奕然冷然看着，許久開口：“若閑命長，何苦糟蹋自己，活不活着是自己決定的”王大令一怔，半響擦擦淚，朝君奕然一拜，挺直腰板跟着老者而去。周圍的人這才漸漸散了開去。

“奕然，這凡界也有極為痛苦之事啊”雪依有些惆悵的聲音傳來，君奕然腳步一頓，轉頭看向略有些低着頭走路的雪依，雪依一擡頭便見到他一雙眼裏有些郁郁的顏色，随即一瞬又清亮如常。“人生苦痛，誰人說苦痛，雪依，凡界便是如此。”

微涼的風吹拂過，不知不覺已經有秋的夜涼了。打發了齊文書先回去，此時只剩君宇無聲跟着，走到一個小巧的涼亭，這裏有些遠離了鬧市。君奕然緩緩在石凳上坐下，雪依有些了然的倚在柱子上，等着君奕然的動作。“出來吧”身旁君宇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半響只有微微風聲，雪依秀眉微皺“我知道你在這，還是出來吧，還有剛剛謝謝你了”随即手上一道紅光閃現，射向對面的柱子。只見對面的柱子旁緩緩出現了一個影子，漸漸的變得明朗，竟是一位清秀的少女，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頭發簡單用一根簪子挽起，身材纖細，一雙大眼睛露出驚恐的神色。雪依有些詫異的出聲：“幽冥之地？”君奕然也有些詫異的看着眼前宛若受驚的少女，剛剛突然斷掉的斷劍，雪依說感覺出有個異界的來客，想不到竟是個清秀的少女。三人齊齊的看着那個局促不安的少女，半響她細弱蚊聲的道：“我，我叫零泥”眼神雖然左右飄忽，卻任能看出她清澈的眼神其實一直圍繞着坐着不語的君奕然。

“零落成泥碾作塵……”君奕然有些無意識的自語。就見對面的少女眼睛亮了亮，随即有些小心的點點頭，“跟當時一模一樣呢”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三人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零泥卻是朝君奕然盈盈一拜，依舊小心翼翼的開口：“公子再見”說罷，便消失了蹤跡。雪依有些不解的皺皺眉，“奕然，你認識她？”仔細想了想君奕然方才啓唇道：“未曾見過，你是說她來自幽冥之地？”

“對。她一定是幽冥之地來的，而且絕對是逃出來的。從她的氣息來看，她生前是凡界的人。通常死後進入幽冥之地便不能出來，想來她定是有要緊之事，方才不惜一切的逃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