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麽多年,沒有人知道張紀棉深埋在心底的這段感情,大家都以為他喜歡的是男人,如今面對這個知道內情的人的拷問,讓他恍惚錯覺,又像回到當年。
“星弦,我愛她愛了十年。在我還不懂什麽是愛情的時候就對她動了情,這個人是我這一生對愛情最初的認知,以及到目前為止對愛情的全部感受。從少年到青年,這十年是一個人感情最不成熟,最多變數,最容易受外界吸引的年紀,而她竟然就像在我心裏紮了根一樣,拔都拔不出來。”
葉星弦的聲音有些淡淡的隐憂:“這麽多年了,如果她肯跟你,早就跟了你,萬一有一天她跟別人結婚了,你怎麽辦?”
張紀棉微微苦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答他:“我這不是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盡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嗎?如果她真的要嫁給別人……那我也是,不能怎樣的。”說到這裏,似是有些艱難,頓了頓,才把這句話說完,“我愛她,但她是自由的。”
這時,服務員來上菜,等到服務員退下,張紀棉端起面前的紅酒,往前遞了遞,葉星弦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伸過去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子,兩人淺嘗一口,張紀棉叫他動餐,看到他優雅地往嘴裏送了一塊牛排,又忍不住笑問:“你呢?這幾年有沒有找到喜歡的女孩子?”
“我這幾年都忙着追名逐利,哪有時間去談情說愛。”
張紀棉又喝了一口紅酒,看着對面曾經的緋聞男友,笑吟吟道:“十年後,如果我們還是單身,我和你就湊合着過算了。”幽靜的環境下,那把流麗的聲線裏有幾許慵懶。
至交好友久別重逢,葉星弦也是心情大好,當下毫不猶豫,爽快回道:“好啊。”
如果讓腐女們聽到這段對話,必定熱血沸騰,當年的官配,如今兩個人都事業有成又長得賞心悅目,這樣的配對簡直堪稱完美之極。
兩個人聊了很多,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九點多,張紀棉喝了酒,不能開車,會所門口的侍應生給他們叫了一輛出租車,張紀棉讓司機先送葉星弦回家,然後才回自己的家。
星期一,家長會,座下有個玉樹臨風的男子,在一群中年大媽中如此光彩奪目,別人都會圍繞自己的孩子或多或少問陳語詩一些問題,但那個男子始終默默坐着,未發一言。
直到家長會結束,最後圍在她身邊問問題的家長也散去,那個男子才緩緩走到近前:“陳老師,好久不見。”
“星弦,我差點認不出你了。”這些年,時不時也會有畢業的學生回來看她,陳語詩笑笑,又問,“你這是回來看我,還是哪個小朋友的家長?”
“葉妍兮,我是她哥哥。”
陳語詩想起班上那個成績優秀又為人低調的女孩子,微微有些訝異:“我沒想到你還有個這麽小的妹妹。”
“我去上小學之後,我爸媽覺得很寂寞,所以又給我生了一個妹妹。這丫頭在學校表現怎麽樣?有沒有讓你很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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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聽話,成績也像你當年一樣好。”
葉星弦溫柔一笑:“那我就放心了。說來慚愧,這幾年我都在國外,沒有盡到多少做哥哥的責任。”
陳語詩望着自己的學生,溫聲道:“她很崇拜你,我記得她說過,将來高中畢業也要像哥哥一樣去國外留學,讀金融,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哥哥就是你。算起來真是有緣,當年教過你,現在又教你妹妹。”
葉星弦笑了笑:“轉眼間,陳老師也已經桃李滿天下了。”
“無論我教過多少學生,你們始終是我的第一屆學生。”
當年她初登講壇,一切如此生澀,而他始終是讓她最安心的存在,聽話懂事,成績優異,每一場考試,無論是大考還是小考,七十三個人中最不用擔心的人就是他,如今這個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華爾街有名的操盤手,動動手指都不知是多少資金的上下。
“同學們都有回來看過你吧,我一直在國外,否則早就應該回來看你了。”
一別七年,他們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齲齲獨行,他成了出色的操盤手,她對學生也更加游刃有餘,年年被評為優秀教師。如果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這對師生直到今天才得以再見。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還好。”
異國他鄉,孤身拼搏,這雲淡風輕兩個字掩蓋了多少不足為人道的酸甜苦辣。
“你辛苦了。”
清淺的聲音裏夾帶着淡淡疼惜和撫慰,年輕的操盤手微微愣了愣神,他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裏,沐浴着夕陽餘晖,身上攏着一層淡淡的暖意,這句話,只簡單幾個字卻直接伸到了人心裏最柔軟的角落。
在別人關心你飛得高不高的時候,這個人卻在關心你飛得累不累。這些年,他聽過無數遍“你很厲害”,卻只聽得這一遍“你辛苦了”。這樣一個玲珑剔透的女子,不愧讓那個人愛了這麽多年。
“陳老師,有些舊事,我想說給你聽。”
陳語詩側頭望向他,烏黑的眼睛帶着詢問的意思。
“關于小紀,其實他的成績很好,那次期末考你也看到了,如果他認真去考,連我都比不上,我從小學就開始與他同桌,當時年少心性,總是想和他一較高下,但他每次考試都很敷衍,他一直掩藏自己的實力,是不想被他爸爸知道他這麽優秀,然後插手安排他的人生。你不知道他的家底有多豐厚,張氏集團旗下的長宮星級連鎖酒店遍布世界各國主要城市,奢華總統套房住一晚的房費都可以在這裏買一個小戶型的套房了,他出一張專輯所賺的錢甚至都不及他名下股份一個季度的分紅。”
“原本計劃讀完高一,他就要轉到國外去讀了,但你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他最後留了下來,并且一直留到現在。他真的很愛你,如果你也有那麽一點喜歡他,請你給他一個機會吧,十年時間也足夠證明一個人的真心。當年他為了保存你,咬定自己是同性戀,如今為免緋聞纏身,怕你誤會,依然是背負着這個名聲,普通人尚且會遭到非議,他作為一個公衆人物受到的議論和責難只會更多,不要因為他這麽紅,就覺得他不會受到傷害。我是他的至交,不想看到他這麽辛苦,以我的身份,對你說這樣的話,有些僭越,但我仍然還是要說的。”
學校裏一座圖書館,一棟實驗樓是別人全額捐贈,除了建築主體,還捐贈了一批實驗器材,一批圖書,說學校裏這兩棟樓是他家的都不為過,因為是匿名捐贈,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她也是在他畢業後才從父親口裏知道的,從那時起她知道他家裏很有錢,卻沒想到原來竟是這麽富有。
性情溫和的女教師微微抿着唇,淺淺的酒窩停在頰邊,幽幽目光落在浮雲盡染的遠遠天邊,淡淡道:“我和他,終究是不可能的。”
☆、入骨的相思(1)
張紀棉坐在保姆車裏,要去上一個通告,他靠在後座,看着車窗外的城市,街邊一間普通的甜品店裏,透過明淨的玻璃牆他竟然看到了她,他迅速立起身子,右手按上車窗玻璃,臉孔也貼近車窗,看到玻璃牆裏的女子漫不經心攪動着面前的咖啡,看着對面的人說着什麽,巧笑如倩,而對面的人竟然就是那天在餐廳裏被他幾句話吓走的那個男人。
“停車!”
保姆車才剛剛停下,張紀棉便打開車門,急急跑了出去。
“你去吧,有多少鏡頭跟着你,我想你自己心裏有數,想把她曝光,你就盡管去。”
身後傳來李信明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卻把他的腳步硬生生拉了回來,他像被釘在原地,既不能向前走,又不願往回走,垂在身側的左手無意識地握緊成拳,定定看着咫尺之外的女子,明明近在眼前,竟又隔着天塹。他在外面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只能回到車上,沉聲道:“走吧。”
車子不知道開出多久,張紀棉又開口道:“掉頭!”
司機只好掉頭,往回走,開了一會兒,張紀棉突然又開口:“等等!”
車子停下來,張紀棉靜靜想了一會兒,又叫道:“掉頭!”
司機再次聽從掉頭,往電視臺的方向駛去,沒開多久,張紀棉再一次叫“掉頭”,司機只好往前駛一段路,到可以掉頭的路口又擺轉方向盤往回開。
保姆車又回到那間甜品店,張紀棉推開車門,大步流星往店裏走去,走到那個女子面前伸出手:“詩詩,跟我走。”
那個女子似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微微有些愕然,但很快回過神,肅容道:“我說過,我和你永遠不可能。”
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她站起來,繞過他,拉起對面的男子轉身離去,一顆心髒就像被人緊緊抓在手裏,疼痛到無以複加,她對他做了一件多麽殘忍的事,在他面前拉着另一個男人的手離開。他回過神來想去追,卻被店裏的人認了出來,迅速圍攏過來的人瞬間包圍了他,一雙雙手像一副副枷鎖緊緊拉着他……
張紀棉無意識地掙紮了一下身子,然後在床上醒過來,夢裏的感覺如此真實,醒來卻發現原來只是虛幻,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靜靜看着天花板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陳語詩這天早上睡過了頭,早餐也來不及吃,匆匆洗漱完畢,便趕回學校上第一節語文課。
上完第一節課,回到辦公室,肚子開始餓到“咕咕”叫,父母不在家,表妹昨晚又回自己家過夜,看來家裏只剩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果然就變得懶了。飯堂這個點是不會再有早餐了,她在想要不要到下面的小賣部買點東西來墊墊肚子。
第二節課的鈴聲響過沒多久,她放在桌面的手機有新信息進入,打開一看,是張紀棉發來:我給你買了早餐,在旋轉樓梯這邊。
陳語詩看到這條短信,第一反應是他怎麽知道她沒吃早餐,轉念又想到自己在車上發過一條朋友圈,第二反應是他怎麽這樣出現在學校裏,随後又慶幸現在大家都上課了。她想了想,發了一條信息回複過去:好意心領,你回去吧,我不會過去找你。
很快,她又收到他的回複:你不過來,我就直接去辦公室找你。
陳語詩下意識地看了看辦公室裏幾個沒有課的老師,心裏對這個昔日的學生恨的牙癢癢,卻又拿他沒辦法,一如當年。
陳語詩走到旋轉樓梯那邊,看到他手裏拿着一碗粥,兩個包子,姿态随意地靠在樓梯扶手上,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一條水磨牛仔褲,腳上是一對白色帆布鞋。這些年她在雜志上、電視裏見過太多他錦衣華服的樣子,可每每私下來找她卻又會穿得這麽樸素,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褪去明星光環的他,宛如一個鄰家大男孩。
張紀棉見陳語詩站定在離他三步之遠處,又朝她招了招手,柔聲道:“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沒課?”
張紀棉微微一笑,沒有接話,要弄到一張她整個學期的課表并不難,他手上不但有她這個學期的課表,還有上個學期的,上上學期的……
張紀棉把手裏的東西往前遞了遞,陳語詩走前兩步接過來,淺聲道:“謝謝,你快點回去吧,我也要回辦公室了。”
說完轉身想走,她的手卻突然被身後的人拉住:“你能不能在這裏吃完再走。”
“放心,我不會拿去丢掉,我會吃完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語詩望了望他,他不再開口說話,但拉着她的手又不肯放,微微僵持了一會兒,她只好回過身,在樓梯第一級臺階坐下,拿起那碗粥,揭開蓋子,濃香撲鼻,小米燕麥紅豆粥,她湊近唇邊喝了一口,燕麥味紅豆味在米香裏交融,熬得火候正好。
她喝了一口才突然想起身邊的人:“你吃早餐了嗎?”
“沒有,我等下回去再吃。”
從小到大,她的家教裏是不能獨食的,但這碗粥她已經喝過,像他這種從小到大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在飲食衛生上應該會很講究,而且分食一碗粥是一種很親密的舉動,她也不想讓他有所誤會。
張紀棉見陳語詩端着粥喝了一口就沒有再吃,不禁問道:“不好吃嗎?”說完,低下頭就着她的手淺淺嘗了一口,“味道還好,快趁熱吃吧。”
陳語詩端着粥的手微微一僵,沒想到自己糾結半天的問題,他輕而易舉就打破了,她把粥往他面前遞去:“這碗粥你吃吧。”
張紀棉沒有接她的粥,淡淡問:“我吃過一口,所以你不要了,你嫌我髒?”
“沒有啊,你不是也沒吃早餐嗎?這個給你,我吃包子就行了。”
“你吃吧,我等下回去再吃。”
身邊的人始終沒有接她的粥,她只好把粥收回來,又把另一只手裏的包子遞過去,這回他卻肯接了。
張紀棉知道以她的性格,如果他一點也不吃,她必定不肯獨食,他拿起一個香芋包,一分為二,遞給她一半,自己吃一半。
“12月12號,我有個演唱會,你要不要來?我給你留個好位置。”
“不去了,我沒時間。”
身旁的人沒有再說話,陳語詩喝一口粥,餘光偷偷看了看他,從這個角度看去,眼睫毛特別地纖長濃密,只見他優雅地吃着半邊面包,眉睫低垂,不辨悲喜。這些年,他每次開演唱會都會問她要不要去,她一次也沒有去過,如果是其他學生,她抽得出時間或許會去看看,但他不行,她不能讓他對她抱有任何希望。
張紀棉吃完半只香芋包,陳語詩又把剩下的奶黃包遞過去,他又拿來一分為二,兩個人坐在樓梯上吃完早餐,陳語詩也不多作停留,匆匆告別,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陳語詩今天下午還有一節課。中午,她和隔壁班的班主任宋老師一起去教師飯堂吃飯,飯堂裏的幾個電視機放着午間新聞,她們都不太看,專心吃飯,偶爾說兩句話,一頓飯吃得差不多時,時事新聞結束,接下來是娛樂快訊,女主持人無情無緒的聲音說着這樣一則消息:今天上午,知名歌手張紀棉在梨天廣場進行某個商業活動時,臨時搭建的舞臺突然坍塌,致使他從舞臺上跌下,現已被緊急送往市人民醫院……
主持人還在說什麽,陳語詩都聽不到了,她睜大眼睛看着電視機裏的畫面,只見舞臺坍塌的瞬間,他從上面摔下來,很多工作人員立刻圍了過去,然後直到他被送去醫院,她都只能從人與人之間的一些縫隙中看到他的衣角,太多人圍在他身邊,擋住了鏡頭,也不知道傷情怎麽樣?
宋麗對陳語詩說了一句話,對方沒有回應,她又叫了兩聲,對面的人才回過神來,之後她再跟她說話,感覺對方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剩下幾口飯也不再吃了。
等她吃完飯,兩人洗幹淨自己的飯盒,剛回到辦公室,宋麗又見陳語詩拿着包包匆匆往外走,說是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陳語詩小跑着走出校園,人生多麽無常,幾個小時前還好好地在她跟前的人,一轉身就出了意外,也不知道傷到哪裏?嚴不嚴重?她在外面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趕去市人民醫院,去到醫院一問卻被告知他已經轉去私立醫院,再問轉去了哪家醫院,對方卻說不知道。
陳語詩撲了個空,從醫院出來,又不知道去哪裏能找到他,時間也不允許她再去一間間醫院地尋找他了,還有一班學生等着她回去上課,午休只有兩個小時,出來一趟已經花費了不少時間,她又在外面叫了出租車趕回學校上課。
☆、入骨的相思(2)
張紀棉從舞臺上掉下來,折斷了兩根肋骨,已經經過醫生的妥善處理。某私家醫院,奢華的病房裏,只有李信明和文浩天兩個人守着,床上的人很安靜,那張精雕細琢的臉孔一片蒼白,顯得眉目特別烏黑,紅潤的嘴唇也褪去了血色,深黑清亮的眼睛時不時望着門口的方向,麻藥已經過去,斷骨之痛,卻聽不到他的半句□□,李信明知道他對疼痛的耐受力一向很強。
“明哥,這件事公司怎麽處理?”
“公司高層表示會追究到底。”
床上的人默了默,又開口道:“算了吧,追究下去又有人要丢飯碗了,這只是一個意外,況且我也沒什麽事。”
“你這叫沒什麽事?演唱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就算是意外,那也是他們的疏忽造成,他們就要為此負責。這件事公司會處理,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養傷吧。”
張紀棉看着這個名滿娛樂圈的金牌經紀人有些暴跳如雷的樣子,知道再說也沒用,便不再廢話。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這件事,沒多少人知道吧?”
“怎麽可能沒人知道?出事的時候剛好在直播,現在各大娛樂媒體的報道是滿天飛。”
李信明答完他,只聽到床上的人淡淡“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沒一會兒,那雙墨黑的眼睛又看了看門口的方向。
李信明想了想,站起來:“你先睡一覺吧。”聽到床上的人答應,他又轉身對文浩天說,“小文,你守在這裏,有什麽事打我電話,我出去一趟。”
“好。”
陳語詩上完下午第一節課,拿着講義回辦公室,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被一個陌生男子叫住:“請問,你是陳語詩小姐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李信明,張紀棉的經紀人。”
沒等陳語詩接話,他又繼續道:“冒昧打擾,實在不好意思。紀棉受傷的事,不知道你有沒有知道,如果先前不知道,現在也算知道了,請你去看看他吧。”
李信明是何等七竅玲珑的一個人,潑油漆事件,讓他在休息室撞見那一幕,雖然事後張紀棉沒有說什麽,但他自己心裏已經有了底,這些年,他看見過不少男人或者女人向張紀棉示愛,但那個人都不為所動,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仿佛沒有什麽人能進得了那雙眼,那天卻讓他看到他抱緊了她。一直以來,這個女子被他藏在一個多麽安全隐秘的位置!連他和他相處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發現。
“他是明星,受人擁戴,紅透半邊天,但別人看到的都是他風光無限的樣子,看不到他風光背後的付出。封閉訓練那兩年,有許多次因為訓練強度過大,他暈倒在訓練室,又有許多次因為高強度訓練拉傷韌帶,還有許多次因為學習彈吉他,彈到手指流血……他這麽努力,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應得的,沒有半點投機取巧的成分。”
聽着這把平穩的男音将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娓娓道來,陳語詩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在做她學生那一學期,那個人有多散漫,她是知道的,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人,在封閉訓練那段日子裏過着怎樣的生活,她簡直無法想象,而這麽多苦痛的曾經,他一個字也沒有跟她提起過。
“他放棄了許多屬于他那個年齡的特權,19歲,他原本可以偶爾逃逃課,加入幾個感興趣的社團,擁有漫長的寒暑假……但他沒有。當別人還在過暑假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地獄式的訓練;當別人還在讀大學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工作;當別人剛踏進社會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成名。他一直都在以超越同齡人數倍的速度成長,為了趕上你。”
當初成為他的經紀人之後,調出他封閉訓練的資料來看,一直想不明白,封閉訓練的日子那麽辛苦,為什麽他每天訓練後還要堅持學習大學課程,現在似乎一切都想得通了,因為她是老師,每天站在講臺上教書育人,他怎麽允許自己的學歷只到高中?但又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從容緩慢地讀完大學,他只能一邊訓練一邊完成學業。正如他那首《我比你小》裏有句歌詞寫的那樣“我還要走多少年多少月多少秒,才填得滿歲月迢迢”。
“你大概不知道,他正式出道的這些年也有很多驚險的時刻,有一次演唱會,開場是設計吊着威亞出來,排練時威亞的滑輪出了點問題,他差點就從幾米高的地方一頭栽下來。還有一次拍攝《零紀無前》專輯的封面,為了追求照片質感的真實完美,他在零下幾度的冰水裏泡了大半個小時,回來之後高燒、嗓子發炎,失聲了将近一個月……”李信明斷在此處,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這些事從來沒有對外界公開過,我跑來跟你說這些,讓他知道了,大概會不高興,我也不這麽多廢話了,請你盡量抽點時間去醫院看看他吧。”
陳語詩剛想說話,突然看到自己的一個學生朝這邊走來:“陳老師,我有點事想請兩天假。”
李信明見有學生找她,知情識趣地給她留下醫院地址和病房號便先行告辭。
陳語詩處理完學生的事,匆匆趕去醫院,又被告知張紀棉已經出院,她兩次都撲了空,始終未能見到他,後來想通過媒體了解一下他的情況,但他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什麽媒體都沒有關于他的任何最新報道。
李信明剛離開醫院不久,張紀棉就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他才滑下接聽鍵,電話裏那把冷厲的聲音直接就問:“你怎麽回事?”
“出了點意外,你怎麽知道?”
“你還不想讓家裏知道?多少媒體在報道!到底傷在哪裏?”
“肋骨,不是很嚴重。”
“你給我回來,爺爺想見你。”
“哥,我……”
張紀棉話沒說完,對方已經接口道:“你敢不聽話,我就讓你們公司雪藏你,你知道我做得出,也做得到。”
張氏集團現任掌舵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想做什麽事,當然沒有做不到。
張紀棉目光淡淡落在門口處,沉默了一會兒,妥協道:“好,我明天一早就坐飛機回去。”
“不行!現在就回來!要我派專機去接你嗎?”
“不用,我現在就去訂機票。”
守在床邊的文浩天聽到一些內容,似乎要去訂機票,他機敏地站了起來,床上的人挂掉電話後卻一直沒有出聲,一雙漂亮的眼睛定定望着緊閉的房門,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又默默站了一會兒,才聽到床上的人開口說:“小文,麻煩你幫我訂一張飛往慕尼黑的機票。”
☆、入骨的相思(3)
張紀棉抵達慕尼黑時,因為時差的關系,國內已經是淩晨,這個位于阿爾卑斯山北麓伊薩爾河畔的古老城市才剛剛入夜,是哥哥的司機來接機,他進入那輛加長版奔馳時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人,西裝筆挺,身材修勻,正低頭看着手上的文件,看到他進來,随手把文件扔到一邊,起身扶着他躺好後,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拿起那份文件繼續看,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張紀棉沒有想到日理萬機的哥哥會親自來接他,微微一笑,緩聲道:“哥,你這麽忙,不必跑來接我。”
拿着文件的人擡眸淡淡望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冷聲道:“我負責照顧好家業,你負責照顧好自己,你看你把自己照顧成什麽樣?”
“這次真的是一個意外。”
張紀慕輕輕抿了抿薄唇,收回目光,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文件,不再搭理他。
張紀棉回到那棟歐洲古典建築風格的三層別墅時,一樓燈火通明,張爺爺和張奶奶坐在大廳裏和等候已久的家庭醫生聊着天。
張紀棉叫了一聲“爺爺”,老爺子淡淡“嗯”了一聲,他又叫了一聲“奶奶”,頭發花白的老人看着常年在外漂泊的孫子,眉開眼笑:“回來就好,快讓穆醫生看看傷得怎樣?”
穆醫生給他檢查過身體,又給他開了兩瓶點滴。張紀棉經過一番折騰,回到家,吃過東西,安頓下來,北京時間已經淩晨四五點,他還沒有倒過時差,抵不住困倦,在打着點滴的時候就睡着了,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點多。
此後,他被爺爺勒令躺在床上養傷養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直到穆醫生說可以下床稍微活動活動了,他才被允許下床。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調整,他的時差已經倒了過來,能夠下床後,他的生活作息變得很規律,早上準時起來陪家人一起吃早餐,吃完早餐後,哥哥回公司上班,他就陪爺爺走幾盤象棋,午飯多半是他和兩位老人吃,哥哥沒有應酬的時候也會回來一起吃,兩位老人午飯後習慣午睡,他就也去小睡一下,午睡起來就陪奶奶坐在陽臺上聊聊天,晚上等哥哥回來一起吃晚飯,吃完飯陪兩位老人看一會兒電視,然後洗澡睡覺。
這段時間如此規律的靜養,他肋骨的傷已經大好,眼看演唱會的日子臨近,他也要準備回國了,哥哥在他回來那天就沒收了他的手機,他這段時間都是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心裏很是想念國內那個人。
這天,張紀棉和奶奶坐在陽臺聊天,跟她提起過幾天要回國,老人家一聽到這話,馬上沉默了下來。張紀棉知道她心裏一定不高興,他把頭枕在老人的膝上,柔聲安慰:“我一有時間就回來看你好不好?”
張奶奶滿布皺紋的手一下下撫摸着枕在自己膝上那頭柔軟的黑發,沉默了很久,終是輕輕一嘆:“你什麽時候肯成家?你們這兩個孩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肯成家?我和你爺爺老了,能陪你們一天多一天。這些年,你哥哥忙着工作,都要30歲了,還沒考慮結婚。你又常年在外面漂泊,結婚的事更是提都沒提過,你們這兩個孩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肯給我成一個家?”
張紀棉仰頭看着這個已經年華老去的美人,他奶奶是一個女強人,早年間随爺爺在商場上征戰殺伐,勇決果敢、雷厲風行,是商界有名的鐵娘子,事業大定之後,她又功成身退,成為爺爺背後的賢內助。
“奶奶,你和爺爺的感情真好。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在外人看來這漫漫幾十年的風雨夫妻路竟然如此雲淡風輕就走到了白頭,這麽多波折起伏裏,甚至從來沒有拌過一次嘴。這樣相親相愛、相濡以沫的感情,我好羨慕。”
張奶奶看着自己捧在手心裏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孫子,淺色瞳孔裏照映出伏在膝上的身影,柔聲問道:“你是不是還喜歡以前學校裏那個男孩子?都僵持了這麽多年,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們也不再阻攔了,你爸爸那裏,我讓你爺爺去說說,找個時間把人帶回來吧,家裏接納他,你也不用再為他在外面漂泊了。”
張紀棉聽到這個老人的最終妥協,墨黑的眸色深了深,許多情緒翻起又壓下,最後輕輕一嘆,低聲道:“奶奶,不是這個問題。”
他想起講臺上那個外柔內剛的女子,那個在他夢裏一次又一次抛下他牽走其他男人的女子,真正的問題是,他根本從來沒有得到過她。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後,張爺爺回書房寫毛筆字,順便叫上了張紀棉,他知道一定是奶奶說了他要回國的事,爺爺有話要跟他說,他默默跟在後面,到了書房,老人家展開一張宣紙,他乖覺地靠在厚重寬大的黑色書桌旁給他磨墨。
這個曾經叱咤商場幾十年的男子,如今年過九十,依然精神矍铄,自從把張氏集團的權柄完全交接給父親後,他就迷上了毛筆字,一寫就是這麽多年,別人給他送禮,送奇珍異寶,他淡淡收下,送文房四寶,最合他心意,張紀棉手下這個硯臺就是父親在他九十大壽的時候高價拍回來送給他的。
老人家拿起毛筆蘸了一點墨,然後在潔白的宣紙上筆走龍蛇,一個個字從那只蒼老的手下流出,輕靈飄逸中又隐含勁節風骨,張紀棉專注地看着,寫的是: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轼那首著名的《定風波》。
“你在外面這幾年也差不多玩夠了吧?什麽時候回來幫你哥?”
“爺爺,哥哥一個人也能把集團經營得很好。”
張紀棉這麽說完,書案前的老人卻沒有接話,繼續寫着那首詞,書房裏一時安靜下來,硯臺上的墨磨得差不多,他輕輕放下手裏的古墨,垂手立在一旁。
張爺爺寫完最後一句,立起身,靜靜看了一會兒宣紙上那厥詞,似在評判寫得好不好,良久才擱下毛筆,淡淡道:“你如果真的喜歡這一行,我也不勉強你回我們集團,我讓你哥把那個公司收購回來給你。”
這麽驚心動魄的內容,這樣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佛那不是一間規模不小的公司,而是櫥窗裏的一件玩具,說買就買。
“不要。”張紀棉動聽的聲線裏隐有罕見的軟膩音,有些撒嬌的意味。
因為他是家裏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