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新聞上不是說你要去做評委?”
“決賽還沒開始。”
張紀棉給她掖好被角,拉過一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拿起試卷,把最上面那張翻到背面的作文,低聲念起來:“《曾經有只鳥兒飛過》:生活像座大山,沉沉壓下。伏着生活的脊背,鳥過也無跡。只是它被濃濃的生活氣息熏倦了心兒。
鳥兒飛過一個豬圈,三條豬安逸地趴在地上,它們看見困倦的鳥兒,招呼道:“你為什麽要做鳥呢?做豬多安逸呀,從來不用為生活而奔波。做豬吧!”鳥兒搖頭:“我寧願轟轟烈烈過一個小時,也不願這樣庸庸碌碌過一生。我不要做豬。”
鳥兒辭別老豬後飛過一個動物園,虛榮的孔雀叫道:“來這兒吧,我教你将身體美展現出來,我每次開屏的時候,人們的贊嘆聲都不絕于耳……”
張紀棉把800多字的一篇作文念完之後,陳語詩接着說評語:“句式齊整,通篇運用拟人、排比等手法,借鳥言志,弱小的背後隐含着堅強,值得表揚。但,最後論證部分略顯薄弱,需再加強。”
張紀棉在卷末寫完陳語詩說的評語,又拿起另一張試卷念起來:“《就是樹》:當樹的影象沿着視線滑進眼眶的剎那,我的心湖泛起了層層漣漪。它就那樣站在那裏。
樹是孤獨的,它只能死守一個地方。它錯過了遠方的鳥語花香,錯過了異鄉的人文風情,它還要繼續錯過。它是大自然的一份子,大自然有花草蟲魚、飛禽走獸,但它仍然是孤獨的……
時光安然靜谧,溫柔動聽的聲音沉緩如水,陳語詩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長長一覺醒來,已經天光大亮,病房內沒有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的。她現在細細回想起來,他當時念作文那種語速和語調都是刻意調整過的,他有意催眠她,讓她沒改幾張就睡着了。
陳語詩坐起來,拿過那疊試卷,卻發現上面的題目都已經改完了,大致翻過一遍,不止眼下那張,每一張都被批改好了,包括作文。她翻開手下那張卷子的作文,題目為《失去》,第一段右側打了一個大括弧,在旁邊批注“開篇迅速點題,簡潔明了”,下面第五段又用小括弧括出一段話,紅筆批注:事例無法證明論點。通篇該表揚的地方有表揚,該指正的地方有指正,卷末點評:失去是什麽?這一部分內容安排的順序不夠恰當。最後打了46分。
陳語詩又連續翻了幾張,每篇作文都批改得很認真,延續了她一貫的改卷風格,寫得好的句子用紅筆劃出來,寫錯了的字也會圈出來,與她不同的是,他的點評很簡短,但都是一針見血。這只能寫出漂亮藝術體名字的手,端端正正寫起其他字來,竟也非常好看,筆勢宛暢、結體凝練、氣韻生動。
在他做她學生那個學期,其實她沒什麽機會給他改過作文,每次測驗,他都是挑些簡單的題目做,唯一一次認認真真做完一張卷子是驚豔了全校師生的那次期末考,但那次試卷也不是她改的,她曾經還質疑過他那份成績的真實性,多年後,葉星弦向她澄清了過往。其實在他讀高二高三那兩年,從別人口中偶爾聽來的某些考試成績,已經讓她開始逐漸相信他的确比班上其他同學都要優秀一些。如今,更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別人的吻(2)
林曉蒽上午考完試,中午要過來接陳語詩出院,陳語詩讓她在學校好好休息,不必過來,小丫頭口氣一橫:“我都在路上了,難道你還要我回去?”
陳語詩只好提前收拾好東西,等着林曉蒽過來,兩人再一起打的回家。
“昨晚自己一個人在家睡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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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昨晚就郁悶,男神都沒來參加頒獎禮,害我還這麽早回去。”
“什麽?你不是說回去複習嗎?”
林曉蒽一時口快,說漏了嘴,趕緊賠笑道:“表姐,我有在複習,只是偶爾看兩眼電視。”
“我們的銅雀頒獎禮一年才一次啊,男神今年還獲得兩項提名,作為骨灰級粉絲,當然要捧場,昨晚我也在複習的,而且今天上午感覺考得還不錯。表姐,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有些心虛的林曉蒽劈裏啪啦說了一堆,表姐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訓她,她疑惑地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人,發現她根本沒有在聽,眼睛盯着手裏批改好的試卷,似在神游。
一年一度的銅雀頒獎禮昨晚圓滿落幕,每個獎項各有歸屬,最大的贏家莫過于張紀棉,“年度最佳金曲獎”和“最受歡迎男歌手獎”都被他一人收入囊中。昨晚梅開二度的男神歌手,卻意外缺席頒獎禮,兩項大獎均由經紀人代領,原定要現場演唱的年度最佳金曲《實名制愛情》也不得不臨時取消,令無數粉絲大為失望,只嘆沒耳福。
在浮華的娛樂圈浸淫這幾年,他還是那個張紀棉。“低調、謙遜、敬業、有才”這些字眼是同行前輩給他的評價,無論當初不顧影響前程公然宣布出櫃,還是昨晚不顧公衆議論突然缺席典禮,他一直都在做最真實的自己,沒有出席頒獎禮,一定有他認為比領獎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信明看到這裏,有人開門進來,他擡頭瞟了一眼,又繼續看自己手裏的文章。
張紀棉看着坐在辦公桌後的人,手中拿着的雜志遮住了大半張臉,桌上放着兩座晶瑩剔透的獎杯,他叫了一聲:“明哥。”
李信明淡淡“嗯”了一聲,一目十行掃完手裏的文章,把雜志往桌上一放,又拿起一份報紙看起來,《銅雀雙料歌手終晚缺席盛典,耍大牌給誰看》:剛剛落幕的銅雀頒獎禮,議論最多的話題當屬張紀棉的無故缺席,這個經受正統培訓出道的歌手,這幾年的竄紅速度的确令人驚訝,樂壇上比較有含金量的獎杯多半都已被他捧回自己的獎櫃,格萊美都不在話下的人,對于自己家門前的這些小獎項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明哥,你在生我的氣?”
李信明依然看着手裏的文章,頭也沒擡:“我怎麽敢?因為你是張紀棉。”
“對不起,你可以罵我。”
李信明把手裏的報紙一扔,真的就準備将面前的人痛罵一頓,撒出滿肚悶氣,但對上那雙充斥着淡淡血絲的眼睛,所有責備的話又統統噎在喉嚨裏。這是自他進門以來,他第一次正眼看他,黑白分明的一雙漂亮眼睛,沉澈的瞳孔周圍散布着幾條細細的血絲,像一顆無暇明珠上易碎的裂紋。
昨晚的星光盛典,他只是發給他一條短信說有事來不了,之後他打十幾次電話給他都是關機,萬衆矚目之下,他毫不猶豫抛卻榮譽和獎杯,到底又去做了什麽,讓眼睛傷成這樣?
昨晚一邊有條不紊地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一邊暗暗咬牙誓要好好修理他一番的某金牌經紀人,再次開口,說的卻是:“今晚就要錄節目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到時我去接你。”語氣溫和,不見先前的半分怒意。當時他想不通,現在已經明了,能牽絆住他的事,多半還是與學校那位有關。
傍晚時分,李信明和文浩天坐保姆車去接張紀棉,看到坐上車的人精神不錯的樣子,李信明終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從昨晚開始就被某經紀人的低氣壓壓得大氣不敢喘的文浩天在車頭鏡裏看到這個笑容,心裏總算松了一口氣。
保姆車很快就到了電視臺,工作人員先把張紀棉一行幾個帶去用餐。
溫麗雅下午已經到達G市,她在電視臺上過幾次綜藝節目,所以還算比較熟悉,在外面用過餐,差不多到點的時候去到電視臺,工作人員都在吃飯,她徑直走去化妝間,沒想到裏面還有人,張紀棉一個人坐在裏面,低頭玩着手機,看得入神,并沒有注意到她進來。
溫麗雅看着鏡裏已經上好妝的人,複古風雕花明鏡鏡框上鑲嵌着一圈小燈泡,散發着耀眼的亮光,照出鏡前低眉斂目的安靜男子宛如畫中人,她想起最近在拍的一部戲裏背過的一句詩“彼其之子,美無度”。
他長得好看也就罷了,偏偏還那麽有才華,長得好看又有才華也就罷了,偏偏為人還那麽謙和,這樣一個人,如果看上了什麽人,誰還逃得掉?又是怎樣的人,才配得上這樣一個人?
溫麗雅收回飄遠的神思,輕輕扣了扣木門,張紀棉聞聲擡頭,看到她,微微一笑。
溫麗雅也回以一笑:“大家都在吃飯,你不去吃嗎?”
“我吃過了。”
雖然她曾經通過媒體的口讓他知道她想跟他合作拍戲的意願,而他也通過媒體委婉拒絕了她,如今看到他本人,她還是想親口問問:“有一部戲,劇本寫得很不錯,一直在找合适的男主角,你要不要試試看?”
“謝謝,但我只想專心做好音樂,拍戲的事,目前還不會考慮。”
“那你能給我那部電影寫一首歌并且演唱嗎?”
只是被他婉言拒絕那一剎那尤有些不甘心,追問了這句話,她馬上又有些後悔了,雖然他也有給一些電影寫過歌,但本人很少獻唱,她這是在強人所難。難道是因為自己曾經被他溫柔以待,所以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有些得寸進尺地以為,可以去要更多?
“可以,你讓助理把劇本發給我助理。”
溫麗雅沒想到他會答應,心裏激動,紅唇輕啓,還想再說什麽,這時門卻開了,李信明、文浩天、還有兩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李信明看到溫麗雅也在,對她點頭一笑,叫了聲“溫小姐”,然後走到張紀棉旁邊:“差不多要過去了。”
“好。”張紀棉站起來,跟溫麗雅打過招呼,走出了化妝間。
溫麗雅被請來做表演嘉賓,和十強中的一位選手合唱一首歌,演出順序是第三位,她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盛裝打扮好,去到演播廳,第一對選手已經在唱了,是張學友和高慧君的《你最珍貴》,她默默站在下面看着臺上的表演。
“你怎麽看着比我還緊張?”
溫麗雅轉頭看着今晚的搭檔,一身小清新的打扮,和她身上的淺綠色蓬蓬裙遙相呼應:“我怕拖你後腿啊。”
“我們配合得那麽默契,一定會順利過關的。”
輪到他們上臺時,溫麗雅站在燈光璀璨的舞臺中央,手心裏依然微微有些汗熱,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評委席上的男子,那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裏,有一種穩固的風姿,他微不可察地朝她點了點頭,在那樣溫和的目光下,她緊張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別人的吻(3)
一曲終了,主持人走到他們身邊:“四位老師覺得這對夏日風小清新組合的表現如何?我個人覺得,很完美。”
坐在張紀棉身邊的評委率先拿起話筒:“我還是覺得最适合站在她身邊的人是我。”
臺下一陣哄笑,這個電視臺的粉絲都知道,今年的元宵晚會,這個評委和臺上的女星有過合作,兩人也合唱過一首歌,所以才有此一說。
主持人趁熱打鐵,追問身邊的人:“麗雅呢?座上四位評委,你覺得最适合站在你身邊的人是誰?”
評委席上唯一的女評委拿起話筒,打趣道:“不會是我吧?”
衆人又一陣歡笑,溫麗雅看了看安靜坐在評委席最左側的男子,随即收回目光,淺笑道:“在座的都是音樂領域上的專業人士,應該是我站在哪位身邊都還不夠格。”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地接下了主持人抛來的難題,不但沒有得罪任何人,反把大家哄得開心,連主持人都忍不住哈哈一笑:“你太會說話了。”
溫麗雅表演完後并沒有離去,她站在臺下的某個角落,靜靜看着別人的表演,目光時不時落在評委席最左側的男子身上。四位評委中,他最年輕,他永遠不會搶其他評委的話,總是等到別人說完了才說,點評言簡意赅,字字珠玑。
因為時間關系,每輪都是只有三位評委輪着點評,有一位選手表演完,主持人叫其他三位評委點評完,到他說話時,他卻不像其他選手那樣說“謝謝”或是“會繼續努力”之類的話,他說:“張紀棉老師,你能給我點評一下嗎?”大屏幕上的特寫鏡頭裏那張尚未完全褪去青澀的臉寫滿誠懇。
主持人也有些意想不到,但很快反應過來,随即笑道:“你很貪心哦。”說完轉頭,朝向評委席,“張紀棉老師,有什麽要說嗎?”
衆人把目光投向評委席最左側的男子,屏息以待,大屏幕的鏡頭切換到他身上,只見他伸手拿起話筒,溫聲道:“其他三位老師的點評已經很夠你受用了,我簡單補充一句,以你的聲音感覺,可以嘗試一下reggae風格。”磁和動聽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語速,通過擴音器綿綿熨貼着在座每個人的耳膜,大家都期盼着這把聲音能多說幾句話,他卻已經放下了話筒。
大屏幕的鏡頭切回臺上,誠心求評的人像拿到了糖果的孩子,笑得心滿意足,最後朝着評委席九十度鞠了一躬,退下舞臺。
接着登臺的是本季最熱門的選手,他一曲勁歌熱舞表演完,評委一個個亮分,從右至左,前面三位一致打出了9分,最後到張紀棉舉牌,他亮出了6分,大屏幕上,選手的臉寫滿驚訝,主持人适時提問:“張紀棉老師,為什麽只給了6分?”
“我給你的分數不高,但也足以讓你晉級了。以你的水平,你的表現本應不止于此,今天讓你這麽低空飛過,就是想給你敲一下警鐘,回頭看看後面的人追得有多緊,随時都可能把你淘汰,要想不被別人拉下來,就把自己逼得再狠一點,逼出你的潛能來。我對你有更高的期望,想拿我的高分,就拿出等分值的表現來。”
李信明站在臺下靜靜看着,對這一幕并不意外,自從看到十強選手的資料,他就知道這個從海選開始一直堅持用自己的歌參賽的創作型選手會對他的胃口,越嚴厲,說明要求越高。
溫麗雅一直看到比賽結束,已經十點多,觀衆都從東門出去,她和助理一起繞道走去西門,到了西門口,她又停了下來,讓助理先回去,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裏等了大半個小時,終于看到張紀棉和經紀人、助理幾個人一起朝這邊走來。
她沒有迎上去,遠遠看着他們走來,只見他一邊走路一邊和經紀人說着話,過道裏有一個小小的飲料瓶扔在地上,他路過時順手撿了起來,拿着它走到樓梯口旁邊的垃圾箱扔掉。這個小細節讓默默看着的溫麗雅微微有些動容,到底是怎樣的家庭和教育把這個人培育得這麽品質優良?
李信明眼尖,先看到了溫麗雅,揚聲道:“溫小姐,還沒走?”
溫麗雅等他們走近,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張紀棉,是他那件寶藍色外套。香港頒獎禮的紅毯上,她受過他一衣之恩,當晚他走得急,之後她一直想親手把衣服還給他,始終沒有這個機會,這次來內地上節目,知道他也會在現場,特意帶了過來。
“謝謝你的衣服,這麽久才還給你,不好意思。”
“沒關系,其實你不用在這裏等着,讓工作人員轉交就好。”
“我想親手還給你,那次真的很感謝。”
“不客氣,那天剛好是我走在你後面,換了別人也會這麽做的。”張紀棉看到她自己一個人,又道,“需要我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
幾人別過,溫麗雅一直站在那裏,看着張紀棉的車在視線裏消失,才轉身從西門折返。她很早就答應節目制作人,在決賽的時候來做一次表演嘉賓,今晚的演出也是為了還制作人的人情,如今已經表演完,她明天就要回香港,不會在G市多逗留。雖然離開了,但她還是會繼續關注賽情。
總決賽每周兩場,每場淘汰一個人,場場競争都很殘酷,越到最後越激烈,每次現場淘汰一個人,都有不少粉絲落淚,從海選到現在,走得越久,感情越深。
林曉蒽也很喜歡看這類選秀節目,以前會追着看,現在上了高三,被表姐管得緊,《歌唱者》這個節目全城熱播的時候,她沒有看,自從張紀棉去擔任評委,她又開始追着看,每期不落,追了幾期下來,慢慢有一個比較喜歡的選手,私心裏很希望他能奪冠。
決戰冠軍那晚,林曉蒽匆匆扒完一碗飯,便守到電視機前看比賽,陳語詩陪父母慢慢吃完飯,又幫着母親把廚房收拾幹淨,陳氏伉俪照例出去散步了,無事可幹的陳語詩走到林曉蒽旁邊坐下,和她一起看起電視。
☆、別人的吻(4)
林曉蒽看到表姐過來,主動熱情地解說:“已經比完第一輪了,這個選手看來要出局了。”
陳語詩看着電視機,裏面一身帥氣黑色亮片西裝的男生,十七八歲的樣子,眼睛有些發紅,應是已經預想到自己被淘汰的命運,鏡頭突然轉換,切到評委席。
她無數次從熒幕上看過這張臉,容華出衆,絕世傾城,像被造物者精心雕出來一樣,只見他拿起話筒:“我很抱歉這個結果由我來宣布,今天止步三強,不是說明你不行,而是說明你還需要努力。我有一個願望努力了十年也沒有實現,現在都還在努力,與你共勉,希望你也不要放棄,心中有音樂,到哪裏都是舞臺。”
鏡頭切回舞臺,那個選手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各位老師,其實我都沒想到自己能走到這一步,這個舞臺讓我得到很多,也成長很多,今天雖然要離開,但我對音樂的熱忱不會變,往後我會更加努力。”
主持人也說了幾句話,然後切去廣告。
廣告間隙,林曉蒽問身旁的人:“表姐,你有沒有喜歡的選手?”
“沒有。”這段時間林曉蒽都占着電視機看這個節目,她空閑時偶爾跟着她看一點,那些選手都還認不全,更談不上喜不喜歡了。
廣告回來,又一輪表演,然後終于到了節目開播至今最扣人心弦的時刻,前三強決出最後勝負,首先公布季軍得主,主持人吊足觀衆胃口後抑揚頓挫念出一個名字,鏡頭切換到一個女孩的臉部特寫,她已經紅了眼睛。
主持人讓她出列領獎,她拿到獎杯卻并沒有退回隊列,平複了一下情緒開口道:“我能不能有個小小的請求,今晚過後就要離開這個舞臺,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主持人接過話頭:“什麽請求?你說。”
“張紀棉老師,你能和我合唱一首歌嗎?哪怕一小段也行,自從你來這裏做評委,我就告訴自己,離開這個舞臺那天一定要和你合唱一首歌,今天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如此誠懇,令在場的人都默然,女主持人也忍不住幫腔:“張紀棉老師,你願意嗎?”
鏡頭切向評委席,張紀棉直接站了起來,長腿闊步走上舞臺,他剛剛走到那名選手身旁站定,那個女孩突然撲過來,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全場一片嘩然,電視機前的林曉蒽也驚叫了一聲“啊”,仿佛被強吻的人是她似的。電視機前的溫麗雅端着白開水的手一抖,濺出的水灑到自己身上。電視機前的安梨手裏原本削得又長又好的蘋果皮突然被刀鋒削斷。
男主持人哈哈一笑:“車車看到我們張紀棉老師忒激動了些,說好的矜持呢?”
女主持人也趕緊出來打圓場:“我們車車是北方妹子,生性豪放率直,還請張紀棉老師不要太介意。”
張紀棉唇邊笑意微微,換掉了這個話題,溫聲問:“你想唱什麽歌?”
“《匿名愛你》。”
這首歌是張紀棉前年推出那張專輯的主打歌,衆人聽慣了那把溫柔磁和的男聲,如今聽着幹淨清澈的女聲唱來,又有那把溫柔磁和的男聲輕輕相和,竟也別有一番味道。這是張紀棉參加這個節目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獻聲,兩人完全未經彩排的這段即興表演,可堪是一段相當完美的和聲,短短時間內,就在與節目合作的獨家音樂播放器上迅速竄到了榜首,更有許多歌迷把這段驚豔的合唱下載到手機,做了鈴聲。
時間關系,兩人只唱了第一段,衆人猶自意猶未盡,臺上的男子已經回到了評委席。
這段小插曲過後,主持人揭曉了亞軍,電視機前,陳語詩聽到身旁的表妹自言自語:“唉,小黑沒有拿到冠軍,不過第二名也不錯啦。男神給了他那麽高分,看來也是很滿意他這次的表現吧。”
這時,陳語詩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信息進入,她拿出來一看,是張紀棉發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但我還是想跟你說這句話,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做,所以并沒有防備。”
陳語詩看完,沒有回複,又把手機放進口袋裏。
電視機裏最後的重頭戲是冠軍的頒獎禮,那位選手拿到獎杯後,主持人卻沒有讓他說獲獎感言,只問座上的評委有什麽話說。
唯一的女評委先拿起話筒:“你是我從青島賽區選回來的,親眼看着你一關一關晉級,我不得不說,你的進步真的很大,和海選那個你簡直判若兩人。因為我對你太過熟悉,我知道什麽風格才适合你,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建議過你嘗試reggae風格,但你今晚的表現真的讓我大吃一驚,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全新的你,很棒,很棒,期待你以後還有更精彩的表現。”
女評委放下話筒,主持人又叫了張紀棉身旁的評委說幾句:“當初紀棉那麽随便一說,之後你也沒有什麽動靜,我以為你也只是那麽随便一聽,沒想到你把它留作最後的王牌,這一場比賽,別人都拿出自己最擅長的表演,你卻表演了自己沒有嘗試過的風格,的确勇氣可嘉。這是一場冒險,不成功便成仁,但你成功了,在別人翻不出新花樣時,在觀衆逐漸開始審美疲勞時,你給了我們耳目一新的感覺,對于今晚的表現,我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震撼。”
這個評委說完,主持人又點了坐在最右側的評委,直到其他評委都說完,他才慢條斯理叫出那個萬衆期待的名字:“張紀棉老師,你有什麽話說嗎?”
這個場景多麽熟悉,仿佛又回到了十強大賽當衆求評那晚,鏡頭切向評委席最左側的男子,只見他拿起話筒,淡淡說了幾個字:“請善待音樂。”
大家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臺上捧着獎杯的人卻聽懂了,如今他問鼎《歌唱者》大賽,一舉成名天下知,從此踏入娛樂圈這個名利場,廣告商、唱片公司、影視公司……他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許多東西将會接踵而來,他是在提醒他勿忘初心,保持對音樂最原始的熱誠,在大染缸的反複淘洗之下守護好音樂的純粹。
“是,我會謹記。”
至此,《歌唱者》大賽圓滿落幕,當晚錄完最後一場,節目組大開慶功宴,邀請參賽選手和幾個評委一起參加,張紀棉把這個攤子甩給他的金牌經紀人,自己一個人揚長而去。
十點錄完節目,從電視臺到陳語詩的家大概四十多分鐘,他到她樓下看到那個熟悉的窗戶還亮着燈,心裏欣喜,立刻拿出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詩詩,陪我一起吃宵夜好不好?
短信發出去,等了将近十分鐘,才得到她的回複:我睡了。
一般的普通人家都睡得比較早,很多窗戶已經黑了燈,張紀棉站在夜裏靜寂的舊街道,擡頭默默仰望着那個散發出柔和燈光的窗戶,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挺拔的身姿隐隐透出幾分不屈的倔強,暈黃的路燈把眉目如畫的臉照得有些模糊,冬夜寒涼沁骨,地上沉黑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主持人:現在比較流行以導師帶學員進行PK的音樂節目形式,張紀棉老師,如果讓你做導師,你挑選學員會有什麽标準?
張紀棉:我會只挑男選手。
主持人:如果那位女選手非常優秀呢?
張紀棉:不要。
主持人:如果那位女選手唱了你的歌呢?
張紀棉:不要。
主持人:如果那位女選手只為你而來呢?
張紀棉:不要。
主持人:呃……張紀棉老師,我們都知道你是同性戀,但也不用避女人避得這麽狠吧……
☆、遺失的記憶(1)
裝修精致、燈光璀璨的名店內,張紀棉站在全身鏡前整理好衣領,又把衣擺、袖扣等每一處細節都整理妥帖才轉過身,坐在扇貝形軟沙發裏的女子,安然靜好,宛如童話故事中藏在貝殼裏的明珠,華麗的拖地裙擺垂落在腳下的地毯上,紅色的沙發和白色的婚紗兩相輝映,奪目驚豔。
他走到她身前,任她打量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怎麽樣?”
“好看。”
他勾起唇,眉目生光,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贊美,彎下腰牽起她的手:“讓我看看我們的衣服襯不襯?”
她笑着搖搖頭,伸手一指,他随之望過去,看到一個穿着抹胸短禮服的陌生女子站在試衣間門口:“你是伴郎,她是伴娘,你應該去看看跟她襯不襯。”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胸花果然寫着“伴郎”兩個字,正心神大亂間,又聽到一把男聲說:“我好了,你覺得這套怎麽樣?”
“很好看。”
他轉頭望向站在身旁的人,他認識這個人,是她的同事,經信的老師,單翊,再看這個人筆挺的西裝上別的胸花,寫着“新郎”,他毫不猶豫伸手一把扯下對方那朵刺眼的胸花,抓起那人的衣領,長腿闊步把人逼到一邊:“你憑什麽是她的新郎?”
他們撕扯間,她提着裙擺走了過來,對他厲聲喝道:“我說過,你這樣很沒禮貌。”
他卻是抓着那人的衣領,抵死不放:“你的新郎怎麽可以不是我?”
不久,伴娘也加入戰團,幾人撕扯間,不知道誰踩到了她的裙擺,她往旁邊倒去,他急忙伸手去拉,卻只是碰到她的指尖,未能抓住她的手,眼看她就要撞上玻璃長桌的尖銳方角……
情緒緊繃到極點,他無意識地一掙,醒了過來,虛幻的夢境如水退去,那種真實鮮活的感覺卻仍然讓他心有餘悸,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微微平複了一下紊亂的呼吸,閉上眼,又看到夢境裏那張素麗的容顏,那個讓他愛得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
這個時候,陳語詩和林曉蒽正在小區外等校車,林曉蒽伸長脖子朝馬路盡頭看了看,校車還沒來,她讓表姐等她一下,撒腿奔向不遠處的報刊亭,買了一份報紙,又小跑着回來。
陳語詩和林曉蒽住在一起那麽久,從未見她看過報紙,微微有些詫異,然後看到她把整疊報紙翻到封底,封底沒有花花綠綠的廣告,一張照片占滿整個版面,照片上的男子豐神俊朗,顏面如玉,版面右下角印着兩行端方的加粗加黑字體:生日快樂,我們對你說。陳語詩這才想起,她忘記了他的生日。
這時,校車來了,她們走上校車,有人叫了一聲“蒽蒽”,指指自己背後的兩個空座位,她們走過去坐下,前排的人馬上反過身子,跟陳語詩打過一聲招呼,轉向林曉蒽:“蒽蒽,報紙給我看看,今天出門遲了,都沒來得及買。”
林曉蒽把手裏的報紙遞給她,她看了好一會兒,一連聲“啧啧”,校車又停下接了幾個人上車,她才戀戀不舍地把報紙還給林曉蒽:“‘棉花’好大手筆,買下一個版面為男神慶生。我剛才在校車裏看到有一家報刊亭,老板直接把封底這一面挂在最顯眼的位置,霸氣。”
林曉蒽小心地把報紙收進包包裏,語氣有些驕傲:“這份報紙在G市發行量最大,幾乎每家都訂有一份,這下全城市民,不論老小都知道我們男神今天生日了。”頓了頓,又問,“今晚的小型歌迷慶生會,你去嗎?”
“很不容易才搶到位置,當然要去,上次演唱會,我扭到腳去不成,這次總算能去見男神一面了。”
“下課之後,我去你教室找你,到時一起過去。”
“好啊。”
兩人聊得興起,校車到學校了還在說個不停,陳語詩一路都沒出過聲,回到自己辦公室,今天早上第一節沒有她的課,把昨天剩下的幾份作業改完,今天要講的課昨晚已經備好,一時無事可幹,百無聊賴之下,又想起了報紙上那張容華絕世的臉。
她心裏始終有些愧歉,她忘記了他的生日,早知道昨晚他約她出去吃宵夜,她就答應好了,還騙他說自己睡了。這些年,有畢業的學生辦生日宴,叫到她去的她都會去。唯獨他的生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