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和中夾帶着微顫,再三地确認,“你真的是答應了我嗎?”
“是。”
陳語詩話音剛落,突然被他擁進懷裏,柔和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喃:“詩詩,謝謝你。”
她安靜地讓他擁抱着,許久也未被放開,時間仿佛在都被停止了,她的目光落在床頭桌子上倒扣的書,想起席慕蓉的一首詩:
我相信/愛的本質一如/生命的單純與溫柔/我相信/所有的/光與影的反射和相投/我相信/滿樹的花朵/只源于冰雪中的一粒種子/我相信/三百篇詩/反複述說着的/也就只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那一個字
如果她遲一個學期再去實習,他就已經出國;如果她被分到其他的班任教,他們也不會相識;如果他當時不是深藏鋒芒,她也不會特別地追着他補課。所有的緣起,看似随意,又像是逃不掉的宿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愛上他,也許是在他趕着去外地拍廣告,臨行前匆匆來見她一面,卻又擔心把重感冒傳染給她而站得離她隔天隔地遠時;也許是在他用她懂得的含義對她念“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這樣的辭賦時;也許是在他肋骨傷愈歸來那晚抱着她強吻時;也許是在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光影迷離的演唱會舞臺上說“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時;也許是在知道他缺席萬衆期待的頒獎禮獨自在她的病床前守了一整夜時;也許是在被她拒絕過千百遍後仍然固執地用那把動聽的嗓音說“我愛你”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始終未敢直面自己的感情,時刻告誡着自己,為人師者,應正身為範。她是他的老師,又比他年長,怎麽可以跟他一樣任性妄為?她一直提醒着自己,他們之間的師生之別,刻意保持距離,可在他這十年間的不懈糾纏中,她的心卻不知不覺地越陷越深。
這一步,她走了十年。這段時間她想了很多,什麽師生身份,什麽年齡差距,統統比不過生死。嚴重車禍,開顱手術,她差點就永遠地失去他了,是上天多麽盛大的恩慈,才又把他還給她。當時守在他的病床前,她就在想這個人如此深情地愛着她,她心裏明明也有他,如果在他死之前,她說的都是拒絕的話,讓他不開心的話,那她的餘生都将會很後悔。
如今這個人還能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她再也不管世俗的枷鎖,不管他是她的學生,不管她比他大七歲的界限,不管她總覺得配不上他的自卑,她要好好珍惜他,她要讓他快樂,她要從心所願地去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在一起了,這裏結局,你們喜歡嗎? O(∩_∩)O
☆、如歌的歲月(1)
陳語詩在廚房裏包餃子,齊肩的短發用黑色橡皮筋随意綁起,纖細的手指靈活地沾面粉、放餡、捏邊,一整套工序做得快速而有條不紊,竈臺上精致的青花瓷碟已經快要滿碟,一個個餃子皮薄餡厚,晶瑩剔透,在碟子上擺放得規規整整。
“詩詩。”
聽到外面的人在叫她,陳語詩趕緊放下手中捏了一半的餃子,三步并兩步轉出廚房,走到廳裏,看着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的人,問:“怎麽了?是不是想喝水?”
“沒有。”張紀棉頓了頓,又微微一笑,緩緩接道,“就是想叫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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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語詩雙手還粘着面粉,聽到他這麽說,怔愣了一下,那雙墨黑的眼眸盛滿愉悅,磁性的嗓音裏包含說不盡的溫柔,這一刻她才恍惚發覺,在過去的那些年月裏盡管他在她面前也總是笑着的,卻從沒見他笑得這麽開心過。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等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陳語詩又“噠噠”地跑回廚房,繼續捏她的餃子,此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聽到他在外面叫她,她知道他只是想聽她應他,于是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跑出去,始終在廚房裏忙碌,聽到他叫一聲,她便應一聲。
“詩詩。”
“嗯。”
“詩詩。”
“嗯。”
“詩詩。”
“嗯。”
她這麽的配合,讓他樂此不彼地玩着這個叫答游戲,過去十年,每次他這樣叫她,她都不會應他,她只會沉下臉強迫他叫她“陳老師”。他想,一定是歲月覺得對他的考驗夠了,終于肯把她給他。
陳語詩燒開一鍋水,把餃子放進去,用勺子攪動了一下,讓它們一個個分開,再蓋上鍋蓋,調小火慢煮,然後洗幹淨手,走出大廳,對乖乖坐在沙發上等着吃的人說:“我帶你去偏廳坐着吧,很快可以吃了。”她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腕,牽引着他走向偏廳。
張紀棉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本想牽着她的手一起走,但指尖觸摸到她柔弱無骨的手,他不禁眉頭一皺:“你的手怎麽這麽涼?”說話間已經用雙手緊緊包裹着她的手,輕輕地反複揉搓,仿佛要把自己的熱量都傳給她。
“你冷嗎?”
“不冷,我剛才洗過手,有點涼很正常。”
陳語詩微微用力抽了抽,沒能抽出手來,她拉他的時候故意避免和他肌膚相觸就是怕自己的手太涼會冰到他。
張紀棉捧着她的雙手始終不肯放開,哈一口氣,揉搓幾下,再哈一口氣,揉搓幾下,如此循環不止。陳語詩感覺到雙手已經有些暖,柔聲道:“好了,我去看看餃子。”
一個個餃子已經浮上水面,在滾滾開水裏熱鬧地翻騰着。陳語詩見火候差不多,放了一把青菜進去,再稍微煮一下,便把它們出鍋,分成兩碗。
他的飲食很挑剔,平時都不太吃面食,除非隔很久才吃一次,所以她也沒有做很多,剛好夠兩個人一頓午飯的量。
她先端一碗給他,然後再回廚房,解下圍裙,把自己那碗端出去。坐下之後看到他節骨勻稱的手拿着白色的瓷質小湯匙,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問:“怎麽了?”
聽得她這麽問,他把小湯匙放回碗裏,把碗朝她的方向推了推,淺淺一笑,輕聲道:“你喂我吧。”
“為什麽?”
“我眼睛看不見。”
“你以前也看不見,不是也可以自己吃嗎?”
陳語詩伸手把碗推回他面前,升騰的熱氣把那張容華出衆的臉氤氲得有些模糊,他倒沒有再說什麽,低頭默默吃起來。
他說想吃餃子,她便做給他吃,但這是她第一次做這種手工面食給他吃,想起自己的手藝在他那裏也就是“一般”的水平,也不知道他這麽挑剔的嘴,能不能吃得飽,不過她已經做好準備,如果他吃不下幾個,她就再給他煮點飯,炒兩個菜。結果沒想到他今天胃口似乎很好,分給他的餃子全部吃完,連碗裏的湯水也喝得幹幹淨淨。
“詩詩,我去洗碗吧。”
“不用,我來洗就好。”
“水那麽冷,等下你的手又很涼了。”
“我可以戴洗碗手套。”
“我家沒有那種手套。”
陳語詩一時語塞,才發覺他恢複記憶之後變得一點都不可愛了,以前她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現在完全不能再被她忽悠。
“你都看不見,怎麽洗?”
“不要欺負我眼睛看不見,我可以洗。”
陳語詩最終執拗不過他,只好由他去洗,她站在廚房門口靜靜看着,原本是放心不下 ,後來卻漸漸看得有點瞠目結舌,哪裏開水龍頭,哪裏放洗潔精,哪裏拿洗碗布,他都了如指掌,讓她不禁有些感慨一直以來她自己是否把他想得太弱了。
平時他要喝水,她會去給他倒來;他要刷牙,她會給他擠好牙膏;他要去哪個房間,她會牽着他去……除了洗澡,上廁所之外,她從未放手讓他自己去做過什麽,也許根本就不需要她,這一切他都可以做。
陳語詩看着廚房裏的人把洗好的碗擦幹水,放進消毒碗櫃相應的位置,又用抹布把竈臺擦拭幹淨,每樣東西的方位掌握得如此精準,如非親見,不能想象。如果不是知道他不會做飯,她一定會以為他以前經常用這個廚房給自己做飯。如果不是知道他眼睛看不見,她一定會以為他根本就沒有視力障礙。
張紀棉把竈臺收拾幹淨,走出廚房,不知道陳語詩在哪裏,他站在廚房門口叫了一聲:“詩詩?”
随即聽到那把清淺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在這裏。”接着一個杯子塞進他手裏,冰涼的指尖觸摸到杯子溫熱的溫度,帶來一陣暖意。
他雙手捧着水杯,眼眸清亮,唇線微揚,聲音輕悅:“以後,你做飯,我洗碗。”
“不用,今晚我去買一副洗碗手套。” 雖然她不喜歡用那種手套,覺得有點礙手,幹活不方便,但為了過他那關,也只好去買一副橡膠手套回來用了。
無論如何,她還是舍不得讓他做這樣的事,盡管他做起來宛若常人,但他畢竟還是看不見的,有她在,他不必如此。
吃完飯是午休時間,陳語詩從卧室拿出一條薄毯,在沙發的一角坐下,又把一個抱枕放到自己的腿旁邊,所有工作準備就緒,就等他躺下了,誰知他坐下之後摸索到自己平時睡的抱枕,竟然一反常态地拿了起來,随手往左邊的單人沙發扔去,米白色的小抱枕準确落入坐東朝西的單人沙發中,然後他傾身躺到了她的腿上。
陳語詩微微一怔:“為什麽不睡在枕頭上?”
“我是傷患,你讓我一下不可以嗎?”
也許是躺着的關系,那溫柔的聲線中隐含着一絲慵懶,讓人忽然間不忍心打破這樣一種舒服,她沒有再說什麽,就讓他枕着自己的左腿,把手上的薄毯蓋到他身上,拿起玻璃桌上的那本席慕蓉詩集,翻找昨天讀到的那一頁。
“詩詩。”
陳語詩聞聲把視線從書本調回他身上,只見他微微擡起左手,像要拿什麽東西的樣子,她不由得抓住他的手,問:“你想拿什麽?”
張紀棉一抓着她的手,便再也沒有放開,像小孩子入睡前要抱着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一切如願以償之後,他唇角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輕聲道:“可以了。”
陳語詩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想拉着自己的手,聽說“真正愛你的男人在你面前總像個孩子”。想起昨天那個噩夢醒來之後,他也是緊緊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如果這樣被他握着能讓他睡得安穩一點,那就讓他握着好了。她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拿着書,對着那些美麗的詩句,一字一字念給他聽。
不能像/佛陀般靜坐于蓮花之上/我是凡人/我的生命就是這滾滾凡塵/這人世的一切我都希求/快樂啊憂傷啊/是我的擔子我都想承受/明知道總有一日/所有的悲歡都将離我而去/我仍然竭力地搜集/搜集那些美麗的糾纏着的/值得為她活了一次的記憶
這段時間以來,伴着她的聲音入眠,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其實他昨晚也沒有睡好,心情太亢奮了,一直在床上翻了好久好久才睡着,整個睡眠時間都沒有三個小時,他本來是想一直聽着她這樣念下去的,始終還是撐不過困倦,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陳語詩見他睡着,便停止了念讀,随手把書合上,放到玻璃桌上,知道他一向很淺眠,如今枕在她腿上,她便不敢亂動,只怕一動就把他弄醒了。她在學校也有午休的習慣,但這段時間照顧他,已經把這個習慣改了,剛開始實在困到不行就靠着沙發眯一會兒,現在已經不會覺得困了。每次他睡着之後,她便在旁邊玩手機或者看書。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是僞結局,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把潛水的你們炸出來,嘻嘻。
男主吃了十幾萬字的苦,我怎麽舍得讓他幾千字就結局。
暖暖同學太可愛了,為了補償你,我明晚雙更好不好啊,麽麽噠!
祝你們看文愉快!
☆、如歌的歲月(2)
張紀棉一覺醒來已經三點多,陳語詩長期維持一個姿勢,左腿已經很麻,她扶着沙發的靠背站起來,悄悄地活動了一下筋骨,又靜靜站一會兒,等到腿上麻木的感覺過去,才去廚房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等他喝完水,她又和他一起出去外面散步。
兩人在路上又碰見了那對婆孫,老人家還是那句萬年不變的開場白“又和男朋友出來散步啊”,陳語詩正想開口,突然感覺握着自己那只手微微一緊,是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稍稍大意都不會注意到,但她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十指相扣,手掌相觸的肌膚感受着他的心情起伏,她曾經在這個老奶奶面前澄清過很多次他們不是戀人的關系,他都記着的吧。
這一刻,張紀棉的心情确實有些複雜,他在圈子裏見過很多為了前程、名聲等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隐瞞戀愛關系的情侶,他知道她一直顧忌着他們的師生身份,害怕她會因此而不肯在外人面前承認他,雖然她不願意公開,他也不會有什麽意見,但他心裏還是很渴望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作為她男朋友的身份。
他這麽胡思亂想間,突然感覺到握着他的那只手用了幾分力,緊緊回扣着他的手,然後聽到那把清淺的聲音答:“是啊。”
陳語詩又和老人家聊了幾句家常,張紀棉便在她身旁默默作陪。告別那對婆孫,她和他又繼續兜了一圈,才挑一張木椅坐下來曬太陽,一直坐到五點多才回去準備做晚飯。
張紀棉今天的胃口似乎特別好,午飯分給他的餃子全部吃完,晚飯也吃得比平時都多些,陳語詩一見他碗裏沒有菜就給他夾,看他吃光了兩個菜,還沒有放碗的意思,她便沒有再給他夾了:“晚飯不要吃那麽飽,等下你的胃又要不舒服了。”
兩人吃完晚飯,陳語詩又給他讀席慕蓉那本詩集,他的眼睛看不見,讀書是他們在家裏唯一的消遣,陳語詩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電視了,她的性子比較安靜,平時在自己家裏每晚臨睡前都會看一會兒書,對這樣近乎枯燥的生活倒也沒有覺得很無聊。
席慕蓉的詩集還有十幾頁,很快就讀完了,陳語詩征詢他的意見,又挑來一本新書,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
讀到十點鐘,準時讓他去洗澡睡覺。當初她是為了他的身體能夠早日康複,總是盡量讓他多休息,後來便使他養成了早睡的習慣,徹底颠覆了他多年來晚睡晚起的作息習慣。
平時她都是等他洗完澡,安置好他睡覺之後,自己再去洗澡,今晚他洗完澡,卻堅持不肯先睡,她無奈,又怕他一個人坐在沙發裏太無聊,于是開了電視調到音樂臺給他聽,然後才去洗澡。她洗完澡,吹幹頭發,已經十一點多,他一直等到她也可以睡了,跟她道過晚安,才肯去睡。
夜色寧靜,兩人在同一屋檐下,各自入眠。陳語詩躺在床上,擁着柔軟的被子,靜靜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閉眼睡去。很久以後,張紀棉寫了一首歌,叫《最平淡的幸福》,填詞是關于這段生活的真實寫照:人生風雨幾番/有你一路陪伴/多少成就輝煌/比不過你在身旁/最平淡的幸福是/每晚臨睡前能跟你說晚安/每早醒來後能吃你做的早餐。
他從來不會告訴她,為她寫過多少歌,其時她已經遠離故土,表妹特意發來給她聽,她聽過一遍,忍不住又聽一遍,不知不覺中循環聽了很多遍,純粹質樸的歌詞,被一把清柔如水的陌生男聲唱出無限溫情,但不會有人比她感觸更深,因為她親身歷過。
日子就這樣平淡而溫馨地過了兩天,兩人過着細水長流的柴米生活,每次他想親近她一點時就會說“我是傷患,你遷就我一下不可以嗎”,當他用那把優雅動聽的嗓音這樣溫柔地說時,她往往只能選擇棄械投降,而每次他想幫她分擔一點家務時就會說“不要欺負我眼睛看不見,我做得到”,完全讓她拿他沒辦法。
這天,李信明和文浩天要來做客,年關越來越近,他們要回家過年了,臨行前想跟張紀棉聚一聚,陳語詩本以為他們會去高級飯店或者私人會所吃飯,沒想到李信明會提議在家裏吃。
她比平時提前了一個小時準備午飯,列了一張清單去菜市場搜羅食材,買完清單上最後一樣東西,提着大袋小袋的食材往市場出口走的時候竟然發現外面下雨了。有些人站在市場出口,頻頻擡頭望一望陰沉的天色,陳語詩慶幸今天穿的外套有帽子,有客人要來,她得趕回去做飯,沒時間等雨停了。
她穿行到被雨困在出口的人群前面,準備戴上帽子,跑回家,不料卻看到了在風雨中安然靜立的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
他就站在距離入口十幾步遠處,譬如芝蘭玉樹,站成頂天立地的姿态,面向着入口,唇角似有笑意,白皙修長的手撐着一把天藍色的雨傘,周圍人來人往,行色匆匆,唯獨他安靜從容地站成一道風景,任天雨霏微,冷風吹面。
這個人明明眼睛看不見,明明應該在溫暖舒适的家裏聽着音樂,外面陰晴風雨本與他無幹,他又為什麽跑了出來?天雨路滑,步步黑暗,他又是怎樣來到了這裏?
張紀棉突然感到一陣涼風撲面,有人鑽進他的傘下,他試探地叫了一聲:“詩詩?”
“是我,你怎麽來了?”
張紀棉把手裏的傘往她那邊移了移,焦躁的心終于安定下來,溫聲道:“你出來不久就下雨了,我來給你送傘。”
如此輕松平常的語氣,仿佛他出來一次多麽容易似的。
“你怎麽知道要往哪裏走?”
“我本來想在門口那裏問問保安,走到那裏剛好聽到一個阿姨跟保安打招呼說買了魚忘了買姜,還要再跑一趟,我就一路聽着她的腳步聲,從後面跟了過來。”
“為什麽站在風口這裏?你知不知道往前再走十幾步就有遮雨的地方了?”
張紀棉搖了搖頭:“我看不見你,只好站在這裏讓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說話間又一陣冷風吹來,陳語詩打了個寒顫,昨天已經開始降溫,今天下了雨就更冷了,看着他穿得這麽單薄,趕緊解下自己的圍巾,想給他圍上,卻被他伸手一擋:“我不冷,你戴好它。”
“我今天穿的外套有帽子,我戴帽子就可以了。”
“我看看。”
陳語詩見他伸出手來,連忙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側頭湊到他手下,張紀棉檢查過她把帽子戴得嚴嚴實實,于是沒有再拒絕,他知道依她的性子,既然都解下來了,不戴到他身上是不會罷休的。
陳語詩踮着腳,把圍巾仔細給他圍好,厚厚的圍巾遮住了他露在寒風中的脖子,把線條優美的下巴也遮了起來,一直蓋到了挺直的鼻子下,細毛線的編織襯得他臉上的肌膚白皙,精致的眉目如畫,紅色的女款圍巾戴在他身上也毫不突兀,甚至顯得比她戴着更好看些,她又想起在學校附近的地鐵站,廣告櫥窗裏那一排他代言的某品牌服裝,不同款式下各種玉樹臨風的樣子,不禁暗自感慨長得好看的人就是不管怎樣都好看啊。
“把東西給我提吧。”
優雅動聽的聲音打斷她游走的神思,陳語詩依他的意思把手裏沉甸甸的幾袋食材放到他手上,挽着他一起慢慢走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咳,發現自己挺花心的,寫一個男主愛一個男主。
稍後還有一更
☆、如歌的歲月(3)
兩人回到家後,她還是忍不住要說他:“你好大的膽,眼睛又看不見,怎麽敢就這樣一個人走出去,萬一走丢了呢?”
張紀棉眸色一亮,柔潤的唇線勾起溫柔的笑意,答非所問道:“你是在緊張我嗎?”
“你認真點,我是在說正經事。”
“我說的也是正經事。”
陳語詩對他很無語,扔下一句“以後不許一個人出門”,便懶得理他,提着食材轉身去廚房忙碌。
她先把骨頭放去熬湯,再把各種食材清洗整理好,只等李信明他們一到就可以開鍋炒菜。李信明和文浩天十一點多來到,帶了一瓶紅酒來。
陳語詩手腳利落,也不要誰來幫忙,八個菜很快就做好,招呼他們上桌吃飯。
李信明看着盛放在精致的瓷碟上端上來的一道道菜肴,那誘人的色澤,那流散的香味,簡直就讓他垂涎欲滴,以前他都是暗自驚豔陳語詩的手藝,厚着臉皮來蹭飯吃,這次終于可以大飽口福了,當他看着陳語詩端上一道香煎茄盒、一道姜蔥炒花甲,放在他面前時,他不由得兩眼發光,這是他最愛吃的菜啊,不知道由她的烹饪技巧做出來又會是什麽味道。
文浩天沒有吃過陳語詩做的東西,但在來的路上已經聽李信明贊賞過她的廚藝,還沒開始品嘗她的菜,單單是聞着這源源不斷的香味就已經讓他覺得餓極了,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先後擺上桌,交替沖擊着他的視覺和味蕾,當陳語詩端來一碟可樂雞翅、一碟香菇炖排骨放在他面前的時候,看着那極度肥美的雞翅,他差點就要把持不住自己伸手去拿一個來吃了。
陳語詩昨晚列清單的時候問過張紀棉,他們兩個人喜歡吃什麽菜,張紀棉報了幾個李信明喜歡吃的菜,又說文浩天基本什麽都吃,尤其喜歡吃肉,陳語詩就挑着給他們每人做了兩道喜歡吃的菜。
她把最後一個菜端上來,在張紀棉身邊坐下,笑道:“你們都是經常在外面吃的人,吃過很多山珍海味,我就做了幾個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大家将就着吃吧。”
“陳老師過謙了,在我看來,很多大廚都不一定比得過你,今天辛苦你了。”
李信明打開紅酒,又問:“你要不要喝點紅酒?”
陳語詩還沒來得及回答,身旁的人已經開口接話:“不行,她喝紅酒過敏。”
李信明一愣,随即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沒想到你不能喝紅酒,都沒有給你帶什麽喝的。”
文浩天立刻接口:“要不我現在下去買吧?你想喝什麽?”
“沒關系,我喝湯就好,快趁熱吃吧,等下菜要涼了。”
李信明倒了三杯紅酒,幾人先碰了碰杯子,文浩天抿了一口紅酒,放下酒杯就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雞中翅來吃,一口咬下去,濃汁橫溢,肉質鮮美,口感一流,火候掌握得非常好,剛剛入味便出鍋,燒久一點則老,燒少一點則生,難怪李信明這個對吃食也算頗為講究的人都要對她的手藝贊不絕口。
李信明見文浩天埋頭吃得歡快,不禁問道:“好吃嗎?”
文浩天把嘴裏的肉吞下去,咧嘴一笑:“好吃!”
“我說你這小子怎麽就這麽喜歡吃肉,早就過了長身體的年紀吧?”
文浩天又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裏,一邊享受着美味佳肴,一邊含糊道:“我餓。”
張紀棉唇角含笑,慢條斯理地道:“你今天吃得這麽狼吞虎咽,是成心想要讓她覺得做我的助理都沒讓你吃飽過嗎?”
文浩天手裏的筷子一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陳語詩。
陳語詩趕緊道:“沒關系,喜歡吃就多吃點。”
其實李信明也沒有停過筷子,只不過他吃得比文浩天斯文多了:“陳老師,其實你不是老師,是個廚師吧?”
陳語詩被逗得一笑:“我媽媽是個食評家,平時在家裏也喜歡研究美食,算是精于烹饪,我有空就喜歡跟她學學。”
李信明靈光一閃,脫口問:“是冉筝老師嗎?”
“是。”
“我有看過她的文章,她推介的美食我也去嘗過,味道很不錯哎。”
李信明正說得興起,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調成靜音,又放回口袋裏,看了看張紀棉,說:“那些衛視邀你參加跨年晚會的電話都打爆我的手機了,我說了你今年不去任何一個電視臺的跨年晚會,他們還不信,追着加價來搶你。”
張紀棉聽到自己這麽搶手也沒有太大反應,抿了抿唇,摸到手邊的杯子,舉了起來:“我出事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我敬你們一杯。”
“你能恢複得這麽好,我們也很高興,沒有什麽比健康更重要。”
文浩天點點頭,對李信明的話深表認同,他們也拿起杯子碰了碰張紀棉的杯子。這是他自張紀棉出事以來,吃得最舒服輕松的一頓飯,沒有無處安放的焦慮擔心,沒有看不見盡頭的陰霾,一口美酒一口鮮肉,然後聽着李信明和張紀棉在席間談天說地,猝不及防被打亂的一切又從容地回到了正軌。
“詩詩,我想吃魚。”
陳語詩剛好要把剔了刺的魚肉放到他碗裏,聽得他這麽說,馬上接口道:“好,我放到你碗裏了。”
李信明看着他們兩個這麽心有靈犀,配合默契,心裏有些欣慰,自從他上次打包上來看到陳語詩在而又偷偷退回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現在看他們這樣子,似乎是在一起了。
這幾年,他在他身邊見他拒絕過很多人,高矮肥瘦各種樣子,圈裏圈外各種背景,甚至他們公司董事長的女兒也被他婉拒過,他本以為他一直沒有看上誰,原來卻是一直在心裏藏了一個人,這麽多年來深情不悔,也總算得償所願了。
這一頓飯,滿桌的菜基本都被掃光了,只剩下一些青菜,陳語詩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有些不安地問:“你們是不是沒有吃飽?”
李信明摸着自己的肚子:“飽得不能再飽,你做得太好吃了。別人說,對廚師是不用說話來贊的,只要吃完了她炒的菜就是最好的贊美。”
陳語詩聽到這樣說才略略放心,還以為自己把菜做少了,客人不夠吃。
吃完飯,李信明和文浩天留下來跟張紀棉聊了好久,兩人一直坐到下午四點多才回去。
☆、如歌的歲月(4)
送走兩人後,陳語詩也趁着這個時機跟他說:“我爸媽明天就回來了,我從明天起要搬回家住。”
其實她媽媽前兩天就打電話告訴她明天回到,這兩天看他這麽高興,她都不忍心告訴他,到現在已經拖到不能再拖了。
“嗯。”
陳語詩見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到底是放心不下:“要不要請個人……”
“不用。”
陳語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斬釘截鐵地回絕了,她不禁又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
張紀棉聽她語氣裏有些不放心的樣子,頓了頓,又補充道,“一日三餐叫外賣就好,其他的事,我自己能應付。”
他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裏,其實他早有心理準備,只不過仍是希望這一天能夠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讓他們能夠相處多一天,再多一天。心裏萬千不舍,他自是不會跟她說。她搬回去之後,只怕又要很難才能見她一面了。
陳語詩終究沒有讓他吃外賣,她向家裏編了個借口說有個學生的家長出遠門了,拜托她幫忙照顧一下,然後,她每天三餐都準時來給他送吃的。
剛開始那兩天,等他吃完,她還能陪他坐一會兒,後來越近過年就越忙,連坐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了,每次等他一吃完就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她陪他的時間越來越少,她以為他多少都會有些意見的,沒想到他居然沒有說什麽,每次她來就高高興興地迎她來,神采奕奕地跟她說很多話,在她走時又高高興興地送她出門口。
看他沒有鬧什麽情緒,她便放心了。在家裏搞衛生,陪母親買年貨,持續忙了幾天才總算空閑一些。
這天,她提早來給他送午飯,一開門就聽到了清泠如泉的琴音,只見他坐在廳裏那臺白色的鋼琴旁彈奏着,靈活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漂亮的眼睛目視着面前的白牆壁。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彈家裏這臺鋼琴,聽不出是什麽曲子,但音調很憂傷,也許是受這樣曠涼的曲調感染,她突然間莫名的有些難過。
他在這個大房子裏一定很寂寞吧,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平時她來給他送飯,不是看他坐在陽臺上發呆,就是蜷縮在沙發上睡覺。曾經那麽長的一段時間和她生活在一起,處處有她照應,她突然間抽離出去,他肯定有諸多不習慣,但這些不适應都藏在那些她不在的時間裏,讓她半點也看不出來。明明過得這麽不好,他卻從來沒有跟她說過,每次在她面前都笑得如此開心。
陳語詩安靜地聽他彈完一曲,才淺聲道:“吃飯了。”
張紀棉一怔,沒想到她來了,暗怪自己太過走神,剛才都沒有聽到開門聲:“詩詩,你今天怎麽這麽早過來?”
他從琴椅上站起來,依據她剛才說話的方位,摸索着向她走去,陳語詩上前兩步,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