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绫酥

李小男将彩虹訂好的包廂號告訴招待客人的夥計,便被領着走上了二樓最盡頭的包廂。她推開包廂門,看到彩虹已經坐在了裏面的茶桌上,一旁還站着一個西裝筆挺,一絲不茍的男人。

李小男吃驚地脫口而出:“唐先生。”

唐山海更是吃了一驚,他和李小男從來沒有見過面,而這次自己被派來成都也是暗中的任務,怎麽李小男會認得他?

唐山海不悅地轉過身對彩虹說:“将別條線的情報人員暴露給自己的情報人員,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彩虹一臉迷茫地說:“唐先生?不是,羚羊,我都不知道你姓唐。”

李小男已經将門關上,很自然地走進來坐下。彩虹看着她說:“你認識羚羊?”

李小男點點頭,但又搖搖頭。她看唐山海眼神中的憤怒不像是僞裝的,瞬間恢複了自己輕松的語氣說:“我在南京的人脈,你清楚,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特殊人員也很正常。”

彩虹點點頭,對唐山海說:“喜鵲是宋夫人的幹女兒,這次是執行特殊任務的。她知道你的身份也沒有什麽太要緊。”

“怎麽不要緊?我們是來辦事情的,就算是關系戶也得遵守規矩。萬一行蹤敗露,被別人抓了,會暴露多少條線?要牽連進多少人?身份需要保密的人,倒頭來卻是自己人先把我們賣給了其他人,我表示抗議。這次回南京,我要向戴先生反映情況。”唐山海比之另一平行空間裏的他,更加地較真和做事一絲不茍。

“唐先生,你想要怎麽和戴先生彙報,我都沒有意見。但是我們今天約見的目的,是為了阻止你們這條線,繼續做破壞寧軍易幟的行為。你考慮一下,是情報人員身份在內部洩露嚴重,還是私下授受、破壞地方軍易幟效忠嚴重?”李小男沒有辦法和他解釋為什麽自己認識他,索性把今天找他來的事情點了出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唐山海的憤怒因為疑惑慢慢平息了下來。

“那我說得更加直白些。你們不應該和蘇三省的副督軍私下往來,設計暗殺蘇三省。寧軍內部的矛盾,不是我們這次任務要解決的。誰現在是寧軍的主帥,誰就是我們這次拉攏的對象。我要求你讓你們這一條線的李重或是其他狙擊手停止一切對蘇三省的暗殺行為,停止和寧軍副督軍的任何合作。”李小男一針見血地說。

唐山海一時不說話,他在想眼前這個代號喜鵲的女子,所說的挺有道理。李重上次刺殺的指令是陳惟仁通過自己下的,作為上下級的關系,他自然不會多問什麽。

可是現在喜鵲把這件事情擺在了臺面上,指責他們私下授受。這不禁讓他開始懷疑,刺殺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陳惟仁所說是因為蘇三省不配合,而蘇三省的副督軍則堅決擁護南京。唐山海出身在沒落貴族,雖然因為辛亥革命沒有了封號,但是這些年的養尊處優、人脈往來還是絡繹不絕的。他從小到大看過太多嘴上說着一套,行動上做着另一套的人,也見過太多見利忘義的事情。這會兒他也開始懷疑,為什麽非要暗殺寧軍督軍?

“蘇督軍那裏答應宣誓效忠了?”唐山海問。

“還沒有完全答應,就先讓人開了黑槍。但是我聽陳督軍說,寧軍的培公是贊成易幟的。他是蘇三省的恩師,基本上重大決策蘇三省都聽他的意見。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被人牽着鼻子走,自作聰明把事情搞砸了。”李小男在唐山海的眼神裏看出來,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只要他易幟,我們停止一切暗殺行動”唐山海說。

“不行,不管他何時易幟,你們必須立刻終止一切對他的暗殺”,李小男站起來,毫不讓步地和唐山海對視着。

深河茶館的談判,還是随了李小男的意思。她重新收拾好了心情,将歡快和喜悅的面具戴上,然後徑直去了劇場。

她一進去,就看到了倚着身子在那裏看沈夢和導演說話的蘇三省。時光就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一樣,他還是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個人。

但是時光又好像什麽都改變了一樣,蘇三省這會兒已經不穿那件有些土氣的褐色西裝了。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風衣,從頭到腳的打扮都體現着督軍的派頭。

還有,他在等着的人已經不是李小男了,而是另一個更漂亮的姑娘。想到這裏,李小男心裏有些發酸,可是她有什麽資格嫉妒。

蘇三省的目光逡巡回了李小男的身上,他是陪沈夢來和導演談新戲的,但從走進這個劇場起,他就在等李小男。

兩個人的對視,帶着各自的心事和小心翼翼。李小男率先做回了影後,她笑着走上前說:“蘇先生,上次謝謝你和培公。陳深說我喝醉酒發酒瘋的樣子很難看,沒有吓到你吧。”

蘇三省聽她提起醉酒的事,想起那夜和她情不自禁的那個吻。他有些不自然地說:“李小姐客氣了。”

兩個人好像又恢複了初來這一世時的樣子,互相逢場作戲着,互相又心知肚明着。

導演遠遠地看到了李小男站在蘇三省一邊,朝她招了招手:“李小男,你過來一下。”這倒是解了李小男的尴尬,她應聲前往。

導演轉過頭對沈夢說:“沈夢啊,你說的方案沒有問題,你看你把資金都給我拉到位了,我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我看好這個戲。這樣啊,今天下午咱們這個戲就能殺青了。我讓道具組和布景組準備幾天,咱們一鼓作氣,原班人馬拍你說的本子”,他頓了頓又說,“還有,我有一個遠方親戚的兒子,這些天正好來成都。他一直是你的影迷,想問你要個簽名和合影,我告訴他你今天下午會過來,你看?”

“沒問題的,導演。我還要再留半個小時和編劇讨論新劇本。他要是來了,我就給他簽。”沈夢淡淡的一笑,她的脾氣一直很好,沒有架子。

“導演,沈小姐”李小男已經走到了他倆的眼前。

“李小男,有新戲了,沈夢是女一號,她推薦你演女二號。有興趣嗎?”導演揮了揮劇本說。

“行啊,導演,你記得給我加工資啊。”李小男轉過頭,拉過沈夢的手說:“謝謝你啊,沈小姐。”

沈夢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也笑着說:“李小姐的演技很好,和你搭戲很過瘾。”

那天,蘇三省帶沈夢離開前,李小男都沒有有機會再和他說上一句話。曾經圍着她轉的人,現在找到了更好的姑娘,李小男很想說我真為你高興,但她心裏随後冒出的一句話是:誰他媽為你高興。

她就是不樂意見到蘇三省耐心地在片場等人,等的人卻不是她。她就是見不得蘇三省為別人遞茶盞、拿大衣。她這樣失落和嫉妒,難道只是不甘心自己曾經的追求者轉身追求了別人,還是說不知不覺中,她對這個人早就不止動了心?

李小男這樣悶悶不樂地想着,徑直走到自己的梳妝臺,準備收拾東西走人。梳妝臺上淩亂地放着一些廉價的首飾和女演員化妝撲的粉,而最正中心則放着一個用牛皮紙包起來的方盒子。

李小男皺着眉頭四周打量了一下,又拉了一個場務問:“阿三,這誰放我這兒的啊?”

“李小姐,這人來人往的,我怎麽記得住哦。給你放桌上了,你就拿着吧,錯不了,這梳妝臺上可是标着每個人的名字呢。”阿三說着指了指李小男的名字牌,又跑去幹活了。

李小男捧起這個盒子,盒子有些沉,摸着硬邦邦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包着的牛皮紙,裏面露出四方鐵皮盒子的一角。這個顏色,這個形狀,李小男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她将整個牛皮紙取下,上海杏花樓的點心盒子躍然于眼前。

李小男打開杏花樓的盒子,裏面整整齊齊碼着一溜兒的紅绫酥。李小男揀了一塊,咬了一口,一樣的甜膩刺激着她的味覺,帶着熟悉的回憶和氣息。這份甜,卻解不了她心中的苦悶,李小男只覺得自己心裏堵得很,再在這個劇場裏多待一秒都快要喘不過氣來。往事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跟着這塊紅绫酥直往她身體最脆弱的胃湧去。

三下五下,她将紅绫酥又重新包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也沒有和其他人再多打一聲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李小男前腳剛走,有個人卻是後腳就踏進了劇場。

“叔父”來的人拘謹地向導演打了個招呼。

“呦,山海。你來晚了一會兒,沈夢剛走呢,得等下次了。”導演拍了拍唐山海的肩。

蘇三省心不在焉地坐在車子上,他在想李小男看到紅绫酥會是什麽反應。她這麽愛吃紅绫酥,會不會立刻不顧形象地抓起一塊塞到嘴裏。蘇三省想着李小男鼓着腮幫子,急得找水喝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有趣,忍不住在車上笑了出來。

齊遠開着車,一臉鄙夷地看着後視鏡裏的上司說:“大哥,剛才沈小姐在,我憋着沒說話。現在你把她送回家了,我可憋不住了。”

“你小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蘇三省雖然訓着齊遠,但是臉上卻還是帶着笑。

“大哥,我這次去上海替你買東西,在杏花樓門口吹了兩個小時的風才排到了隊。好吧,我以為你是買給沈小姐的,我齊遠為了未來嫂子就算淋兩小時,那都不縮一下脖子。結果你居然是買給李小姐的。培公要是知道了,得踹得我三天不能走路。我這簡直裏外不是人。”齊遠一臉怨念地說。

“你自己不多嘴,別人怎麽會知道。婆婆媽媽的,真煩”蘇三省在後面拍了一下齊遠的頭。

“不是,上次你們倆那什麽我也看到了。大哥,雖然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可我總覺得你這次做的事情不厚道啊。”齊遠皺着眉頭說。

“齊遠,我給你慣得嘴巴越來越不牢了是吧。你是大哥,還是我是大哥?”蘇三省心裏默默罵着:老子哪裏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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