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代價

“砰”

“砰”

“哥哥小心”

兩聲槍響,響徹在這一片空曠的廢墟中。

槍響之前,蘇小玉徑直撞開了蘇三省,對着蘇三省的斜後方----那個搖搖晃晃站起來又舉着槍的人開了一槍。那個人也幾乎同時地朝蘇小玉回開了一槍。

蘇三省回神過來,擡手朝那個穿着黑色中山裝的人又補了幾槍,然後趕忙扶住胸口中槍,身子已經軟軟滑下去的蘇小玉。

“小玉,別怕,哥哥送你去醫院,我們去醫院”蘇三省橫抱起蘇小玉就往外沖。

盆地地區,天氣多變,明明早上還開出了太陽,這會兒卻開始下起了大雨。雨水落了下來,打在了蘇三省的脖子上,讓他腦子裏突然一片清明。他過來這一世,從來不曾有過這一世之前的記憶,可是這一會兒,身體裏面刻骨入髓的東西,卻順着血液湧了上來。

“哥哥,哥哥”四歲的蘇小玉拍着手,看着十四歲的蘇三省幫她把風筝放得高高的。

“小玉,哥哥教你用槍,以後有誰敢欺負你,哥不在,你就自己崩了他”二十歲的蘇三省手把手握着妹妹的手教她射擊。

一件件,一樁樁,不屬于蘇三省的回憶竟然就這樣湧了出來。這具身體從來沒有打擾過他,安安穩穩地讓他重頭開始,不受前半生的記憶和情感困擾。

可是這一會兒,血脈相連下,似乎是感應到唯一的血親命在旦夕,這些回憶沖破了生死的約束,帶着不可磨滅的情感求蘇三省救蘇小玉。

蘇小玉胸口的血跡迅速彌漫開了一大片,她的嘴巴張開閉合了幾下,眼睛努力地睜着。雨水順着她的身體,沖刷出成片的血水。

“小玉,堅持,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醫院了,哥哥一定會救你的。等你好了,哥哥還教你打槍。你說什麽?哥哥聽不到”蘇三省将耳朵貼近了蘇小玉的嘴巴處。

“秦。。。秦大哥斷氣前,說我們都被陳惟仁騙了。他,他說”蘇小玉的氣息變得愈發的淩亂,她大口地呼吸着,急促地說,“寶通銀行120號櫃子裏,有他們這些年的。。。”

她的手滑了下去,一同滑下去的還有蘇三省的心。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就咽了氣。

蘇三省的皮鞋已經被雨水浸透,踏在剛剛積水的坑窪地裏,濺起泥水。

終于,皮鞋踏水的踢他節奏放慢了下來,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啊”蘇三省抱着蘇小玉的身子,在被雨水沖刷得一片狼藉的倉庫門口,仰天長嘯了一聲。

幾輛小轎車帶路,後面跟了幾排滿滿的寧軍士兵。齊盛沖到蘇三省跟前的時候,看到蘇三省抱着滿身是血、閉着眼睛的蘇小玉坐在倉庫入口外的馬路上。

“大哥,這,這是怎麽回事?”齊盛看着低頭不語的蘇三省,又看了一眼已經夷為平地的倉庫,“守在街口的兄弟們聽到爆炸聲,不敢貿然行動,一路開車回到總部找我增援。我。。。。。。”

蘇三省全身濕得不成樣子,這樣也好,雨水能讓人清醒,也能讓他反省他到底哪一步做錯了,還錯得如此離譜,代價如此之大。一天之內,他失去了一個兄弟,一個親妹妹。他自以為聰明地設了一個圈套,結果卻反而中了別人的圈套。

齊盛取過來一把傘,撐在蘇三省的頭上,“大哥,你節哀”

“齊盛,把齊遠接回家吧”蘇三省有些哽咽地說,“地上涼,我怕他躺太久着涼了。”

齊盛的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傘沒有握住,随一陣風吹開去。他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腳步不穩地往裏走去。

李小男在大雨磅礴中趕到,看到蘇三省抱着一個女人,頹喪地坐在地上,周圍的寧軍士兵陪着在大雨中站得筆直。李小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撿起腳邊不遠處的一把黑傘,走了過去。

蘇三省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沒有力氣擡頭。他此刻,人麻木得感覺不到一星半點的冷,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頭上的一方天,重新被黑色雨傘遮上,蘇三省看到一雙女人的腳腕,再往上些,是濕透了在滴水的呢子大衣,和小男早上那件好像。

他眯着被雨水迷蒙住的眼睛,看着同他一樣淋了個透的李小男。李小男的頭發還披着,但是已經濕成了一縷縷。她的臉色慘白,眼神中有着不亞于蘇三省的悲痛。

蘇三省很想給李小男一個微笑,告訴她自己沒事。但是李小男的出現,就像一把錘子輕輕鑿在他僞裝的一層硬殼上。他先是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皺着眉頭閉上了眼睛,淚水關不住地湧了出來。一開始他還是努力地咬着牙齒,不發出聲音,但很快他就左手托着額頭,哽咽了起來,肩背劇烈地起伏着。

李小男蹲了下來,右手依舊舉着傘,左手卻是攬過蘇三省的肩,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處。李小男的身子單薄,但她努力地支撐着三省靠過來的重量。她的頭抵着他的,在成都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中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報仇!他要報仇!這個強烈的念頭,在回去的路上煎熬灼燒着蘇三省。他的眼睛通紅,如同一只嗜血的猛獸。小玉告訴他,秦尚武死前說他們都被陳惟仁騙了,也就是說這個陷阱就是陳惟仁設下的。

這個陷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他監聽他們的電臺頻道?從抓到包四?或者更早,深河茶館的那次圍捕,還是監聽到何方和陳惟仁的人約見面?

“去醫院”蘇三省冷聲吩咐着,他已經收回了他脆弱的那一面,用複仇為自己增加了一片冰冷的氣場。

他下了車,帶着一身的殺氣。李小男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來醫院,但也濕漉漉地跟着下了車。已經有手下遞上來一件大衣說:“督軍,天氣太冷,您先披一下”

以往這種鞍前馬後的事情,都是齊遠在跑前跑後的。以後再也不會有那個說話永遠噴你一臉唾沫星子的人,用一臉又滑頭又忠心的笑容招呼蘇三省了。想到這裏,蘇三省的心又抽了一下。

他将大衣披在李小男的身上說:“你淋了雨,先披上暖和點。讓司機送你回去吧,今天我不能陪你了。”他說完,接過手下遞上來的一把新的□□,轉身朝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門口守着的兩個寧軍守衛已經不見了,蘇三省意識到事情不妙,他擡起一腳踢開了門。裏面果然歪七斜八地躺着這兩個守衛,地上散落着摔碎的玻璃杯。

一個寧軍士兵上前探了探兩個人的鼻息,又摸了摸脖子的脈搏說:“大哥,只是被打傷又打暈了,人沒有死。”

唐山海果然還是南京的人,那沈夢呢?

蘇三省讓手下将那兩個寧軍士兵翻了過來,觀察着他們手上的傷。唐山海能夠在瞬間就制服兩個有槍的士兵嗎?還是說先打暈了一個,再打暈第二個?

這兩人的右手手腕或是手背處有明顯被玻璃劃開的大口子,應該是因此受痛才松開了槍。蘇三省擡起其中一個人的手,仔細觀察着傷口的走向,皮肉外翻的朝向,和深淺的方向。

放下手,蘇三省掄起拳頭一拳砸在了地上。沈夢也是南京的人,自己居然絲毫沒有察覺。那個傷口是左撇子造成的,蘇三省不記得唐山海是左撇子,而沈夢的右手恰好骨折了。他記得醫生說沈夢出了很多的血,在醫院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虛弱得很。

可是即使右手骨折,又之前失了很多的血,她居然還是能幹淨利落地放倒了兩個帶槍的大男人。再仔細一想,那二人在面對唐山海的時候會小心謹慎,但是面對一個出了車禍還折了手臂的虛弱女人,恐怕就會放下戒備,更何況這個床上的女人,在他們的認知裏還是自己的女朋友,因此遭了偷襲也就說得過去了。可有一點還是想不通,沈夢将他調虎離山,救了他一命,到底是陰差陽錯還是有意為之?

齊盛也趕到了醫院,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寧軍士兵,又看了眼亂成一團的空床說:“大哥,難道沈小姐被人綁走了?”

蘇三省回過頭,冷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躺着還暈厥的士兵說:“沈夢幹的,厲害吧?我們都被她騙了!”

今天這一天裏,震驚和悲傷果然都是一樁接着一樁的,齊盛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也都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是還有一個南京的,被關在監獄裏嗎?走,我現在就去審他。看他還知道多少,成都到底還被安插了多少眼線?”蘇三省腦海中飛快地盤算着接下來該怎麽對付陳惟仁和幫着陳惟仁一起設下陷阱的人。

“如果那個人什麽都不肯說怎麽辦?”齊盛想到齊遠慘死在爆炸中,心裏那股恨勁是一刻都不願再多等。

“包圍南京的行館,全給我關到監獄裏去。南京不給個滿意的答案,一個都別想活着離開。尤其是陳惟仁,他非死不可。”蘇三省給了齊盛一個肯定的态度。

蘇三省沒有想到,李小男披着他的那件寬大衣,還在醫院入口處站着。

“小男?你怎麽還在這裏?”

“三省,我有話同你說”李小男因為淋了雨,臉色分外的蒼白。

“有什麽話,改天我們再說,我今天真的有非常緊急的事情要去辦”蘇三省盡管內心充滿了焦躁,憤怒和憎恨這些情緒,但在同李小男說話的時候,卻盡量用了自己能夠克制出的最大耐心。

“三省,我不知道該怎麽同你說,我現在心裏很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李小男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不知道蘇三省查到了多少,更不知道今天倉庫的那次爆炸,到底是南京的意思還是陳惟仁擅自做的。

蘇三省咬了咬嘴唇,兩只手握着李小男的肩說:“小男,你什麽都別管好嗎?你就先回去洗個澡,睡一覺行嗎?我改天來看你,好不好。”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李小男擡起頭,緊張地看着他。

“報仇,殺人”蘇三省飛快地說。

“向誰報仇,要殺誰?”李小男看着他的眼睛問。

“南京的人”蘇三省的眼神冷冽又陰狠,“小男,我沒有時間再同你在這裏說話了,你先回去”蘇三省用力地握了握李小男的雙肩,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一下,徑直掉頭朝外走。

“三省”李小男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殺意和決心,她想起他上一世對待唐山海,對待被他抓到的情報人員何其兇殘。他說他要殺人,可是南京的人豈是他說殺就殺的?雖然他現在在成都雄踞一方,但是普天之下已經莫非王土,以一隅之地公然抗衡王師,蘇三省何曾有一分勝算。

該怎麽開口,該從何說起,該怎麽向他解釋南京也毫不知情,該怎麽才能讓他等一等,等她向南京彙報了情況。可李小男知道,蘇三省一分一秒都不想等。

李小男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沖向引擎剛剛發動的汽車,隔着車窗玻璃拍打着說:“三省,你讓我上車。”

蘇三省皺着眉頭,強忍着心中萬千情緒,閉上眼睛對着司機說:“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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