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戀愛大概真的是件折磨人的事。

僅僅是接下來的數個小時,愛德就深刻地體會到什麽叫神魂颠倒。

昨天開完會展,今天處理完媒體企業的雜物,明兒個又中午才用得着上班,按以往慣例今晚本應該爽得可以上天了。往年這時候愛德會跟麟在隔壁的熟食店買上兩麻袋好吃好喝的,回到家一邊吐槽昨天會展上那些連堿金屬原子稀薄氣體玻色都不知道的無知人類、一邊拿起3DS鏖戰到天明。

今晚作為第一個被室友野男人糟蹋的狂歡夜(谷粒多:怪我咯?)本已足夠悲慘,在聽過霍克愛那番話之後愛德覺得自己是真的別想過了。回到實驗室,愛德華一個下午一邊罵自己傻逼、一邊控制不了自己的麒麟臂,對着那條沒頭沒尾的短信翻來覆去看了少說有兩三百次,腦海裏不要說每個字眼、連對方打字時穿的內褲模樣都模拟到了3000像素以上。

“赤霞珠”是什麽鬼?是成人世界特有的行話嗎?“我們到男廁所的隔間裏喝杯‘赤霞珠’吧我的愛。”我靠,想想就惡心,在廁所诶拜托,在廁所public play這種事情……想想還有點小興奮……不過他好像沒說是廁所啊,也沒說是那啥啊,萬一是真的赤霞珠該怎麽辦?要不要告訴他我還未成年不能喝酒啊?等等,這不就告訴他也不能跟我滾床單嗎!?還有這蔫不拉幾的娘炮語氣,什麽“你喜歡嗎?”哎喲我艹,“你喜歡嗎——喜歡嗎——歡嗎——嗎——”我……喜歡嗎?

十七年來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的少年此刻趴在實驗桌上覺得自己臉燙得可以燒水,想象力如脫缰的羊駝在花海上飛馳。

好不容易等苦熬到單位放人,一邊的麟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愛德才恍惚意識自己這腦洞已經朝向天際開了四小時有餘,并有繼續開下去的征兆。他瞬間驚醒,再那麽下去自己整個晚上都會在叫人腎虧的YY中讀過,而眼前的眯眯眼可能是讓自己擺脫幻覺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麟……”愛德蔫巴巴地擡起臉。

麟不為所動地舉起水壺,“咋?”

“那麽就早回去啊……”愛德腆着臉。

麟不置可否哼了一聲,愛德肚子裏一陣擰巴,心想這貨準是回家給野男人洗手作羹湯去了。麻痹以前跟他一起住的時候咋沒覺得他那麽賢惠過。

說到吃飯。

“這樣吧,”愛德閃爍着出生以來最真摯的目光,“你打電話叫谷粒多……”

“是古利德。‘谷粒多’是愛稱,你別亂叫。”

卧槽真特麽變态。

“……那你叫古利德出來吧,我們仨一起吃個飯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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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借錢。”

“不是問你們借錢啊!”我在你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啊!

“那你想幹嘛?”

愛德一時語塞,“就……聊聊呗。”

麟驚愕看了愛德一眼,放下手上的水壺。

“絕症嗎?醫生說還有幾個月?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愛德現在就想奪過麟的水壺砸他腦門上。

“我就是今晚想跟你倆吃個飯不可以嗎!?”炸毛。

“不可以。”

“啊?”這下愛德懵逼了。

“愛德華.艾利克,”麟抱着胳膊轉過身,眯着眼睛說,“是不是你讓卡特來找我的?”

愛德感到一道閃電劈在了自己天靈蓋上。

麟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愛德,順手把水壺塞進背包裏。愛德于是就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哼着茉莉花轉身往實驗室門外走去,感到見證了一份虛假的友誼命中注定的破裂。

“你等等,”愛德在他關門前及時伸出了爾康手。

對方心情很好地回頭。

“你怎麽知道的?”他結結巴巴地問。

麟聞言揚揚下巴,“那說客……披頭散發模樣怪吓人的,叫什麽名字來着?”

“……”

半晌,愛德獨自坐在實驗室裏都未能從對人類無下限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合上沒多久的門突然就被敲開了。

擡頭,只見小黑一臉讪笑地從門後探出腦袋。語氣賤賤的,像是怕別人還不夠想揍自己一樣。

“聽說你超寂寞~然後在找飯友啊?~”

……

現在回想恩維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多虧了愛德當時高度腎虧的身心狀況。

少年回家一路上滿懷着焦慮、腦補、懷疑、以及為自己竟然為條短信就糾結成這樣産生的羞恥感,甚至連熟食店老板看到他那張臉,都忍不住流露出同情的神情。要知道愛德上次看到他一臉同情的模樣,還是街上有人給隐睾症晚期患者募捐的時候。

“愛德你咋一個人?”老板給他稱着炸雞說,“你男票呢?”

“誰特麽是那個眯眯眼的對象了?”

對方的目光穿過炸雞、一臉可疑。

愛德哭喪着臉,“他有男人,還跟那野男人跑了。”

對方的同情更深了,上次愛德見到他那神情還是街上有人給無期徒刑犯人的艾滋病家屬募捐的時候。

“所以你今晚是一個人吃飯咯?”

愛德剛想配合對方悲壯語氣地回答一聲沉痛的是啊,他的大腦一瞬間就被一個嶄新的念頭擊穿了。

馬斯坦古會不會晚上直接到我家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愛德感到腎上腺激素在自己胃部的上空炸成了煙花。他迅速想到前天早上對方确确實實是從自己家門口走出去的,完全可能知道自己的地址,說不定馬斯坦古一飛回西雅圖,就提着那個什麽赤霞珠敲開自己家門。卧槽一想到那麽一個跟黑毛黑眼大帥哥喝喝紅酒吃吃炸雞的夜晚,愛德突然覺得自己過去數十個和基友趴床上打游戲的晚上過得實在太沒有追求了。

想到這愛德就站不住了。他按捺着自己想繞着住宅樓跑上四圈的心情,提着熟食直接沖回家,連電梯都沒耐心等就腦袋一充血蹬蹬蹬跑上了四樓,拉開家門就緊張地收拾了起來。愛德華手忙腳亂地把攤在地上的漫畫、零食、小說、游戲卡帶統統塞進了麟原來的房間,甚至還心血來潮地抹了抹桌子,以至于等他那股莫名的勁頭終于平靜下來可以坐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愛德連客廳的燈泡都已經(踩着桌子)換好了。

一冷靜下,愛德數小時來終于開始反思整件事情、并立刻極為理智地認識到了該事态顯而易見的可疑性。雖說短信時間和登記時間吻合,但這根本就不能算作能表明這條短信是羅伊.馬斯坦古發給自己的的證據。其次,就算是馬斯坦古發的,這種沒頭沒腦的對話指不定就是發錯了——愛德華和他一共見了三次,從頭到尾卻都沒說上過幾句話,彼此毫無溝通、更無所謂了解,馬斯坦古哪裏弄到愛德華的手機號都是個問題,更不要說短信裏暧昧的語氣根本就不是他倆之間的關系可能用得上的。退一步來講,就算在萬幸之下這條短信真的是馬斯坦古有意發送給自己的,對方也沒有理由、沒有內容兌現不可,更沒有必要今晚一下飛機就趕到自己家裏來——拜托,到一個喝醉酒後在廁所裏睡了三小時的人的家裏,有誰會那麽做?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最糟的情況。愛德想着把臉埋到了手心裏,心想也許恰恰相反,那家夥真的來了才是最棘手的情況吧。

複雜的私人關系。和議員有聯系。男女關系混亂。

愛德一邊告訴自己恩維的話不可信,一邊無法不讓自己覺得,對方真的不是什麽老實的好人。

老實的好人不會和有夫之婦亂搞;老實的好人不會喝醉了睡在別人的家;老實的好人不會看到見證了自己不倫和醉酒的人還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的心不由地揪緊了。

盡管嘴硬得很,愛德華內心十分清楚自己在感情史上的空白讓自己在這類問題上處于非常劣勢的境地。對對方是怎樣一個人一無所知、亦不知如何深究。不會試探、不會引誘、不會表達、不會挽留,面對的人若是稍有保留自己就會弄不懂其心思,更毋庸多說馬斯坦古這樣老奸巨猾的情場高手。自己神魂颠倒地激動了半天,那個家夥究竟有沒有想過自己都不得而知,被人輕而易舉地玩弄在手心似乎根本不在話下。

也許人家連玩弄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再仔細想想,愛德華自己那麽激動也不見得真的包含多少真心。一個只短暫地見過幾次的人能了解多少?一個話都沒說上幾句的人能喜歡到什麽程度?說到底那在自己胸口徘徊的感情充其量是對對方獨特的氣質還有醒目的外表産生的自然吸引——與一切願意跟馬斯坦古發展出“混亂男女關系”的人所懷有的感覺大抵并無二致。

愛德越是往這個方向推想、越感到自己剛才所思所為都真心蠢到家了,心情也越是節節下跌。他想自己要不要那麽傻逼,怎麽可能回來啊。

眼看着鐘上的時間一點點流逝,那個時候的愛德感到身上的暖意也在漸漸消失。他想着我只是想睡他而已,換做另一個身材好、顏值高的男的也沒差,我只是有點欲求不滿罷了。一邊那麽說着,他感到一根細小的硬刺不知什麽時候紮到了身體裏,随着漸漸退卻的溫暖潮水、在溝壑間越發鮮明起來。

他稀裏糊塗地連炸雞都沒吃就去睡了。

00:15。愛德看着床頭櫃上鐘,把頭埋進了枕頭,迷迷糊糊想起恩維欠扁的臉和他欠抽的話。恩維說,不要和他扯上關系比較好哦。

也好。

後來愛德華回想起來,也許那個時候真的可以結束這一切。

結束那個刮風封冰的夜晚帶來的鬧劇、以及鬧劇般跌宕卻短命的悸動。

然而事與願違。

愛德第二天一早是被吓醒的,清醒得他甚至覺得是在做夢。

明明晨光如此明媚。

不是說有什麽尖銳噪音或者劇烈晃動等物理原因造成的驚吓,而是人為的靈壓給一個自從弟弟叛逆期後就沒共睡的人所造成的精神性打擊。事實上,即使是阿爾也沒怎麽在這種方面跟自己撒嬌過(“阿爾今晚溫莉睡你房間,我倆擠一擠吧。”“哇不要,愛德你睡覺磨牙超吵的。我睡客廳沙發好了。”“(?′;ω;`?)”),十七年來愛德所體驗過最接近與和人同床共枕的經歷是在伊利諾伊州的玉米地裏搭便車跟一卡車的水管工擠在10平方米中,那感覺相當值得體驗卻完全不值得回味。況且水管工才不會只穿襯衫、也不會渾身暖洋洋地散發着沐浴劑的清香,更不會摟着自己腰占了半張床睡得比自己還香。

愛德有整整50秒在權衡“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和“自己得了晚期腦癌”兩件事哪個更難以接受一點,然後在思維的旋風中從床上掉了下去并立刻發出乓的一聲巨響。令人驚訝的是愛德現在連疼都顧不上了。

“喂……你……”

少年坐在地上臉都吓歪了,對方卻還忙着會周公。

“卧槽你特麽給我醒醒……”

愛德伸手去拽被子,尚在夢境中的對方一把扯過被子就嘟囔着翻身。

“別鬧,錢你留床頭上就走好了……”

“去你媽的,老子沒嫖你!”

我倒是想嫖!

等對方終于睜開眼,愛德已經差不多準備報警了。事實上他完全可以報警,什麽莫名其妙就鑽自己被窩裏睡了姑且不談,“私闖民宅”和“X騷擾”特麽根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對方是有多自信自己在法律上的後臺啊?而對方面對愛德半崩潰的內心,竟然還沒心沒肺地笑了笑。

“早安,原來是愛倫啊。”

愛德華心都涼了半截。

“是愛德,但這特麽是愛稱你別亂叫!老子叫愛德華.艾利克,我現在問你為什麽在我床上!?”

不幸的是,對方面對自己的怒火态度相當無所謂。

“請小聲點,我頭痛。”男人從被窩裏爬起身,抱着腦袋縮成一坨,“昨晚沒睡幾小時……”

愛德華看到對方安然自若的模樣感到簡直不可思議,“卧槽我管你疼不疼,疼死最好。我問你怎麽在我床上!”

“宜X的沙發不睡。”馬斯坦古打了個哈欠,伸手指了指隔壁,“你旁邊那間卧室還沒地鐵幹淨,我沒什麽選擇。”

哎喲我的媽呀,還怪我咯?

愛德現在心中仿佛有千百只野雞在草地上呼嘯狂奔,目瞪口呆地看着對方揉揉頭發伸伸懶腰從自己的床上翻身下來,槽點密密麻麻他半張着嘴都不知道先問哪個問題比較好。對方的下限顯然已經超出了自己的理解範圍,而他特麽一個純情小處男連男人的手都沒握過就和事後男同床共枕了?HIV會通過被單傳染嗎?

就在愛德還在消化情況的時候,對方倒是開口了,

“話說備用鑰匙放地毯下面這種事怎麽還會有人幹?下次別這樣了,門鎖形同虛設。”

……好吧,至少解決了他是怎麽進來的的問題。

馬斯坦古說着從卧室裏自顧自地走了出去,愛德為自己這時候還盯着對方身上的寬松襯衫和及膝褲衩臉紅心跳感到可恥。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臉,拼命告誡自己對方可是個随便就能跟人睡的渣中渣、婊中婊啊!冷靜,冷靜!

于是他飛快跟着對方的腳步沖了出去,然後對着男人拿起水杯喝水的背影就粗着嗓子大呼小叫起來,“你他媽快滾,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對方居然嗆了一下。

然後轉身用難以置信似的表情看着自己。愛德差點又要懷疑瘋了的人是自己。

“為什麽?”馬斯坦古故作無辜地看着自己,愛德華想殺人。

“那麽明顯的事你還要問為什麽!?”

眼看愛德一頭金毛全炸開了,馬斯坦古趕緊撫慰般地擡了擡手。

“我道歉,不該大半夜過來的。”他一臉真摯的遺憾,愛德心想要是自己才三歲大概就要相信了,“但我有理由。航班誤點,我回到西雅圖已是晚飯時間,之後還有錄影棚的工作。”

“我不是說這個……”

愛德感覺自己一口氣都沒上來,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的扶手上,一擡眼就看到一個開過的酒瓶和喝過的酒杯放在茶幾上。馬斯坦古見狀放下手中的水杯。

“本來想跟你一起喝的,太晚了你都睡着了。我又忘帶安眠藥出門,就自己先開了酒喝了半杯助眠。啊,難不成是因為我身上有酒味?”馬斯坦古說着伸手呵了口氣。

“夠了,沒酒味,別聞了。”愛德感到頭疼欲裂,都不知道跟人溝通竟然那麽困難,扶額道,“我說的也不是這個……”

馬斯坦古聞言看着自己,竟然抱着胳膊笑了。

“那你在生氣什麽?我睡前有借用你的浴室洗澡,這是我的上床基本禮儀。”

“卧槽誰跟你說這個了!”

愛德忍無可忍地跳起來,指着男人鼻子吼道,“隐私懂嗎!你怎麽可以随便進別人家門、還睡別人床上啊!”

房間一時安靜。

馬斯坦古歪着腦袋,朝陽透過窗戶灑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微微勾起嘴角,愛德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馬斯坦古輕聲地笑了起來。

“随便?并沒有。”

愛德剛想開口反駁,馬斯坦古卻突然傾下身,一手撐在沙發背上直視着自己。坐在扶手上的少年頃刻間被圍進了精心編織、別無逃路的空間裏,面前是男人的笑容、身邊就是他的懷抱。

少年擡起頭,對方輕浮地斜着嘴角、眉眼包含笑意。愛德覺得自己完全無法呼吸。

“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馬斯坦古輕聲說,“你很喜歡我吧?”

他幾乎是立刻倒抽一口冷氣。

怎麽會?

他腦海中拼命地想接上邏輯的軌道,卻不得不陷落在空白中。對方怎麽會知道?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

然而馬斯坦古似乎并沒有期待回應、亦沒有任何更加深入的打算,好像沙發咚了人、然後說你喜歡我吧之類的話是什麽家常便飯般不打緊的事。他就着愛德震驚的目光起身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轉身就往盥洗室走去,徒留少年一個人仍沉浸在難以置信中無法回神。

半晌,餐桌上的ipad響了。此刻的愛德華腦袋一片荒蕪連吊死的心都有了哪有心情考慮那麽多,爬到餐桌看也沒看直接劃開了屏幕,直到阿爾明晃晃的大眼睛閃現在屏幕上,愛德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特麽幹了什麽竟然在這當會兒接了阿爾的facetime。

愛德華驚恐地擡頭看日歷,周日。卧槽每個禮拜這時候阿爾都會視頻過來,我急得都忘了這茬了!這下怎麽辦好!愛德低下頭,阿爾正在伸手調整屏幕,臉上是一如既往輕松的笑意。

還沒等愛德面對弟弟一臉爽朗的神态編出什麽話敷衍過去,對面的聲音好死不死偏在這時響了起來。

“你家龍頭怎麽突然放不出熱水了?”馬斯坦古從盥洗室探出腦袋。

而愛德的ipad現在正對着盥洗室。

此刻愛德趕忙将拼命轉過去的動作都變得于事無補,倒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一臉的焦急和憤怒看起來倒比較像羞澀。

更不用說現在他和事後男兩個都還剛剛起床、衣冠不整。

眼睜睜地,他看着屏幕裏阿爾爽朗的笑臉瞬間僵硬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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