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羅伊.馬斯坦古的出現是愛德完全都沒有想到的,不如說整件事的發生經過都是在當事人完全或半完全懵逼的情況下發生的。從剛才開始,少年就被安放在一把幹癟的高腳凳上,身上還穿着皺巴巴的尼龍外套和睡衣胖次,下肢則不安地收緊、扣在凳腿上。少年的雙手緊扣在椅背上被繩索五花大綁,臉上觸感脹痛不已,八成是剛才不慎摔得鼻青臉腫。
眼下,空間逼仄,燈光昏暗,空氣混濁,門外吵鬧個不停。由于事發突然,毫無預兆,愛德幾乎仍舊沉浸在“我還在睡吧?”和“這特麽發生了什麽?”的情緒中,模糊的思緒裏,他似乎還浸圌潤在之前睡夢中被樓下的門鈴圌聲硬生生吵醒的幻境中。此刻天還沒亮,估計彼時也就是一、兩小時前的事而已。那個時候少年毛躁地掙紮起身,揉着亂成鳥窩的長發去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淩晨2:33。
什麽?當時他懵逼地睜開眼,半阖的視線裏是黑漆漆的夜幕和手機上熒光閃閃的數字。少年将滑到眼前的長發胡亂地捋到耳後,亂糟糟的頭發滑進衣領裏撓得背脊直癢癢,大半夜不得不重啓大腦的費力感受更添他一份無可名狀的煩躁。誰料樓下那不知道是誰的傻圌逼竟然還不依不饒摁個不停,叮咚叮咚的門鈴圌聲從樓下到樓上繞梁不止,在鄉野的靜夜中顯得愈發震耳欲聾——愛德的火氣頓時就上來了:你特麽吵吵吵,怎麽每次都是在大半夜給他搞事情?這個點上不應該是睡覺的時間嗎?就不理你了又怎麽地?
話是那麽說,再三思想鬥争後,愛德還是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電熱毯包裹的安樂鄉,随手順了件尼龍外套就蹬蹬蹬跑下了樓。既然是大半夜非把人叫起來不可,那可最好真的是有什麽十萬火急的理由為好,否則他一怒之下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大抵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想着,少年氣鼓鼓地走近了玄關。該不會是羅伊.馬斯坦古吧?
他一瞬間被自己的念頭吓到了,理性竭力安撫着尚且半夢半醒的大腦、将之解釋為頭腦不清醒的一時短路,心髒卻敏感地抽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恐懼、憤怒還是期待。
不會吧不會吧,大半夜不管不顧地闖到別人家裏來還真的很像那個傻圌逼的作風啊。等等,他又不知道我回老家了也住在哪裏,不可能會……他知道我老家而且以那個家夥騷圌浪賤的作風,搞不好就有什麽厲害的人脈把自己的住址倒騰了出來,順便找了票黑圌幫做了樓上的海德裏希。一想到這,愛德不由魂飛魄散,以至于觸碰門把的手指剎那畏縮了一下,猶豫片刻才拉開圌鎖、打開門。
門後逆光,黯淡深黑的夜色與春寒料峭的夜風撲面而來,引得剛跳出電熱毯的愛德華一陣哆嗦。朦胧的路燈從道路的遠處投來,人影鑲嵌在光暈之下,那是個結實的中等身材。
愛德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開始一直憋着一口氣,然後在此刻終于松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慶幸還是因為遺憾。
氣是送下來了,方才深夜被人拖下床的怒火卻又重新蹭蹭蹭地往上蹿。愛德怒目地偏過頭,試圖在渾濁暗淡的光線下看清對方的臉。然而對方就偏偏長着一張看了幾百次恐怕都難以記住的臉,胡子拉渣、神情恍惚,眼神倒是十分悲苦,少年微微阖了阖門,努力按捺着聲音裏的火氣。
“大哥,我想你大半夜摁別人家的門鈴,應該是有什麽萬不得已的理由吧?”愛德磨着牙,“不論如何,有屁快放、有話直說,我站在這裏冷得很。”
金毛少年自認說話口氣已經夠粗圌魯了,不料對方也不知是反應遲鈍、還是見多識廣,沒有流露出一絲動搖的模樣,而是冷靜地說了下去。
“大晚上這樣打擾你真的很抱歉,年輕的先生。”路人說,“是這樣的,我開車到這裏附近辦一些公事,現在車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停着,電量卻只能再開20分鐘了,所以想找最近的地方充電。你看我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手機信號不好開不了導航,大半夜又沒法找人問路,所以看到你的這裏的房子,就想過來問問。”
聞言,愛德挑了挑眉毛,稍稍探出身四周張望了一下。今夜無星無月,陰霾漫天,費爾菲爾德這樣的鄉下小鎮不似西雅圖這樣的大都市,這個點上更是一片漆黑、了無生息。從這裏放眼望去,除了稀疏的路燈、不遠處閃爍的老式汽車車燈和隔壁洛克貝爾家閣樓工作室窗口的燈光外——想必溫莉那家夥又拖到最後一晚在補放生機械的作業了——幾乎沒有任何明亮之處。大晚上來這種破地方到底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要做啊?
愛德不耐煩地撇撇嘴,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再次往外探了探。這一次他終于大概看清了對方的臉,布滿胡渣和皺着的面容愁苦地俯視着自己,像是懷着什麽愁怨似的。拜托,有愁怨的人明明應該是我啊。
“你沿着這條路一直開,”少年揮揮手比劃了一下方向,“大概第二個……也可能是第三拐彎口,反正你看哪裏路比較寬敞點、有些店鋪的路上,你拐彎過去,那裏大概有類似于24小時充電站的地方吧……也就15、16分鐘的路程。”愛德頓了頓,像是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剛才的發言,然而作為一個沒有駕照且兩年來沒怎麽回家的人,這差不多也是他知識的極限了——應該差不多在那裏吧》于是他趕緊仰仰脖子,勉強做出很可信的模樣,煩躁地企圖迅速打發對方走,“總之,那裏人會稍微多一點,大不了你再問一問,就是在那一帶附近了。好了,大哥晚安。”
話音未落,少年順手就要把門關上,對方卻一把拉住了門。愛德惱火地擡起頭,正對上對方一副苦相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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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走錯的話,我車的電量肯定撐不住的。”大叔可憐巴巴地說,“先生,我知道很麻煩你,但是拜托你出來一下幫我開個導航吧。”
少年的臉迅速皺成了一團,“大哥,你知道現在幾點嘛?而且我冷得要死诶。”
然而對方卻死纏爛打,“很抱歉,但是我無路可走啦。我的工作很急,請你幫個忙。”
愛德氣得想跳起來踢對方的腳踝。然而對方說到這個份上,他幾乎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了。真是日了狗了。
無奈,他碰地關上門,轉身抓過手機和鑰匙塞進外套口袋裏,蹲下圌身随便找了雙破球鞋穿上,再打開門、跟着路人大叔走向他的車時,費了好大精力才忍住沒在對方眼前罵髒話。
“就在前面。”大叔仿佛也感覺到了少年的滿心不滿,趕緊指了指不遠處閃爍的車燈。
愛德眨眨眼睛,夜風流灌進他松垮的外套裏,身體冰冷。這時,他終于皺着眉頭停住了腳步,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不太對,從剛才開始就有點不太對。自己剛才太魯莽了,不應該那麽做的。
“這裏就行了,”愛德說着掏出手機,眼睛卻沒有垂下去,步子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一點,“我馬上就給你導航的圖紙。”
大叔點點頭,側着身默默靠了過來。愛德低下頭裝樣背着身用手機查看,眼角的餘光卻緊盯着對方的動作。愛德冷靜地打量着男人緩緩靠近自己的身軀,心想早就該注意到這一點。如果被困在荒郊野嶺、不得已要去求助當地人,一般人都會去隔壁點着燈光的溫莉家才對,怎麽可能來敲開一片漆黑而且荒涼一片的自己家?再配合上種種微妙的細節,自己之前實在是太大意了!然而到這一步,也只等走一步看一部了。
就在那一刻,男子突然從懷裏掏出了什麽,徑直要往少年身邊撲來。說時遲那時快,愛德華一下子彈跳了起來一下子拉開距離,然後迎着對方驚愕的目光、二話不說一腳踢飛了男人手上的電擊棒,然後轉身給對方來了一記十足的下勾拳。骨骼碎裂的觸感在指節上迅速綻開,慘叫聲在少年落地的同時迸裂。愛德冷笑着站起身,看着對方在地上痛苦地打滾。
“傻圌逼,”少年搓了搓手背,“雖然不知道你他圌媽跟老圌子哪來的仇,但那麽大意的惡棍我也特麽是第一次……”
見。
一陣酥圌麻從後腰炸開,痛感的襲來遠慢于鋪天蓋地的麻木和空白感,電流飛快地流竄在四肢百骸。愛德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是背對着樹林和車輛的方向的,那裏完全可以有同夥。
哎喲卧圌槽。
他真想罵髒話,但舌頭和嘴不聽使喚,手腳僵硬麻木得不像是是身體的一部分,頭腦已然一片空白,并迅速被接踵而至的昏暗所覆蓋。記憶也就在此中斷了。
被襲圌擊後的幾小時倒意外地是整晚為數不多的清靜時刻。在離開西雅圖以來的時間裏,睡夢在愛德眼中變成了可怖的事物。他害怕自己會真的夢到某個曾經心心念念的家夥,也害怕事到如今還不可斷離舍的自己,以至于一度他久久不敢入眠,直至被夢魇無可奈何地征服。然而等他終于別無選擇地睡着了,他所害怕的水面中卻又沒有害怕源泉的夢境。他的睡夢一片漆黑,蘇醒時亦全無記憶,像是理性下意識地讓愛德華與那段記憶隔離。
可是就在襲圌擊後的短暫昏睡中,夢境的黑暗卻被不知由來的燈火點亮了,四周明如白晝。那個時候,愛德華被意識和夢境的潮水環繞,在漩渦中站不穩腳跟搖搖晃晃,光線明亮卻看不清四面八方。模模糊糊間,愛德只能隐隐覺得自己是看到了羅伊.馬斯坦古,對方隔着流水和煙霧遠眺着自己,漂亮的眼睛柔軟的黑發一如他印象中一般得令人魂牽夢萦。而他夢境裏的本人卻傻呆呆,沒能成功裝圌逼,也沒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樣把對方揍一頓,而是不知道和他羅裏吧嗦說了些什麽屁話。他甚至還傻氣地拉着對方的胳膊辯解些什麽,表情緊張得要死。而夢裏的馬斯坦古竟然也沒有再沉默或無動于衷,他傾身環抱住了自己,低聲在自己耳邊說着什麽。愛德華理應感到反感的,不知為何卻沒有在那個時候推開他,而是努力地去聽羅伊說的話。
到底想對我說什麽呢?
然而意識的流水波濤洶湧,對方柔和的聲音在潮水中若隐若現、難以捕捉,愛德非常努力地想去聽清,卻還是只能聽到潮水鼓動間發出的喧鬧。等他再次恢複意識時,他才發現那遮擋住話語的聲音竟然傳自現實中的門外,吵鬧聲喧嘩聲把自己從夢中硬生生驚醒。
我靠。我還在睡吧?這特麽發生了什麽?
半晌,愛德終于恢複神智,聽清周圍發出的聲音來了。還沒睜開眼,一片黑暗中就能聽見門外不絕于耳的吵鬧聲,分貝節節遞升,摻和着砸鍋摔貼、鬥毆打架、争吵鬥嘴的聲響,煩不勝煩、還愈演愈烈,透過脆弱的門板大咧咧地騷擾着少年剛蘇醒的耳膜,仿佛今夜就是非得讓人不痛快、不清靜的一樣。以至于此刻,金發少年的本能先于理性的蘇醒,他幾乎是怒不可遏地唰地睜大眼睛,張開嘴就想大聲地罵咧起來,老圌子特麽還想聽見老圌子的前任夢中情人說了點什麽呢,你特麽還讓不讓人睡了!——然後在下一秒,他認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瞬間清醒無比。
頭痛欲裂、四肢發麻、臉上感覺是被撞腫了——顯然都是方才那個混賬玩意兒的電擊棍的光輝成果。少年先是低頭看了一眼,只見自己被五花大綁在一把板凳上,兩腳騰空,極傷自尊。少年環顧四周,只見自己身處一間天花板低沉的狹窄房間內,四處被水泥封得嚴嚴實實,只有一旁的牆上緊貼着天花板有一排極窄的小窗透露着夜色,頭頂的白熾燈光芒粗劣将他的身影投落在面前的門板上。
眼下的處境再分明得不行了,他是被綁架了。
想到這,少年的頭更痛了。
這特麽是怎麽回事啊卧圌槽,愛德暴躁地磨着牙。得罪人這種事他……雖然也是沒少做,但怎麽也不至于搞得要被人吊起報複啊?他沒爹沒媽,只有一個完美無缺卻身在天涯的弟弟,他又是一個窮光蛋實驗室裏連房租都交不起的窮光蛋技術宅,愛德實在想不通謀他的財、害自己的命到底有什麽好處?難不成是要把他賣出去當童養媳不成?
幾乎也就是在這一刻,愛德聽到了羅伊.馬斯坦古的名字。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胡思亂想後産生的幻覺或者死前長期欲圌望的影射。
然而并非如此。那個名字被再度嚷了出來,摻和在門外亂七八糟的喧鬧聲中顯得格外刺耳。愛德華一臉懵逼,難以置信地看着門外。這跟馬斯坦古那幺蛾子精又有什麽狗屁關系?我的天,少年靈機一動,該不會是這傻圌逼長年玩火、終于自圌焚,然後我被這傻圌逼一起拖下水了吧!?
就在這時,少年眼前的門被啪地撞了開來。愛德倏地擡起頭,眼睜睜地看着馬斯坦古大變活人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不由目瞪口呆。白熾燈刺眼的光線下,對方索性還是貌美依舊,甚至在看到自己後生動地撇了撇嘴角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意,而愛德則腦海中無數念頭飛過,甚至在一瞬間腦補出了美(馬斯坦古)救英雄(自己)的狗血劇情,并在那一刻無比迫切地希望這種在電視劇裏一旦出現就會被迅速換頻道的劇情可以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可惜現實總是沒有那麽狗血。
羅伊.馬斯坦古是被人從後面推進來的。
愛德這時才注意到他青了的眼角和淩圌亂的衣領。只見兩個壯漢罵罵咧咧地将馬斯坦古拖進了房間,像将小雞仔摁在砧板上一般把羅伊摁在了愛德華身後的椅子上。然後壯漢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瞥了一眼愛德華大跌眼鏡的目光,然後從褲裆裏掏出了愛德同款麻繩,将馬斯坦古嚴嚴實實地捆在了愛德華身後的椅背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