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沒有錢,”愛德冷靜地說,“我回老家就是因為太窮被房東趕出去了,昨天傍晚大號時用的紙巾都是從星X克裏順手拿的。”
馬斯坦古大驚失色,“那個紙很硬很糙吧?菊圌花不會疼嗎?”
愛德頓了頓。“你是認真的嗎羅伊.馬斯坦古?”愛德說,“我們兩周來第一次交談,你跟我聊菊圌花?”
“還聊了‘硬’和‘糙’。”身後的聲音狡辯道,“而且我以為你會假裝不想理我呢,誰知你對這種類型的話題那麽敏感。”
愛德轉過頭,“馬斯坦古有錢,他富得連牆壁都是用牛奶漆的、家具全用小熊軟糖制造。”
“我已經不是十二三歲懷有這種美好夢想的小孩兒了。”羅伊冷酷地回答。
“傻圌逼,我沒說我要錢!”壯漢說。
“傻圌逼,他們不是要錢。”羅伊說。
愛德氣飛,“我靠你敢罵我傻圌逼!?以後你喝水的時候留心着不要喝到苛性鈉!”
歹徒順腳就往愛德的小圌腿踢了一腳,房間內頓時響起了殺豬般的慘叫。
“不是給你喝!”愛德尖叫起來。
“是我。”馬斯坦古坦誠地接口道。
這下愛德總算能夠相對清醒地理解分析眼前的境況了:剛才那個踢了愛德一腳的壯漢退了出去,剩下了一個看起來神色凝重的家夥。對方孔武有力、肌肉發達,額頭上挂着個偌大的傷疤,虎視眈眈地瞪視着兩位人質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吓人,裸圌露出的右胳膊上卻十分滑稽地刺了一個卡通熊貓圖案;一個一臉猥瑣的小圌胡子男跟了進來,抱着胳膊抖着腿,十分欠揍地哼着小調,賊眉鼠眼地這兒掃一眼、那瞥一下;而那個把自己騙出家門的苦相大叔則畏縮在門口,反複往屋裏屋外張望,像是不能決定自己究竟是該跟着胡子男進來還是該跟着壯漢出去,并時不時往自己的方向投來略帶複雜的目光——怎麽看也不像是電影裏那種正經的反派。雖然己方看起來也完全沒有電影裏主角的模樣就是了,至少他所看的極少數幾部動作片裏好像沒幾個被綁起來的男主角是穿着睡衣睡褲出場的。
此刻自己正被反捆在一把高腳凳上,久坐在堅硬的座椅上屁圌股硌得發疼,水泥房裏陰冷的氣息透過衣料侵蝕入骨,久違的腎上腺素在腦皮層激蕩不止讓血脈鼓動的聲響在耳膜邊分外清晰,小圌腿被那狗圌娘養的蠢貨踢的地方更是陣陣疼痛。愛德華讓自己的頭腦迅速地運轉起來,試圖去冷靜地分析眼前的境況和可能的出路,盡可能保持住視線的平穩和思緒的流暢——而不要被身後的馬斯坦古所影響。
上次見到他已經是将近兩周前的事了。彼時他被自己揍得血流不止,鼻血慘兮兮地染紅了他衣服的領口,而他則站在自己的身後。少年坐着火車離開時故意把他抛在那裏漸行漸遠,就像他當時真心地以為那時他們最後一次面對彼此的機會了一樣。
而此時此刻,他倚坐在自己的身後,體溫從少年的背後滲來。他說話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耳邊,他細長的手指摩擦着自己被動彈不得的手腕,他微微後仰時後腦勺會碰在少年的頭頂上——有那麽一刻,愛德幾乎覺得眼下為自己的命運着想都變成了難以為繼的行為,感官違背了理性,腦海不合時宜地思考着與眼下的緊急情況全然無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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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味道真好聞,不知道用的是什麽牌子的洗發水。愛德忍不住想。
倒是馬斯坦古的話率先打破他的思緒。
只聽對方好聽的聲音輕飄飄地飛起來,尾音柔軟略帶沙啞,“如果你們是想同我談事的話,大可不必用那麽粗暴的方式啊。”
“閉嘴!”胡子男叫道,“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跟我們談條件啊!小白臉!”
身後的馬斯坦古被噎住了。
傷疤男抱着胳膊,“我們都已經調查過了。對你們這種人,這樣的方式已經算客氣的了。如果不想被擰斷胳膊的話,就不要想着亂來。”
“‘我們這種人’?”愛德尖着嗓子,“那你們的調查未免也太不周全了,我跟馬斯坦古可不是一夥人!不管到底是什麽鍋,反正肯定是馬斯坦古的錯!”
“其實我會有點傷心的,愛德。”馬斯坦古故作委屈地說。
死到臨頭還套路個什麽鬼。就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家夥,有什麽心可傷呢?愛德冷笑了一下,剛想開口反駁,只聽身後的馬斯坦古再度平靜地開口了,“先生們,可以告知我你們的雇主是誰嗎?”
愛德驚訝地眨眨眼睛,只見胡子男緊張地眨眨眼睛,趕緊回過頭去看傷疤男,而傷疤男則抱着胳膊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靠在門口的苦相大叔。随後,傷疤男簡單地說道,“你看起來倒是很鎮定。”
耳邊傳來一聲細碎的輕笑,“與其這樣沒頭沒腦地見人就抓,甚至連小孩子都一塊兒綁來(愛德華差點想開口反駁),不如我給你們稍加指點一二,給你們的工作加點頭緒。”
胡子男一下子跳到了愛德的視線外,只聽身後傳來一聲重響。愛德忍不住抽緊了呼吸,他等着馬斯坦古說些什麽得心應手的譏諷話把對方嚣張的氣焰擊退,沒想到碰到的卻是讓人困惑而痛心的沉默。小圌胡子男得意洋洋地抖着腿,就差沒把“小人得勢”四個字寫在臉上。想到這,少年氣得牙癢癢,真想把那個跳蚤似的胡子男給揍得媽都不認識。等着吧!
誰知還沒等着愛德開口罵起來,胡子男倒是先被自己的同僚給從後面拉住了。
“你這一套還是省省吧,馬斯坦古。”傷疤男面無表情地說,“我們不是來審訊你的,而是來給你下判圌決的。”
“這樣嗎?”馬斯坦古輕描淡寫地說道,愛德驚訝地想回頭去看他卻動彈不得。他柔和的聲音一如既往得平靜如水,暗暗施加的壓迫感在水流中湧動。
只聽他說道,“那麽,那個自認為有資格給我下判圌決的人到底是誰呢?”
房間內的空氣一瞬間靜止了,水泥砌起的光禿四壁猶如被澆鑄、封存的水泥方塊,冰冷的空氣叫人窒息。少年睜大眼睛,瞪視對方的眼睛被頭頂焦慮閃爍的白熾燈照得微微酸痛,視線中的光線挑釁似的忽明忽暗,燈泡的鎢絲滋滋作響像威脅的獠牙。幾乎直到這一刻,愛德華抿緊嘴唇,警惕地盯視着眼前幾個人的反應,腦海中已然分析起了眼前的情況和相應的自救路線。
看樣子,對方應該是被雇傭或驅使的綁架犯殺手一類的人物,雇傭他們的則八成是以前被馬斯坦古“照顧”過的土豪。從愛德在恩維給自己的檔案來看,馬斯坦古辦事還算是手腳利索、不留痕跡的人,否則也不至于逍遙法外至今,然而從無數淩圌亂的可能性中摸索出馬斯坦古的存在的聰明人肯定不止愛德小黑兩個,想就此報複他、甚至鏟除他的人也不會只有那個在馬斯坦古腰上開了一槍後飲彈自盡的家夥。而自己會被意外地牽扯進去,大抵是因為馬斯坦古當時用自己的號碼行圌事的證據意外洩露了,電話的主人愛德華自然也就淪為了懷疑對象之一。
想到這愛德頓時怒火中燒。這種傻圌逼,不給睡也就算了,竟然還給自己招來了這檔子倒黴事兒。他不知道馬斯坦古到底是在哪位爸爸的地盤上做了倒賣情報、勾引繼承人或者偷知機密這種破事兒,但看對方那個兇神惡煞的樣子,活像是結下了不斷兩三個手指都完不了的血海深仇。而現在,無辜的自己不僅被牽扯其中,還尴尬地穿着睡衣被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帶出來的手機亦是不見蹤影——縱然他萬般天才,而也不可能在這種條件下還長了翅膀從歹徒眼皮底下逃走啊。真要說的話,倒是馬斯坦古面對這種事的經驗應該比自己多一些,畢竟惡人和惡人嘛。
羅伊輕聲笑了起來。
“怎麽?”男人的聲音輕佻,愛德的腳尖緊張地在椅腳上來回摩擦了起來,“難道不能說麽?需要我列舉幾個可能上榜的名字,讓你們挑選一下嗎?”
“你是不是還沒認清自己的處境啊?竟然還敢那麽嚣張!”胡子男喊道。
“恰恰相反,我覺得沒認清處境的人是你們。”馬斯坦古平淡地說,“你們連雇主的名字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竟然還倚靠着他或她的判斷做出什麽荒誕的調查、甚至還一口咬定我和艾利克博士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在對于你的問題上,有沒有證據并不重要。”傷疤男說。
“我的問題?”
“沒有證據還扯什麽淡,我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做過值得被綁起來的事情!”愛德咬牙切齒,“倒是你們幾個混圌蛋,我看你們才特麽應該被綁起來!傻圌逼!”
“你個小矮子再說一遍!”
胡子男突然就蹿到了愛德跟前,嘴裏不知道含糊地叫罵着些什麽便伸手往愛德的下颚上揍去。少年兩眼一黑,腦海裏一陣翻江倒海,一陣鑽心的痛楚從下巴炸了開來,震得他五官骨骼劇痛不已。可愛德二話不說,他忍着滿眼雪花,拼盡全力一口咬住了對方油膩膩的手背上。鮮血幾乎是一瞬間就從少年的尖牙利嘴裏滲了出來,只見賊眉鼠眼的家夥立刻甩開了手,尖叫着要抄起什麽東西往愛德身上抽去。愛德此刻還陷沒在方才的暈眩中,不得不依賴着剩下的全部本能趕緊側過頭準備迎接劈頭蓋臉襲來的疼痛。
“我知道你們雇主想要的東西在哪裏。”
愛德疼得頭皮發麻,卻還是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氣。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眼前的幾個男人震住了,方才亂糟糟的尖叫聲和摔打聲突然陷入了死寂之中,他們氣惱得發紅的視線冷靜了下來,紛紛投向了自己身後的馬斯坦古,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錯愕。而那時馬斯坦古說話的口吻驚人得平淡,以至于愛德華甚至都沒能及時消化他所表達的意思。
“如果想和我談判的話,就釋放了艾利克博士聊表誠意吧。”馬斯坦古淡漠地說,“博士在這件事中一無所知,拖他下水的話,于你于我都沒有好處。”
愛德愣了愣。剎那間有什麽念頭在他的心底一閃而過,快得他都沒法立刻捕捉住辨識他。他開口想說些什麽,想說“不用你多嘴”或‘這特麽都是因為你’之類的話,但好像湧圌出身體的又并不是這些理所應當的臺詞。這時,他突然感到椅背後自己的小拇指被什麽給輕輕勾住了,同時扣住的又仿佛是呼之欲出的話語。
“我憑什麽相信你?”對方沉思片刻後說。
馬斯坦古輕聲地笑起來,“你們大可以不相信,只要你們承擔得起這個後果。相反的,既然我都在你們手上了,還有什麽值得擔心的呢。”
“馬斯坦……”
對方的名字無疾而終,最後一個音标懸挂在愛德的唇齒間,然後就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閉塞的、讓人窒息的狹小房間裏,在對方虎視眈眈的逼視之下,少年感到身後的馬斯坦古微微往自己仰去,後腦勺微微倚靠在了愛德華的頭上,對方脖子的溫度順流而下。在敵人看不見的黑暗裏,在兩把緊貼的椅子之間,羅伊的手指無聲地拉緊了愛德的,鎖鏈一般。
“放他離開,”那個溫和熟悉的聲音從愛德的耳邊升起,清晰而堅定,“這是我跟你們談判的唯一條件。”
愛德華沒有戴腕表,手機也早就沒了蹤影,因此他無從估計接下來從巢穴回離開後的時間究竟延續了多久。他的雙眼被人用黑布條粗暴地捆了起來,嘴被粗暴地堵上,身體被五花大綁、像抹布一樣地扔上了車後座。春寒料峭的冷風透過他的睡衣吹得他瑟瑟發抖,密不透風的黑暗将時間的河流拖得無限延長。
他徹頭徹尾沒有機會再跟馬斯坦古說些什麽,但他知道,即使有那個機會,他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好。他倆心照不宣地約定了,在羅伊告訴自己真相前嗎,他們說的任何話語都全然沒有意義。
一路上,愛德不斷地對自己說這是對方應當做的事。如果不是羅伊.馬斯坦古,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到自己的頭上:他不會被人粗暴地捆走,不會被人綁在椅子上胡亂地挨揍,不會一個人退了房間跑到鳥不拉圌屎的鄉下,不會需要忍受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的痛苦,更不會被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撥得心亂如麻。馬斯坦古遭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自己造成的,理應也是他早就接受的;而自己被動經歷的一切則都是對方的問題,此刻逃離虎穴也不過是馬斯坦古欠他的,名正言順。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麽要那麽難過呢?為什麽會有莫名的重量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嗆得他忍不住想跳腳、尖叫、責罵呢?
承載的車輛駛過坎坷的路面,在黑暗中上下颠簸着。愛德的腦袋砰地一下不知道重重地磕在了哪裏,疼得他一瞬間擠出了不情願的淚花,像是掀開了愛德華身上某個強行摁上的井蓋,溫熱的泉水蠢圌蠢圌欲圌動、企圖洶湧而出——他咬緊牙關死命地咒罵一聲,才好容易忍住。
忍住,愛德對自己說,不論如何,至少要在現在忍住。馬斯坦古表面功夫總是做得很好不是嗎?那就是一開始你被他哄得團團轉的契機嘛。事已至此,難不成還要重蹈覆轍嗎?眼前所見的,沒有一件事是可信的——這是羅伊.馬斯坦古親身教給他的訓導,每當他想起,都會氣得渾身發抖,酸楚在血液裏瘋狂流竄、積聚在身體深處的一汪水潭之中。
眼見不一定為真。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中,少年就開始無所事事地想象起那些自己看不到的場景。他要命地想起了他倆去星象儀的那會兒,羅伊裹緊大衣、冒着寒風跑到對面的超市給自己買冰淇淋的樣子。現在想來那也都是慢慢的套路,但每當羅伊低着頭在雪櫃邊上下搜尋着蘋果榛果口味雪糕的樣子又是那麽得奇異,少年想象着馬斯坦古鼻尖凍得發紅的臉,看起來冷得不行、又好像非常得溫暖。
他又亂七八糟地想起來他倆約定去喀斯卡特山脈的那個夜晚,他收到伊茲密老師發給自己訊息之前——愛德華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馬斯坦古倚靠在床頭、看着手機、等着自己回信的樣子。他懶洋洋地陷沒在一片白色的病房被單之間,眼眶因為方才的寒風和咽下的辛辣食物微微泛紅。馬斯坦古用手機查詢美國棕狼的資料,還煞費苦心地去下載梅花鹿的動圖、發給自己,滿心期待地等着手機另一端的愛德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笑得打滾、回信罵自己是傻圌逼。
他又記起了他們在銀裝素裹的雪山中漫步的畫面,愛德出于好奇跑到路邊的樹林去抱那棵粗圌壯的老松,伸展着胳膊怎麽也抱不到盡頭。那個時候羅伊站在落滿白雪的小徑上,黑色的大衣、紅色的襯衫,他歪着腦袋戲谑地看着自己,抿着嘴忍着笑,眼睛卻流光溢彩、盈滿笑意,活像一只精神的黑圌毛狐貍。他三步兩步走上前來、站在了樹木的另一頭,環抱着、輕笑着,不時右手攙住愛德的左手、左手拉住愛德的右手,就像剛才他在椅子後拉住自己手指時一樣。
那個時候的羅伊還忍受着被那些混圌蛋打傷的疼痛,臉上微青的痕跡興許還是自己當時狠揍一拳的成果。他微微往後仰去,輕輕靠在自己頭上,手指勾住愛德的,輕柔而堅定。那一刻愛德真希望他不要說這樣的話——他才不稀罕羅伊.馬斯坦古為自己說這些,愛德華他那麽聰明,他才不信自己真的鬥不過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他覺得跟羅伊.馬斯坦古捆在一起、再一塊兒想辦法一同逃出去,也不是什麽不能忍受的結局。
一個急剎車,愛德還沒反應過來,就一個慣性差點從後座滾下來。結果他剛砸落在車底,就突然被人粗暴地揪了起來,腦袋冷不防就撞在了門口的邊框上,疼得愛德一陣腳軟。少年就這樣被軟圌綿綿地推了出去,出車門的一瞬間差點沒直接栽倒在地上。
少年勉強支撐起身體,身後傳來暗暗的一句髒話。緊接着那雙摁着自己肩膀的手又用力了起來,愛德感到自己整個人都不自控被狠狠往前推去、一直被死命推到牆角,臉撞在冰冷粗糙的牆面,一陣生疼。
卧圌槽,被釋放就已經不算人質了好吧!你們至于非要那麽粗暴不可嗎!愛德還沒來得及罵娘,就感到有什麽冷冰冰的、金屬制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後脖子上。
少年渾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間冰涼。
冷風穿梭在巷子深處,少年貼在牆面上,冷得僵硬無法動彈。身後的壓迫感漸漸加大,貼在愛德後脖子上的刀片也随之摁緊,對方粗重的呼吸聲灑在少年的耳背,恐懼一時間流竄在四肢百骸。愛德華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小指收緊在四指後。
“老實點,別惹事兒。”
半晌,對方的聲音從牙縫裏擠了出來,愛德感到身後的重量突然釋去了,貼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片頃刻間撤去、然後飛快地劃開了愛德手上的繩子。還沒等少年被綁得發麻的雙手從繩結後慢慢松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車輛引擎發動的聲音。等愛德華緩緩搓暖自己僵硬麻圌痹圌的手指、接下眼前的布條,踉跄着往巷外走去時,空蕩的街道上對方的車輛早就不見了蹤影。
少年環視四周,只見此刻街道上早已一片明亮,正值白晝。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想必自己是被抛在了城市裏任意一個僻靜的街角、一個距離方才那個水泥房十分遙遠的地方。而羅伊還在那裏,不知生死,或許已經通過他的幺蛾子離開,或許還在鬥智鬥勇,也或許又因為嘴賤被對方揍了,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傷痕——希望不要傷了他好看的臉。
大白天穿着睡衣走在街上本是一件丢人到極點的事情。要是發生在過去,愛德早就灰溜溜地找個地方快點一個人離開了。可這一次,愛德根本顧不上這一些了。他抱着胳膊搖搖晃晃地往更寬廣的街道走去、走往交通更為繁忙的地區,然後在路人驚愕地目光下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等司機向自己投來詫異的神情和問話,他邊飛快地報上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警局,”愛德說,“離這裏最近的警局。”
說着,少年再次捏緊了自己的拳頭,默默揣進了懷裏,長時間的捆綁和寒風讓他的手指至今還能感到隐隐的發麻和僵硬。車輛開動,他低下頭,緩緩活動着手指關節,然後從指甲縫裏撥出了一片極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信號發射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