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天醫院住院部忽然就人流量增大,隔個幾分鐘就有人捧着鮮花拿着禮盒來,後來護士小姐聽說人來了,頭都不擡直接說六樓最裏面一間。

顏秋生人緣是出了名的好,不光下屬來看他,合作夥伴甚至競争對手都會來一趟,有幾個人直接去找醫院熟人塞紅包,被婉拒後只得下樓去将他的醫藥費全繳清了。病房裏被各種各樣的花堆滿了。助理趕來了,幫着應酬送客,還有空打趣老板,“boss你出院後可以直接開個花店了。”

盡管顏秋生躺在病床上,但沒人看出他和平常有什麽不同,仿佛不會痛一樣,顏秋生還打算臨時開個會,助理卻自作主張把人全叫走了,他話講得誠懇,“顏總,不要讓我難做。”

顏秋生控制欲上來了,這助理剛來半年,本是他的人,不該這麽聽鄭慎的話,他決定病好後将他調走。正忍着疼閉眼休息,結果門“砰”的一聲被撞開,顏秋生睜開眼睛。

是昨天那個實習生,捧着一捧大到誇張的花束,提着三四個禮盒,眼睛紅腫,“我,我,對不起、顏總,都是我不好,那些酒本來就應該我喝,我怎麽這麽笨……”說着說着她眼淚又要掉下來。

“小柳,不管你的事,”顏秋生笑眯眯的,“是我自己平時就貪杯。”

小柳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紅着臉放好東西,“顏總你好好休息,不要那麽拼命了,有什麽事就吩咐我,我明天再來!”她在心裏發誓,一定好好工作,早日轉正。

助理發現到了傍晚,來的都是些愛慕者,男的女的都有,而顏秋生一律裝作不知情,全都收下了。

在公司裏,誰也沒見過顏總談戀愛,雖然他人氣旺得不行,但卻一直保持着單身的狀态,連個緋聞戀人都沒有,這導致每個追求者都覺得自己有機會。

夜晚八點後謝絕探視,病房裏終于清淨了,顏秋生客氣對助理道:“你也下班吧,這裏有特護,今天辛苦你了。”

滴水不漏。

人全走光了,顏秋生才皺着眉小聲叫痛。他難受得不行,人人都認為他風光,但要是真的在乎他,就不會讓他在病床上還要強顏歡笑,若是鄭慎病了,能進他病房的除了醫生護士外不會超過五人。

他不想見,就可以不見。

顏秋生沒這個命,他很坦然接受了這件事,他只有拼命工作,拼命掙錢。

每天白天都來一堆人,後來醫生看不下去了,貼了幾個禁止喧嘩的标語,不準這個病房每天有超過兩小時的探視時間,顏秋生才得以好好休息。醫生查房的時候,顏秋生認真道了聲謝謝,打算出院就送面錦旗來。

醫生仁心,開口提醒他,“你這病不光是喝酒喝的,也有壓力原因,要适當調節放松。”

顏秋生苦笑。

他在醫院躺了幾天,不能吃飯,天天輸營養液,虛得整個人都是飄的,又做了幾天檢查,醫生已經認識他了,痛心疾首的拍他肩膀,“這次出院以後千萬要注意,身體是第一要緊的,兩個月來複查一次。”

顏秋生點頭,出院那天把準備好的禮物塞到那醫生辦公室抽屜裏,人家照顧他,他總得表示表示。

來接他的保镖給那邊彙報工作,“人已經接到了,還沒上車,檢查報告單稍後會送到您桌上,出院體重是……”講了一通,顏秋生還在跟人告別。

鄭慎問:“他在幹嘛?”

保镖:“他的特護阿姨,非要收他做幹兒子……”

鄭慎:“……”

有時候鄭慎懷疑顏秋生有什麽神奇魔法,能把所有他接觸過的人都迷倒,男女不限,年齡不限,通通喜愛他,人格魅力強大到不行,鄭慎不耐煩吩咐再過五分鐘沒結束就直接把人綁回來。

顏秋生眼尾瞥到保镖挂了電話,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告完別上車。

有這樣一位主顧,的确是讓人工作輕松不少。

上了車顏秋生頭歪靠在車窗玻璃上,他難得沒穿西裝,上身一件簡單的淺灰襯衫,常人看不出,眼尖的人卻瞧出是定制款,其餘紐扣均是黑線,僅僅第三枚紐扣是銀線,只在細節處才顯現出精致華麗。

他在車上走了神,老宅不在市區,開車得要四十分鐘,顏秋生太久沒回來,都有點記不得路了。

他第一次來到鄭家的時候,才七歲。

顏秋生身世不算坎坷,只是鄰裏說說閑話的那種程度,他媽未婚先孕生下了他,之後一走了之,他從小跟着各路姨媽舅舅混口飯吃,練得像個小人精,別人從小學說話走路,顏秋生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臉色。六歲該上小學後就沒人願意養他了,那可不是桌上添雙筷子的事,沒辦法顏皮球被各家踢一腳,最終踢回外婆腳下。

外婆在鄭家做了半輩子下人,無奈只得把小孩偷偷接來,小聲跟他講規矩:不要頑皮、不要哭、不要讓人讨厭你。

小小的顏秋生“嗯”了一聲,後來多年一直奉行這套标準。他記得來的那一天,鐵門拉開後看到的巨大房子,兩側灌木整齊,不像個家,倒像個花園。

外婆跟主人家打過招呼,顏秋生白天幫忙做事,晚上在傭人房睡覺,很快家裏所有下人都喜歡上這個小孩——他會在夜晚替他們收拾衣服,或者踩着小板凳煮好熱茶。

只是沒人提讓他上學的事。

所有人都忘了這件事,就好像他理所應當幫大家做事一般,他要去上學了,誰來替廚娘拿餐具?誰來替管家在雨天拿報紙?誰來替記性不好的門衛放鑰匙?

顏秋生就這樣以自己的方式迅速融入了這個地方。

外婆老了,有時候摸着他的頭頂嘆氣,會念叨着他母親的名字。她想念那個曾經朝夕相處卻離家出走的叛逆女兒,勝過一個突如其來使全家人恥辱的乖巧外孫。

不知為什麽,人總是會偏愛那個操心更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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