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衛行是佩服他的，隐隐也覺得不對勁，那會兒剛吃完初中的散夥飯，同學們各個休假旅游，顏秋生第二天就出門找兼職生計。他打算得很好，等成績出了，挑個獎學金最多的中學念，加上衛家答應資助，之後的日子并不會太難過。

顏秋生每日五點起床送牛奶，夜晚最遲在大排檔一兩點下班，整個人又迅速消瘦下來，他本來就沒二兩肉，穿着黑背心戴鴨舌帽，有種冷漠陰沉的狠勁。以至于在四十度的高溫天氣下奔波，連中暑都沒請假休息。

外婆去世後，他就想離開鄭家了。

原先畢竟老人在這工作，凡事也不能做得太過火。可現在顏秋生處境就尴尬極了，嚴格來說，他不算鄭家傭人，更不算客人，像個沒皮沒臉賴着不走的乞丐。加上夫人看起來很不喜歡他，下人們見風使舵、争先恐後的欺負顏秋生，恨不得立刻把他趕走，以免擾了夫人眼前清淨。

傭人精明，從不在鄭慎面前欺負他，但轉過身讓他去外面除草澆花，等顏秋生幹完活回來，房間門都鎖住，不讓他進。若是顏秋生做事手腳慢了，或是犯了一點點錯，動辄就将他罵得狗血淋頭，非要踢上兩腳才解氣。

他們講，你不要以為巴結小少爺就有用、你不要把眼睛黏着小少爺不放、你要是偷偷跟小少爺告狀就死定了。

顏秋生從來沒打算告訴鄭慎這些事。每天早晨鄭慎都笑容明亮地來牽他去上學，晚上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跟他說晚安，實在不必用這些事去破壞他完美的生活。

再說了，在顏秋生心裏覺得他還只是個小孩子，沒什麽力量，需要人照顧。

鄭家的主人們都出去度假了，傭人們更加清閑，顏秋生瘋狂的兼職打工，只晚上回傭人房眯會兒眼睛休息，他本以為這樣子不出現，就沒人會再找自己的麻煩。

這天他照例深夜才回，沖過澡後頭發還沒擦幹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間卻總感覺有人在旁邊，顏秋生拼命睜開眼皮，竟然發現床旁站着個男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壓倒在他身上，手掌從背心裏伸進去直達胸口，那手仿佛冰塊，顏秋生被這股寒意冷得打顫。

他認出是鄭家新來的安保人員，白天時見過兩三面。

他還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覺得奇怪，拼命想逃。

傭人房間都是在一起的，顏秋生大叫起來，男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一言不發只是另一只手上動作更狠。顏秋生腦中“轟”的爆炸開，手腳并用去踢打那人，弄出不小的動靜。

“……你真漂亮。”那人像是情不自禁地感慨。

顏秋生一聽直接拿頭去撞那人的腦袋，他狠起來簡直不要命，也不考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比力氣比招式他都不會是一個保镖的對手，但好在終于還是來了個傭人，一臉喪氣地檢查這裏是出了什麽事。

那傭人見到他們額角上的鮮血，手電筒一下掉到地上。

雖然他們再怎麽欺負顏秋生，這種已經超出底線的事還是過火了，很快匆忙趕來的人救下他。這事總算是有驚無險，顏秋生對着鏡子看傷，後背被抓破，胸口青青腫腫。他看了會，沉默地對着鏡子看裏面的那張臉，接着将鏡子打碎了。

血慢慢地流了下來，他緩慢地眨動眼睛。

過了會低着頭用涼水沖了傷口，顏秋生換了套衣服，冷靜跑到管家房門口，要求立刻把那位保镖辭退。“這件事我一定會呈報鄭律先生的，鄭少身邊有這樣的保镖太危險了，萬一下次他對鄭慎出手怎麽辦？”顏秋生着急，鄭慎那麽好騙，根本不知道天下還有壞人。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還有這種事情。

天一亮，保镖就被換走了，這事辦得迅速幹淨，等到鄭慎回來時已經沒了一絲痕跡，連下人們都不多嘴一句。顏秋生放下心，等到鄭慎帶着大包小袋的禮物度假回來，手上捧着束淺煙色郁香擁抱住他的時候，他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咦？你這個黑炭是誰？我的秋秋呢？”鄭慎裝模作樣地找。

他只是曬黑了一點，根本沒有這麽誇張。

顏秋生抱着花，“我在這裏啊。”他吞吞吐吐，猶豫着怎麽跟他講自己要離開了。

對于談話，他是繞圈子的高手，深知不能開門見山直接攤牌，真實目的常常要隐藏在謊言和玩笑中，于是顏秋生開始繞他，鄭慎許久沒見他，也有說不完的話。

他講旅行見聞，講盛大花海，可惜不能帶上他的秋秋一起去看，于是就把這些東西全帶回來了。

顏秋生想象不出來，世界上居然還有那麽美的地方，可能是人間仙境，只有小神仙才能去的。相比之下，他的談資簡直乏味極了，他直接忽略掉那些不好的事情，講西瓜味冰棒，講樹葉下蟬叫。

聽着聽着，鄭慎臉色卻越來越差，顏秋生察覺到了，趕忙閉了嘴。

“你天天跑外面打工？你才多大。”

“不累的，工作好輕松，老板還請我們吃雪糕。”

國家一級忽悠小王子大師上線。

鄭慎很奇怪地看他一眼，顏秋生注意他的眼神，琥珀眼球微微向下，沒有笑，嘴角反而有些嘲弄感，只一剎那。

“真的啊，那你下次帶我一起去吧。”

“那怎麽行，”顏秋生一口否決，“你想吃雪糕叫我去買就好了，外面熱。”

鄭慎沒回這句，反而另起話題，“你要那些錢做什麽用？”

正題來了。

“嗯，上高中啊，你要上幾中？肯定是附中吧，恭喜你啦。”

“你什麽意思？”鄭慎皺眉，秋秋的成績是足夠他上任何學校的。

“我要去十一中，已經跟那邊的老師談好了。學雜費全免，還有獎學金……”

十一中是藝術中學，出了名的爛，硬件破位置偏師資差，裏面要麽是家裏準備送出國來學校混混日子的，要麽是不怎麽上文化課的藝考生。

“太遠了，不準去。”

“可以住校的……嘶，你捏得我好疼。”

鄭慎松開他的手腕，壓着聲音問，“你不想住這了？”

“一直白住你這，也不太好，有時間我就來找你玩，不還是和原來一樣的？”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顏秋生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只是面上依然好聲好氣，“有什麽事需要我就給我打電話，免得天天看我也膩得慌，又不是再也不見了，人總要分別的啊，嗯？”

小王子懷摟着他，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胸膛，“不要，我不同意，還有你不是白住的，你有幫我幹很多活。”

“乖了，我保證每周回來陪你玩。”

小王子看起來好可憐，就好像突然發覺自己遭到主人抛棄的寵物，不安地死死抱住他，帶些鼻音，“秋秋，你別去，你不是……不是喜歡看我嗎？你去了就不能經常看到了。”

顏秋生只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耳朵紅了。

這讓他一頭霧水。

作者有話說：我覺得寫完這篇再也不想寫狗血文了，怎麽感覺一點也不狗血……一點也不刺激……我哭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