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傷痛

連續幾天,工地上的人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飯前的音樂也沒有了,有些人開始對酒當歌。

邵喬更是醉的不省人事,他夢裏還念着,“王師傅,王師傅……”

“來來來,放首激昂的曲子,給大夥打打氣。”晚飯前,我吩咐着辦公室的小李,并告訴他把邵喬也給我叫來。

望着邵喬那萎靡不振的樣子,讓人們想起了他與王班長的哥們感情來。

他門也沒敲一下就神情恍惚地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瞧你裏倒歪斜的,成什麽樣子?一個大男人就知道跟酒過不去,沒個出息,精神點!”我訓斥道。

“經理,這幾天總見不到太陽,心裏有些憋憋屈屈的,再加上……”沒等邵喬說完,我打起了住嘴的手勢。

“據氣象預報,未來幾天可能要有小到中雨,我準你假,你回趟家看看吧。”

沒等我說完,邵喬又急忙打斷,“啊不。”

“怎麽?有想法?”我問道。

“不,不是,王班長不在了,現場本來人手就緊張,我這一走……”

“這個不是你考慮的事情,讓你回家,就是讓你穩定一下情緒,處理一下家務,等你回來我想給你副重擔子挑,我已和總部打了報告,最近,總部馬上派人來擴充一下這裏的實力。”我手拍着他的肩膀說道。

“啊?謝謝經理,謝謝經理。”邵喬似乎恍然大悟,他兩手合一地向我鞠着躬,受寵若驚般地笑道。

“回到家裏可要好好表現哦,否則人家可不讓你上床咧。”我玩笑道。

“是!”邵喬向我笑嘻嘻地行個舉手禮,然後一個标準的後轉身動作便走了出去,那神态與幾分鐘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一首“萬裏長城永不倒”的旋律,在工區的院裏回蕩着,溶解着這山坳裏的窒悶空氣,随着音樂的節奏,排隊打飯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敞開了歌喉唱了起來。大夥的信心更加地堅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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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放亮,隔着玻璃的小李就和邵喬都打出了“勝利”的手勢,兩人都穿着運動服拿着球拍走到院子裏。這個小李在工地是個活躍人物,經常和邵喬玩羽毛球,關系處的跟鐵哥們一樣。他倆把涼衣繩當球網。

“聽說你在校的時候還是羽毛球的校冠軍?我倒要看看。”小李有些不服氣地看着邵喬。

“哼,讓事實講話吧。”邵喬一開始就拉開了突擊的架勢。

小李立直了身子,左手上揚,右手跟拍,“啪”來個高調球。邵喬箭步蹿到位,網前跳起,“啪”地來個下壓,而小李盡管蹿跑向前,卻因身體無法到位,失利了。

“還讓你發球。嗯?”邵喬聳了聳肩,氣勢逼人地說到。

“呵呵,有什麽了不起的。”小李說着,心在想“我還來個高調,看你還有什麽招術。”他向後退了幾步,打算再高些,來個“誘敵深入”,好給自己創造個冷殺的機會,可球剛剛發出,邵喬便穩步到位,慢悠悠地來個磋短球。小李眼看着這個邊長莫及的球是無法救起的,不做努力地站在那,又失利了。

“還你發球。”邵喬這時已占盡了優勢。

此時小李又改變了戰術,只見他又來個直線球,邵喬找準了位置,“啪”地來個斜線出擊,小李想橫向救拍,卻因用力不均,身體失去了重心,屁股頓在了地上。

“怎麽樣,摔疼嗎?”邵喬上前忙扶起了小李。

“哈哈沒事的,接着來。”

早飯後,小李就來到了邵喬的宿舍,因為邵喬曾答應回家時把自己經常練習的拳擊手套和砂袋借給他玩兩天。小李很謙卑地叫着“邵師傅”,邵喬得意地答應着,還把一些有關拳擊的站立姿勢、基本步伐和出拳、防守的動作給他又演示了一番,這才把邵師傅送到了山坡,上了汽車。

經過一天一夜的旅途勞頓,邵喬總算到了C市。城市裏川流不息的人流、車流和五顏六色的招牌讓他的眼睛應接不暇。他身上背着幾串蘑菇,手裏拎着兩個布包,肩上還挎着裏面裝着鼓鼓的大帆布兜,再加上他那燒雞一樣膚色,看上去,十足的一個被人流卷入到城裏來的賣土特産的小攤販。下了公交車,他回到了“活寡村”——公司家屬區宿舍。

“看看看……‘逃難’的回來了。”家屬區院子裏,一幫扯着閑話的媳婦們發現了急匆匆趕回來的邵喬。一個調眼梢兒的女人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用手指着邵喬的背影嘻嘻道,因為她的眉毛上挑,娘兒們都叫她調眼梢兒,時間長了,就幹脆稱她“調眼梢”。說起這個調眼梢可真是個名符其實的騷娘兒們,幾年前就因為男女關系而讓丈夫抛棄,沒了約束的她更是肆無忌憚地想和誰好就和誰好,只要給點好處,那可是有求必應,好處再多點兒那更是能舍身忘恥。

之所以稱老爺們都像‘逃難’的,只因他們的穿着和膚色與這座大城市的市容極不相稱。還有一口順口溜,“遠看像‘要飯’的,近看像‘逃難’的,一打聽才知道是咱們‘活寡村’大院子的。”

“不知是誰家的媳婦今晚又要開洋葷了,嘻嘻嘻嘻。”一個女人飛着媚眼嘻嘻道。

“啧啧,啊呀,還用等到晚上,兩人憋的像惡狼似的,說不定一會就……”一個女人挑着媚稍笑道。

“哈哈……”衆娘兒們一個個笑的前仰後合的。

邵喬一邊哼着“萬水千山總是情”的曲調,一邊上着樓。那久別勝新婚的心裏真是美滋滋的。

他結婚有半年多了,可就是沒小孩兒,開始因沒有住房,媳婦采取了措施。後來公司分給他一套小插間,插間除了兩間卧室外,中間的方廳和廚、衛共用。媳婦這才解除了措施,可每次邵喬回家時,偏偏又趕上了媳婦的安全期,氣得邵喬總罵自己,“沒根兒的命,點兒背。”

邵喬走到了自己的房門,他剛掏出了鑰匙,見房門打開了,走出了插間裏的鄰居。

“啊呀,你回來啦。”插間裏的老大爺和邵喬打着招呼,邵喬也笑呵呵地應和着。心想,有這麽個鄰居插間,家裏會安全的,可是……

“嗯?你不是剛跟媳婦進……”身後的老大娘瞪着眼睛看着邵喬。

“嗨,快走吧,秧歌隊都上來了,這麽磨叽呢。”老大爺急忙把大娘的話茬給擋了回去,便拽着大娘下了樓。

邵喬進了屋,他輕輕地關上了門,放下了東西,便又掏出了小插間的鑰匙,可就在這時,裏邊傳出了令他難以置信的男音。

什麽聲音?邵喬鄂然地站在那,那聲音簡直要刺破他的耳膜,拿着鑰匙的手僵直着,顫抖着,這是什麽聲音?一張鄂然的臉立馬又變得怒不可遏,他後退了一步,打算一腳破門。

可就在此時,他又停止了動作,轉身走向了廚房,“刷”地抓起了菜刀……

可是,邵喬又把緊握菜刀的手松開了,“……咱們長年在外,給家人的關照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不管家裏發生什麽事,都不能采取極端态度……”他想起了王班長的話來,怒氣立刻化為冷靜,怒火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邵喬強忍着靜下心來,拿來兩只碗并倒滿了酒,放到了茶幾上,一只碗放在了對面,端起了酒碗,“王班長啊,”邵喬淚流滿面,顫抖的心在默念着,“我回來啦,活寡村的人欺負了我……”他一口喝幹了碗,又倒進了一碗,端起來碰了一下王班長的酒碗,“王班長,來,喝一大口,喝個斤八的無所謂,我聽你的,你死了我都聽你的,來……”邵喬又幹了一碗,擦了擦淚水。這時,插間的門打開了。

坐在沙發上的邵喬頭也沒擡,兩眼像捕捉到獵物一樣掃視着眼前這位長着文質彬彬瘦高挑兒的男人,這個瘦挑兒的男人見到沙發上坐着個人先是一怔,随即便慌亂起來,他急忙改變了去衛生間的方向,走到了門口,想換上自己的鞋子離開這個讓他一生都忘不了的是非之地。

可是,他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

“怎麽了?寶貝。”邵夫人在插間的床上細聲細氣兒問道。

“哎,寶貝,你的鞋在這兒!”邵喬站起身,手裏拿着一雙純牛皮的“意大利”棕色皮鞋。

原來,邵喬早就把這雙帶着騷味的鞋子給經管起來。

瘦挑兒男人方寸大亂,尴尬之極,“這……”

“看來,你的功夫不錯呀。”還沒等那個瘦挑兒的男人反應過來,“砰!”,邵喬的右拳閃電般地直擊他的面門。

“啊——”瘦挑兒男人應聲倒地。

“哼!我讓你知道什麽叫尊重!”咬牙切齒的邵喬甩了甩手腕哼道。

邵夫人感覺客廳裏有些不妙,急忙穿起一件衣服光着腳走了出來。

“啊?”

此景差點讓她昏了過去,她慌亂地直捂自己的胸,看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瘦挑兒男人,“他,他怎麽了?”邵夫人大驚失色,滿頭的亂發,目光怯生生地投向了邵喬。

“他死不了,讓他休息一會,你不覺得他剛才太累了嗎?”邵喬又坐到了沙發上,喝了口酒,耐心地回答着她的問題。

“怎麽會是?……”

“怎麽會是我,對吧?”

“你什麽?……”

“我什麽時候進來的對嗎?”

“你怎麽?……”

“我怎麽回來了是吧?”

“你不是?……”

“我不是在信中說要等到月末才能回來的是嗎?”

“……”

“問完了沒有?”邵喬目光噴火般地看着眼前這位曾讓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他的拳頭攥的咯嘣直響,他真想一拳下去摳倒她。可是,他又慢慢松開了五指——

“要不是我的王班長,今天這裏恐怕要有血光之災了,”邵喬瞪着妻子,擡手指了指王班長的酒碗,“還不感謝我的班長?來,跪下!”

邵夫人看着邵喬那滿臉的殺氣,又看了看放在茶幾上的菜刀,她嗵地跪到了邵喬的面前,臉上一副任其處置的樣子。

邵喬狠狠地在她的臉上抽了一掌,“啪”,左臉頓時紅了起來,當他再舉起手時,只見邵夫人頭一揚,一縷長發刷地披到了肩後,臉上露出了不屈的表情,“來,你打吧!”淚水流了出來。

邵喬收起了手,随即便捂着頭嚎啕大哭起來。

兩人經過一番的“談判”,邵夫人主動提出分手,她自己淨身出戶,插間裏的一切都讓給了邵喬。

當邵喬從沙發上醒來時,發現茶幾上有一把鑰匙和一張紙條。

邵喬:你打的好,這樣能讓我心裏好受些。其實,就算沒有昨晚那一幕我也要等你回來提出分手的,只是昨天的事,分手的事提前了些……你是個有尊嚴的好男人,在你的眼裏,愛是可以簡單,但愛是不能随便的。我雖然耐不住寂寞,可我也不至随便到了“公共側所”的程度,我只想有個安穩的家,我的枕邊不能沒有依靠……有時看到你那疲憊不堪的樣子,我真的好心疼你,可是……嗨,只是我倆沒有緣分,你照顧好自己吧,你會幸福的。少喝點酒……

邵喬的淚水已經滴到了紙條上。其實,像邵夫人這樣離開“活寡村”的何止她一人。

“嗨!也罷。”邵喬站起身,擦幹了眼淚,他下樓直奔馬路對面的“預售車、船、機票”的地方走去……

“報告經理,我回來了。”在我的辦公室裏,邵喬笑着向我銷了假。

“好小子,回來的挺快呀,家裏都挺好的?”我拍着邵喬的肩。

“都挺好的,事情辦的非常地利索。”邵喬苦笑道。

“那就好,從今天起,你擔任咱們大橋項目的電焊班班長,準備好上任吧。”我吩咐道。

“是!謝謝經理,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邵喬忍受着從家帶回的“傷痛”,向我敬個禮便邁着堅定的步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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