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神醫罵得口幹舌燥,見裴野不理不睬,氣得頭昏,一掀車簾出去騎馬了。
容璋看着裴野汗濕的鬓發,眼皮下顫抖的眼珠,單手替他把鬥篷向上拉,“到今時今日,你還記恨林大夫。”
裴野嘶一聲,勉力睜眼看容璋,神情裏含着隐痛。
容璋又問,“疼嗎?”聲音低沉柔和,就在耳邊。
裴野剎那間耳膜都被敲得巨響,心跳如鼓,茫然張嘴,想說“哥,我每次想你,都會疼”。可還是沒有出口,只任由蠱蟲鑽心噬咬。
“不疼,哥,別擔心。”
回到雲中城,容璋授意,直接将裴野送到他床榻上療傷。
林神醫氣呼呼地端一碗藥,扔在桌上。裴野正要頂他幾句,那藥已被容璋端起,送到他嘴邊。
容璋臉上無喜無怒,眼中卻是瞞得了別人瞞不了裴野的憂心焦急。
裴野唯有老老實實、大口大口把那碗藥喝下去。
神智模糊,就此陷入昏睡。
林神醫為他清理傷口,上藥包紮。退出房間,留容璋在內。
林姑娘也通醫術,出得門來,一臉奇怪,“裴野和您有過節?”
林神醫臉色幾變,嘟囔道,“和他有過節就好了,真說過節,我和容璋才有過節。”他看了眼侄女,“罷了,這段前情你該知道。”
便說起一段往事。
七年前,裴野進了劍冢。劍冢十年一開,裏面藏的劍都是傳奇中的劍。不是埋劍的冢,而是埋人的冢,有膽子進去的劍客十有九亡,一百個裏不定有一個能帶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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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神的佩劍出自劍冢,號稱“第三劍”的謝逸群的佩劍也出自劍冢。劍冢出的劍只會折在另一把劍冢出的劍下,要殺謝逸群,裴野必須進劍冢。此次不成,就要再等一個十年。
朝思夜想報仇太苦,心血都被熬幹,人也變得瘋狂。
裴野孤注一擲,帶出了“不平劍”。被滅門是天大的不平,世間又那樣多不平,他心中不平無法消解,最合他的心境的就是“不平劍”。
他被劍冢機關重傷,容璋求林神醫救治他。
林神醫咕哝,“名醫總要有些古怪之處,總不能人家叫你治誰你就治誰,不刁難走幾個病人,豈不是要累死自己?那時候下着雪,我就……”
林姑娘說,“叫容璋在雪裏等着。”
林神醫這才尴尬起來,“我原本打算讓他等個一炷香兩柱香,哪知道前一天夜裏熬藥看火候太累,那天下午睡過去了……”
林姑娘瞠目,冷靜下來問,“您醒來過了多久?”
“……兩個時辰。”林神醫氣惱,“你說我怎麽會知道他本就凍傷過,身上有寒疾,在雪裏多站兩個時辰,徹底落下病根,治這麽多年愣不見起色,我都治不好,他這輩子是好不了了。那小王八蛋可不是恨我到現在!”
房內點着燭火,仆人端來手帕熱水,容璋伸手出去接了,要他們下去,擰幹水,折成幾折,拭擦裴野額上的薄汗。
燭光把他的影子映在裴野身上,容璋目不轉睛凝望着昏睡的人,往常都是裴野這麽看他,現在是他這麽看裴野。
只是裴野從來這樣桀骜,看人總不避開,如鷹如狼,自己這樣看他的時候,卻在想些荒謬的事。
他看向裴野攥緊的手,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終于迫使自己退後轉身,退出房門。
他讓裴野靠了一路,衣襟上沾着幾滴血,刺他的眼睛。
門外的武士出聲道,“城主?”
容璋輕輕關上門,他的手很穩,沒弄出一點聲響,驚着那個人的沉睡,“裴公子在這養傷,這幾天我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