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抓(一)
這個“他”, 指的自然是安戈。
管家被這勃然的怒火吓得腿軟, 一面顫巍巍地拱着手, 一面接着之前的話,“是......是的,侯夫人和茯苓應該不清楚當下的物價, 還認為二十兩是個很不錯的價錢。”
方羿的腮幫隐隐鼓動——已經在盡力控制怒火了。
“還有呢?”
管家直冒冷汗,“還有?”
還有啥?
啥意思?
方羿深呼吸了一口,問:“他還賣了哪些東西?”
“哦哦......還有, 還有就是......珩域出産的翡翠扳指,賣了二十五兩,大王賞賜的蠻疆羊脂玉,十三兩, 侯爺征戰用的那面青銅護心鏡, 八,八兩......”
方羿的臉色一茬接一茬陰下去,嗯,大致算了一下,那些随便一樣就能讓中等門戶用二十年的東西,被安戈拿出去大甩賣, 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兩。
額頭上的青筋跳得劇疼, 他心力交瘁地揉了揉鬓角,吩咐管家, “去,把這些東西都贖回來。”
管家擡起袖子擦汗, “回,回禀侯爺,這些買家都覺得占了大便宜,大部分都已經轉手賣了,贖回來恐怕......有些難度。”
方羿擡起眼簾,冷冷看他一眼,“花多少錢也要贖。少一樣,便剁你一根手指。”
管家面上土色,騰地就跪了下去,不敢再有二言——要剁也是剁侯夫人的啊,遷怒他這苦命下人幹什麽?
正當他要退出去時,方羿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将他叫住:
“這事你親自去辦,別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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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小人明白。”
語罷,便趕緊抹着冷汗離開。
方羿搭在矮桌上的拳頭逐漸收緊,骨節發出咯咯響動,內心的怒火難以平息。
一旁的雲舒君撿起散架的竹簡,從書架的一個小方屜裏取出麻線,依照順序一點一點往上纏。
一面纏線,一面漫不經心地問:“侯爺生氣了?”
“這小夜叉,當真一日都不得安寧。”方羿的眉毛突突地跳。
雲舒君愣了愣,轉而便笑了,“我當侯爺是心疼那些寶物,原來是在擔心侯夫人。”
說完又點點頭,“這也是情理之中,侯夫人這樣下去,他假冒未國公主的事,的确容易被有心人發現。”
方羿想起之前的種種,道:“身處水火卻不自知,安如意即便要逃婚,也該找個機敏點的貨色。”
雲舒君卻不以為然,“雲舒倒覺着,侯夫人單純可愛,是個真性情的人。”
方羿十分不屑,“蠢,并不是優點。”
雲舒君苦笑,蠢不是優點,蠢得非同凡響總是優點了吧?他入侯府也有些年頭了,把方羿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要是真這麽厭惡安戈,早把人哄出去了,時到今日還在一味忍讓,心裏沒點波瀾是不可能的。
那雙睿智的眸子轉啊轉,旁敲側擊道:“或者侯爺擔心侯夫人的身份暴露,可以适當提點他一下,小懲大誡一番,也讓他明白有些事情很危險,目前做不得。”
果然,方羿悠悠然地打開另一卷竹簡,将這話想了又想,許久之後,道:“嗯,如此尚可。”
雲舒君和江仲遠的姻緣多虧安戈在中間牽線,所以,他心裏是存着感激的。見到方羿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便害怕又像新婚次日一樣動用家法,讓安戈受皮肉之苦,于是又補充道:
“不過,侯夫人在明面上畢竟是一國公主,動用家法的話......是否有些欠妥?”
平常,雲舒君是一句話都不會多說的,今日陡然多問了一句,方羿自然也能察覺。
于是為了保留他身為永定侯的神秘性,極其淡然地丢出一句話:
“本侯自有安排。”
雲舒君點到為止,付之一笑,沒有再多話。
話說安戈每日都叫茯苓幫他變賣財寶,兩三日下來,已經積累了一百九十八兩財富。想想他以前的生活,十兩都能讓一大家子人生活好長一段時間的,這一百六十八兩入手,花去趕路的十兩,還能夠剩下很大一筆,加上他以前埋在永安縣那棵歪脖樹下的五百兩,随便開個茶樓,發家致富不是問題。
這日,他又悄悄偷了雜物房的鋤頭,跑到庭院的橡樹下挖最後一批寶藏,興奮得手指都在顫抖。
“一鋤得銀,兩鋤得金,三鋤四鋤娶嬌妻。哈哈哈……這些錢拿回去,不僅可以讨媳婦,還可以供小八他們念書上學,真是美哉快哉……”
鋤頭挖到大概一尺深的時候,安戈蹲下改用手刨,生怕鋒利的鋤刀弄壞了他的心肝們。幾乎整個身子都探了進去,只留一個屁股在外頭。
月光下,瘦削的身影忙得不亦樂乎,隔老遠都能聽到他洩于口外的偷笑聲。
但是他刨啊刨,已經把坑挖得半人深了,卻始終不見那個鼓囊囊的布包。
“诶?跑到哪兒去了?”
他左右看了看,約莫是做賊心虛,老是覺得有人在偷窺他。如臨大敵地朝四周望了望,又着實沒看到人影,才又回頭來對着土坑發呆。
“難不成記錯了?”
他拍拍手站起,朝着橡樹東邊走了五步,“可能是将往東五步記成往西了,唉,真是被心肝兒們樂壞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然而他滿心期許地去挖,仍舊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土坑。
不僅是東西,南面,北面也都是空空如也。
安戈納悶了,越想越覺得奇怪,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埋的,絕沒有第二個人知曉,連茯苓都瞞在鼓裏。
難不成……被地鼠偷了去?
不至于啊,地鼠就算成群了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何況那些都是冷冰冰的財寶,比起大米麥子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正當他尋不到出口之時,耳後傳來某個讓他膽寒的聲音:
“——夫人在找什麽?本侯興許可以幫忙。”
他愣愣回頭,只覺脖子都僵硬了,只看到只有一盞燈籠照明的昏暗院落,方羿慢悠悠從院子的後門踱進來,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安戈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強行扯出一個客套的笑:
“哎喲,是猴哥啊!大半夜的你怎麽來了?”
他一邊起身,一邊兩手背在身後拍土,銷毀證據。
方羿道:“路過的時候聽到聲響,以為侯府遭了賊人,故而進來看看。”
安戈心裏松了口氣,看來不是來找麻煩的,笑容也輕快了幾分,“那個,看不出來,猴哥還是挺關心我的嘛。”
一般從安戈嘴裏吐出來的恭維之詞,那詞之後才是重點。
果然,他還沒等方羿開口,就忙不疊下了逐客令,“既然看過了,壓根就沒有賊人,猴哥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早朝呢是吧?”
方羿既然來了,豈有随便被打發的道理?
于是上前一步,道:“你大半夜不歇息,在庭院做什麽?”
“我……我,哦!我賞夜景來着,你們容國的地勢比未國高,夜景好看。你看,今晚上的月亮特別多是不是?”
方羿的嘴角冷冷一抽,“你說的,興許是星星。”
被戳穿漏洞的安戈恨不得扇自己十個巴掌,但是人家跟自己面對面對峙呢,這種時候怎麽能敗陣?
于是嘿嘿一笑,“對,是星星,哎呀我一高興說錯了。”
“為何高興?”
“因為……因為見到猴哥啊,我還以為猴哥還在為被親的事兒生氣呢,沒想到還主動來見我,我能不高興嗎?”
快滾吧快滾吧,老子已經不計較被你揍了!
方羿見他顧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一句實話,臉色便沉了兩分,“為何挖坑?”
“那個,我……哦!我晚上睡不着,就起來找點事做,等挖坑挖累了,發困了就回去睡。”
天吶,誰能有他聰明?這種天衣無縫的理由都是信手拈來,對接得完全不着痕跡。
方羿背着月光,神情看不清楚,相反,在陰影下的臉反而更顯陰鸷。
安戈心裏一陣發麻,連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見對方不說話,便心虛地連連後退,企圖空出一個安全距離。
只是……他忘了自己挖的坑。
“哎喲!”
摔下去那一刻,耳旁的風呼啦啦地響,安戈腦子裏只有六個字:自作孽,不可活。
本以為後腦勺要狠狠砸在坑裏,過了好半晌,預期的疼痛感并沒有降臨,于是膽戰心驚地掀開眼皮,卻對上一張俊美絕倫的臉。
“猴,猴哥......”
他被這猴子......撈了個滿懷?
在離坑只有一寸的地方,方羿把他将将接住,孔武有力的臂膀攬着他的腰,竟比欄杆還結實。
時下晚風徐徐,夾雜着盛夏薄荷的淺淺香味,将額發拂起幾縷,身軀緊緊貼着的二人,一個黑袍,一個白衫,在透過橡樹枝葉的束束月光之下,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歲月靜美之感。
方羿沒有放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半晌,冷冷道:“小夜叉,我只問你一句。”
安戈十分乖巧地答應:“什麽?”
該死,被抱住的地方老是發麻是什麽鬼?
方羿的話語裏摻了怒氣,“你對我,究竟有沒有一句實話?”
一陣陰風襲來,安戈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對方好像知道了什麽,但是由于虛實不知,于是也不能洩了底,只忐忑着問:“猴哥,你這……是啥意思啊?”
方羿冷笑,終于放棄詢問。攬着他的手臂一松,那人就啪叽一下摔進了坑。
“沃日!”
安戈的屁股受到重創,又下意識罵了一句髒話。
待他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氣鼓鼓準備破口大罵時,方羿卻只甩了一個背影給他。
接踵而至的,是遙遙的一句:
“到書房來。”
安戈的眼皮猛地一跳——他怎麽覺得,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坑挖多了,總要被抓包